中国工业劳动力需求变化分析

　　中国工业劳动力的数量，自2003年以来持续增长，在结构上也出现了一些变化。总体上看，中国工业劳动力的数量与产出规模基本上呈现正相关关系，实现了雇用增加与产值上升并存的良好局面，但同时也面临着若干结构性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应该在劳动生产率、劳动者素质、工作环境和劳动者流动环境等方面采取措施。
　　一、劳动力需求变化的特点
　　（一）兼有技术密集和劳动密集特点的行业比重提高，原料工业比重下降
　　2003—2010年间，工业从业人数在快速增长的同时，结构也在发生变化。从轻重工业看，轻工业占工业从业人数比重，2003年为42.1％，2010年下降到40％，下降了2.1个百分点；重工业占工业从业人数比重，2003年为57.9％，2010年上升到60％，上升了2.1个百分点。从年平均增长速度看，各行业之间的差别较大。
　　一是兼有技术密集和劳动密集特点的行业从业人数增速较快。2004—2010年间，通信及电子设备、电子机械、交通运输设备、通用专用设备制造业增速分别为16％、12.49％、9.1％和8.65％，高于全行业平均增速（8％）7.96、4.44、1.06、0.61个百分点。
　　二是具有高能耗特点的原料工业增速低于平均水平。2004—2010年间，金属及非金属制品、石油炼焦、化学、黑色金属四个行业分别增长6.63％、6.41％、6.19％和4.39％，低于全行业平均增速1.41、1.63、1.85和3.65个百分点。但是，有色金属行业保持较高增速，增长8.74％，高于全行业增速0.7个百分点。
　　三是轻工业增长呈现分化特点。2004—2010年间，纺织服装业增长5.32％，低于全行业平均增速2.72个百分点，但食品饮料、木材造纸两个行业均增长8.51％，高于全行业平均增速0.47个百分点。
　　2010年与2003年比较，兼有技术密集和劳动密集特点的行业占制造业从业人数比重上升。电气机械、通信及电子设备、通用专用设备、交通运输设备4个行业分别提高了1.77、3.61、0.4、0.45个百分点。4个行业占规模以上制造业企业从业人数比重从27.42％提高到33.66％。
　　具有高能耗特点的原料工业的比重下降。黑色金属、石油炼焦、化学、金属及非金属制品4个行业分别下降了1.12、0.12、0.73、1.02个百分点，但有色金属业的比重提高了0.1个百分点。上述5个行业占规模以上制造业企业从业人数比重从26.64％下降到23.65％。
　　轻工业的比重变化呈现分化态势。纺织服装业的比重下降了3.2个百分点，但食品饮料、木材造纸两个行业分别上升了0.25、0.18个百分点。3个行业占规模以上制造业企业从业人数比重从33.33％下降到31.44％。
　　总体上看，兼有技术密集和劳动密集特点的行业的从业人数比重上升，具有高能耗特点的原料工业以及轻工业的比重下降。
　　（二）技能、技术劳动者需求增幅大于平均水平
　　随着工业规模扩大和产业技术提高，技能、技术劳动者需求大幅度增长。根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调查，2003—2009年，包括初级工、中级工、高级工、技师、高级技师在内的技能劳动者增加了1930万人，年均增加386万人。中级工、高级工、技师、高级技师占技能劳动者总人数比重，分别提高了4.37、2.73、0.54、0.11个百分点，而初级工占技能劳动者总人数比重减少了7.74个百分点。
　　然而，相对于技能、技术劳动者需求的快速增长，技能、技术劳动者供给增长缓慢。中国人力资源市场信息网监测中心在全国部分城市公共职业介绍服务机构收集的劳动力市场职业供求状况信息表明，2002年以后，各等级技能、技术劳动者的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比值（求人倍率）均超过了1，技术、技能劳动者需求增速高于求职人数的增长，技术、技能劳动者处于供不应求状态。而且总体上越是较高等级，供不应求的程度就越大，如2011年技师、高级技师、高级工程师的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比值达到了1.88、1.76和2.29。然而，劳动者整体的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比值在多数年份未超过1。这说明中国同时存在着技术、技能劳动者数量不足和劳动者总量过剩的现象。
　　（三）制造业对低文化程度劳动力的需求仍然旺盛
　　制造业所使用的劳动力以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者为主。2009年，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者占70.8％，高中文化程度者占20.6％，大专及以上者占8.6％。据2010年12月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制造业中使用的农民工，绝大多数是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者，在纺织、服装、鞋帽业中，男性农民工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者的比重接近80％，女性农民工的该比重超过了87％。2002—2009年间，制造业的以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为主的学历构成，几乎未有大的变化。
　　从劳动力市场用人需求的学历构成中也可以看出，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劳动力是用人需求的主体。根据中国人力资源市场信息网监测中心在全国部分城市公共职业介绍服务机构收集的劳动力市场职业供求状况信息，2011年，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的劳动者需求大于供给，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比值达到1.12，而大专、大学和硕士以上文化程度的劳动者则需求小于供给，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比值分别只有0.94、0.85和0.98。而且，2001—2011年间，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劳动者的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的比值呈不断上升趋势，市场需求量较大；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的比值则波动较大，如在2001—2006年间略有上升，在2007—2009年间下降，2010年以后上升。
　　出现这种现象，一方面是教育投入结构不平衡的结果。对大专以上高学历教育投入过大，对职业教育投入较少。另一方面，是企业的生产模式所致。现在企业选择的生产模式，所需普通工人最多。而普通工人的作业技能，有初中教育程度便可掌握。再加上高学历者的工资成本也高，这就使得企业趋向于选择低学历者。然而，需要指出的是，从业人员中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者占70％的状况，是与当前相对低的社会教育水平和产业技术水平相关联的过渡性现象。今后，中国也必然会像先进工业国家一样，形成高中教育程度占多数的产业工人群体。
　　（四）中、西部劳动力需求增大
　　中国人力资源市场信息网监测中心在全国部分城市公共职业介绍服务机构收集的劳动力市场职业供求状况信息表明，劳动者的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比值，在2001—2011年间呈现不断上升趋势，从0.71上升到1.06，劳动力从供大于求转向供不应求。分地区看，东部地区劳动力需求大于供给的程度，总体上大于中、西部地区，但地区之间的差距近年急剧缩小，2012年一季度，东、中、西部地区的求人倍率分别为1.08、1.07和1.08，相对于两年以前已无明显差距。这说明中、西部地区劳动力需求相对快速增长，导致劳动力供求关系发生变化。有分析认为，近年沿海地区劳动力、土地、原材料等成本上涨，国外需求减少，导致一些企业向中西部地区转移，另外，政府主导的中西部开发战略、中部崛起战略和东北振兴战略等，也刺激了内地的经济增长，增加了中西部地区的用工需求。
　　二、工业劳动力需求的结构性问题
　　（一）行业内部劳动生产率差别明显
　　目前，劳动力吸纳能力较高的行业，对产值的贡献较小，而劳动力吸纳能力较低的行业，对产值的贡献较大。2010年纺织服装、食品饮料、木材造纸三个轻工业雇用31％的从业人员，创造的产值只相当于整个制造业的23％。通信及电子设备、电气机械、通用专用设备、交通运输设备四个行业从业人数占制造业从业人数的34％，创造的产值仅占制造业的35％，而黑色金属、有色金属、化学、石油炼焦等四个原料工业只用了占制造业从业人数13％的劳动力，却创造了占制造业总产值26％的产值。从这些数据可看出行业之间劳动生产率差别较大。
　　中国工业化的走势可以概括为：首先是轻工业占较大产值比重，然后逐渐下降，原料工业取代轻工业地位，开始成为工业产值的大头，之后机械、设备等加工工业的比重逐渐上升。从前述分析中看到，兼有技术密集和劳动密集特点的行业，劳动力需求增加；高能耗的原料工业，劳动力需求减少；轻工业劳动力需求总体上趋于减少。但高能耗的原料工业近年扩张加快，产值比重提高较快；兼有技术密集和劳动密集特点的行业产值比重提高不大；纺织服装等轻工业有所下降。如果轻工业产值比重下降速度过快，超过劳动力比重下降速度、兼有技术密集和劳动密集特点行业的产值比重增速低于从业人数比重增速、原料工业产值比重增速快于从业人数比重下降速度，这些行业之间的劳动生产率差别就会进一步扩大，这不仅影响整个制造业劳动生产率提高，也将影响劳动收入分配，扩大行业之间收入差距。
　　（二）技能、技术劳动者数量满足不了工业增长和结构升级的需要
　　近年来，虽然国家加大了技能、技术劳动者培养力度，技能、技术劳动者的增加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技能、技术劳动者的短缺程度，但总体上看，技能、技术劳动者短缺问题依然严重。根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课题组预测，2009年技能劳动者短缺规模高达927万人，2009—2020年间，除了要弥补该“缺口”927万人之外，还要弥补其他劳动者缺口的3291万人。可以说，教育培训的任务依然艰巨。
　　（三）局部地区、行业劳动条件的吸引力在下降
　　总体上看，中国工业现阶段技术水平仍不高，多数岗位技术简单，因此对较低文化程度的劳动者有较大需求。制造业使用大量农民工，而农民工中绝大多数人为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者，就是一个证明。但是，近年来在沿海地区农民工有向中、西部转移的趋势，沿海地区企业招聘不到“普通工人”的现象也逐渐凸显。
　　普通工人之所以短缺，除了受劳动力适龄人口逐渐减少、地区收入差距减少、中西部经济发展加快、户口制度限制劳动力流动等宏观因素的影响，还与企业劳动条件长期未有改善有关。
　　目前企业使用大量的农民工。由于没有城市户口，农民工不但不能享受当地的市民福利，还要忍受一些企业借此压低的工资。并且，农民工大都是短期雇佣或临时雇佣，从事长时间、超强度的劳动，生活质量低劣。如今，市场经济已经渗入全社会，农产品的价格持续上涨，农民收入普遍提高。农村户口也因享有国有土地使用权而具有了新的价值。所以，农民工渐渐地感觉企业打工的处境难以忍受了，因此，从城市向农村回流的现象日益增大，在部分地区也就出现了用工难的状况。
　　三、劳动力需求结构性问题的解决措施
　　（一）跟踪行业变化动态，促进劳动生产率提高
　　从政府角度看，应该密切做好行业产出、从业人员发展状况的预测，及时调整产业、劳动政策，根据行业所具有的劳动力需求弹性、发展前景、市场需求等特点，采取不同对策。
　　对劳动力需求弹性较高的行业，如果其市场和技术都有充分的发展前景，就应采取以促进产出为主的政策，在维持一定速度的从业人数增加的同时，提高其劳动生产率。
　　对劳动力需求弹性较低的行业，如果其市场饱和、但基本需求坚挺存在，就应该采取以促进技术创新、维持就业规模为主的政策，使其在生存、保证就业的同时，通过降低成本来提高劳动生产率水平。
　　对于劳动力需求弹性较低、且市场萎缩、无新技术出现的行业，要及时预警，促使企业和劳动者前进式地后撤，避免更大的社会损失。
　　要有效地实施这些政策，需要在国家层面建立系统、准确的数据系统，并向社会公开，提高政府、企业以及劳动者的应变意识和能力。
　　（二）加大培训力度，提高劳动者素质
　　从未来发展趋势看，劳动力适龄人口总量下降，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劳动成本提高，至今为止的劳动成本优势将受损，这将对工业的进一步发展构成制约。工业发展惟有提高劳动生产率，才能保持持续增长。而要提高劳动生产率，就必须加大培训力度，提高劳动者素质。
　　加大培训力度，需要政府和企业两方面努力。从政府角度看，一是通过政策法规，创造利于技能、技术劳动者培养、生存、发展的社会环境，二是直接投入资金，培养技能、技术劳动者。从现有措施的实施效果看，应该在以下方面作出改进。
　　第一，改革国家教育培训投入形式，增加对校企联合培养项目的投入。具体做法是，建立“校企联合讲座”专项经费，由国家专门机构负责，以现有教育机构为基础，在现有教育行政系统之外建立新的高技能人才培养模式。经费额度要足够大，能够支撑起教师、学生的实验、实习所需。
　　第二，采取措施，促进企业提高技能教育培训水平。技能，从其适用的范围来看，可分为通用技能和企业专用技能。对企业来说，不仅需要有具有通用技能的劳动者，更需要能满足企业具体需求、拥有专用技能的劳动者。而企业所需要的专用技能，往往教育机构是无法教授的，只能靠企业自身去培养。可以说，企业在培养高技能人才中占据着教育机构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国家应该采取措施，设法促进企业对技能教育培训的投入。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是简单地发补助，而要精细地考虑政策手法，将国家资源真正使用在技能教育培训上。
　　作为实用的政策手法，有“教育培训费减税制度”。这个制度的具体做法，是审核企业上年度的教育培训经费，按其金额的某个比例（例如25％）减免企业的应缴税款。这相当于国家对企业教育经费进行了25％的补助。这个制度因为是对企业上年度已经执行了的技能教育培训的激励，所以保证了国家资源使用目的的实现。
　　作为企业，应该建立以技能培养为目标的长期、系统的培训体系。我国以往的培训以技术、管理人员为重点，对一线操作人员投入较少，但随着工业化进入高加工度化阶段，应该加大对一线操作人员的技能培养。技能培养还应与全员参与质量管理和技术改进密切联系，工作扩大化、工作丰富化、岗位轮换、团队自主管理等是有效手段。
　　（三）改善工作环境吸引劳动力
　　我国劳动者的劳动态度和心理需求在发生变化，年轻劳动者的知识水平高、学习能力强，同时对工资、晋升、培训与开发、工作环境的要求也高，他们更加重视企业对自己的尊重、待遇的平等程度、劳动的意义、自我价值的实现。然而客观地看，很多中国企业的设备性能已是世界一流，但在保障劳动者安全、减轻劳动者的肉体疲劳、降低枯燥感、增加劳动者的人际交流等方面还有改善的余地。因此，企业应重视劳动者的需求变化，改革以往的严苛的军事化管理，使包括技术系统在内的工作环境符合人性需要。所谓符合人性需要，就是要保障劳动者在安全、健康的条件下，身心舒畅地工作，获得合理的报酬，也就是有尊严地、体面地工作。
　　（四）创造劳动力自由流动的制度条件
　　从市场经济发展史GnqhIltx/2E3kY32Ybai9uE3mLurscKFyTIstCJ3uow=来看，劳动者的迁徙、居住自由，与资本自由流动结合在一起，创造了超越封建社会的巨大生产力。我国现行户口制度，限制了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应该尽快进行改革。
　　再者，政府应该加快完善劳动力市场信息系统。现在各地已有一些职位招聘信息系统，但缺少关于劳动工资方面的完整信息体系。而劳动工资的信息，对劳动者决策有着重大的影响。所谓劳动工资的完整信息体系，是指政府对地域、行业、职业、年龄层的工资进行足够数量的（满足样本集团与样本数的统计学关系要求的样本数量）抽样调查，定期公布。如果某地域、某行业的高技能职位的工资，对劳动者有足够的魅力，劳动者将会做出加大自身学习投资力度的决策，尽快掌握所需技能；或做出向该地域、该行业流动的决策。劳动工资信息体系，除了覆盖面要尽可能广之外，还应具有连续性，就是要持久地做下去，给劳动者提供可以进行时间序列比较的信息。
　　近来，劳动力供给略显不足的现象，不仅出现在东部地区，中、西部地区也出现了类似趋势；不仅技能劳动者供求不足，普通劳动力的招募也略显紧张。这反映出市场需要与供给之间的不平衡。如果户口制约和信息缺失等制度瓶颈问题得到解决，今后劳动力市场将会在更高的层次上形成新的平衡。一是劳动者的待遇将得到改善。二是同一地区工业行业间、农业向工业的劳动力流动将会加速。三是劳动生产率将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