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收藏癖好的人,容易对心仪之物产生一种较强的占有欲。在欲望的驱使下,整天四处奔波搜寻者有,对某一门类的藏品情有独钟而一概网罗者也有,长久下来,家中藏品越聚越多。艺术眼光不俗、腰包鼓鼓者,在业界自然成名成家;而囊中羞涩者,则往往容易被欲望与现实的矛盾带入对俗物不断积累的怪圈。
或许是性格所致,笔者虽自诩好古,也常说自己喜欢收藏,但对物却少了一些占有欲。碰上喜欢的东西,买也行,不买也就不买了,似乎总是要等到某种机缘自然呈现的那一刻,才会解囊相购;家中的藏品则无论哪件,只要朋友看上便无需多说什么,来去自如。所以,纵使拥有过的东西不算少,但至今家中的藏品仍是乏善可陈。
而去年一次戏剧般的经历突然让笔者感觉到,或许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花钱买到心仪之物固然可喜,而物物交换才来得更有乐趣。
同事小邱,虽是80后的小伙子,却带着一股老成的劲儿。受父亲的影响,他也“混”进了收藏圈,对古玉尤其着迷。除了周末必去逛古玩市场外,他平时则是经常挂在网上,混迹于各种收藏类网站,成了圈子里的活跃人物。半年前的一天,他相邀笔者一同去网上认识的一位同好(姑且称为S君)家中,让笔者帮他掌掌眼。据他说,S君开始转型收藏高端精品,准备淘汰一批旧藏,所以不会以价相欺。
来到S君家已过了晚饭时间,一个八仙桌上盘杂罗列的各类物件似乎在焦急地等待新东家的到来。简单寒暄后,小邱便开始一件一件检阅,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件清代玉器尚算中意外,其他的瓷器、铜器、杂件等似乎没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趣来了。不过由于价格确实不高,且基本都是旧物,所以小邱还是挑了几件让笔者帮他看看,如果东西没问题也准备买下。
说实话,这些东西里的瓷器基本都是有伤有残的,且品级较高的不多,惟一让笔者感兴趣的就是一件宋代磁州窑系的如意形白釉剔花鹿纹瓷枕。这件瓷枕属于一眼“开门”的物件,只是釉面上在烧制过程中留下了四五个鼓泡,但并没有影响图案纹饰,其他地方没什么毛病,值得收藏。不过,笔者虽喜欢,但自觉还是应该当好掌眼者的角色,于情于理都应该舍己之爱而成人之美,遂把这件瓷枕推荐给了小邱。小邱自明其中之意,便也收入囊中了。
事情还没算完,三天后,小邱抱着一个大盒子来到了笔者家中,打开一看就是这件瓷枕。笔者不解,小邱却嘿嘿笑了起来,说出了他早就想好的计划。原来,小邱早就看上了笔者所藏的一件明代玉带穿,五牛嗜熊的图案,仿汉代风格,古风古韵,不算俗品。但他知道笔者当初买来价格不菲,且彼此熟络,所以很长时间了都不好意思张口夺爱。而这件瓷枕他是没多大兴趣的,只是当时揣摩出了笔者的心思,知道笔者一看到瓷枕就动了心,所以玩了个小把戏,没有当场捅破。如今,他把瓷枕再次拿到笔者面前,想以物物交换的形式换走他所心仪的那件玉器,各取所需而又不至于尴尬,岂不是好事。
这就是笔者一直看重的机缘,人与人的机缘、人与物的机缘、物与物的机缘,机缘已至,水到渠成,彼此相对畅怀,舒心一笑,收藏其实就应该这样轻松而惬意。故事也就这样告一段落了,说简单其实蛮简单。接下来就说说这件瓷枕,因为它对于笔者还有着别样的意义。
笔者的收藏门类较为宽泛,瓷陶铜玉、竹木牙角都有涉猎,而瓷器中笔者最为喜欢的当属磁州窑器物。然而,一直以来,笔者虽对磁州窑多有关注,上过手的器物也可谓丰富,但种种机缘之不巧,错过了太多值得收藏的东西。所以,至今除了家中留有朋友赠送的两块元代磁州窑碗底瓷片外,竟然无一整器,这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宋元时期大江南北窑火兴旺,名品不断涌现,而不同于五大名窑的端庄显赫,也异于龙泉青瓷的润泽娇鲜,磁州窑器物低调的黑白色、率性的剔刻花更贴近民间,更贴近生活,更贴近自然,与笔者的心性多有暗合之处。对于磁州窑器物的审美和文化内涵,前人论述颇多,在此自觉没有更好的语言能够做出有益补充,还是看看这件瓷枕吧。
此枕长26.5厘米,宽25厘米,高12.5厘米,枕面两边上翘,整体呈花边如意形。主体纹饰采用了白釉剔刻花工艺,两层开光之间为缠枝花卉,内层开光中为一回头卧鹿。说是鹿,其实一眼看着有点像牛,只是身上象征性点划出的斑纹让人能看出两者的区别。这一纹饰风格、布局应该算是磁州窑器物的典型代表,各个磁州窑系的窑场都能见到类似的作品。而这件瓷枕究竟属于哪个窑口所产,很多藏友看过后也是说法不一,有说是彭城的,有说是井陉的,还有说是定窑系的。
其实,究竟是哪个窑口的,价值有何高低区别,笔者本身并不是特别看重,喜欢磁州窑也是基于这一窑系的整体风格。这件瓷枕刻工朴拙,谈不上精细,但却透出来轻松自然的味道,少了过分的人工雕琢。或许,枕面的几个气泡在很多挑剔的藏家眼里是不可原谅的败笔,但对空无磁州一物的笔者而言,这已经算是一件非常不错的完整品了,其意义不同一般。
当然,物对于收藏者来说固然重要,然而,其意义再大,相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是略显浅薄的。这件瓷枕就是这样,相信多少年后,笔者再次看到它或忆起它,所能想到的、所感欣慰的只能是我与小邱之间的这段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