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司马氏的敌人:地方势力与淮南三叛

2012-12-29 00:00:00仇鹿鸣
人文杂志 2012年2期


  内容提要 淮南三叛是魏末政治史上最引人注目的事件之一,以往学者皆将其视为忠于曹氏的政治力量对司马氏专权的反抗,而没有注意到王淩、毋丘俭、诸葛诞三人无论是在出身、经历、文化上皆有显著的不同,三人高举反对司马氏大旗的背后有着各自不同的政治盘算与目标。曹魏中后期淮南地方势力的形成,与四征将军的体制及对抗吴国的军事需要有关,淮南问题的实质是曹魏政治中已形成的地方势力与司马氏嬗代前清除异质力量的需要之间的冲突,而淮南将帅本人的政治倾向只是其中次要的因素。
  关键词 淮南三叛 司马氏 王淩
  [中图分类号]K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2)02-0110-05
  淮南三叛是魏晋之际最引人注目的政治事件之一,对此学界已有不少研究。但在以往的研究中,学者往往在魏末曹、马之争的分析框架中检讨这一问题,倾向于将淮南三叛视为一体,认为这是忠于曹氏的政治力量对于司马氏专权的反抗,因而不免忽视了这三次起兵背后的不同。但若我们对于这段历史做一番“去熟悉化”的工作,便不难发现王淩、毋丘俭、诸葛诞这三位司马氏的敌人的面目并不是同一的,无论是在出身阶层、政治经历乃至文化熏习上皆有明显的差别,三人之间亦互存龉龃,关系复杂而微妙,三人高举反对司马氏大旗的背后,事实上存在着各自不同的政治盘算与目标,并非用传统的党派纷争或政治集团之成说所能涵括,需要重新加以认识。
  一
  要理解淮南为何在魏末成为反对司马氏起兵的渊薮,首先需要拉长观察历史的时间维度,探讨曹魏中后期以来淮南的战略地位及其地方势力的形成过程,曹魏在面对吴、蜀联盟时,将其主要的军事力量集中于关中、襄阳、寿春三个战略中心,以分别应对蜀和吴的军事挑战,这三处是曹魏前线不可移易的战略支点,重兵屯聚,其战略价值胡三省早已有所阐发:
  魏置征东将军屯淮南,征南将军屯襄、沔以备吴,征西将军屯关、陇以备蜀;征北将军屯幽、并以备鲜卑;皆授以重兵。
  因而“四征将军”构成了曹魏军事防御体系的核心,《宋书·百官志》引鱼豢日:“四征,魏武帝置,秩二千石。黄初中,位次三公。汉旧诸征与偏裨杂号同”。(墨)魏人鱼豢所观察到的“四征将军”自汉末以来地位逐渐提升,直至文帝时成为位次三公、节制_二方的方面之任:这一制度演变,主要是为了应对三国以来战争频繁的特殊形势,但专制一方的大权也为地方诸侯势力的生长发育创造了条件。
  淮南与关中一样,是曹魏的军事前线,重兵所集,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司马懿专制关中时埋下的人事资源是他最后能够掌控曹魏政权的重要凭依,而拥有与关中相似战略地位的淮南同样也有生成地方势力的可能。与魏、蜀边界多为山陵地带,仅依靠几条重要的交通孔道相连接的险峻地势不同,吴、魏之间虽有大江相隔,但依然需要防守一条更为漫长的边境线,所以曹魏在荆州、淮南分置征南、征东将军以备吴。与关中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迥异,淮南是四通八达之地,背倚兖、豫两州,西与荆州成犄角之势,所以魏吴边境基本的战略形势是:以荆、扬为前线,豫、兖、青诸州为后方,相互呼应,因此以上诸州的民政、军事长官常常互相迁转,负责淮南前线的军事长官亦多从上述诸州的官员中选拔,以收取熟悉魏、吴边境形势之效,这在曹魏中后期已逐渐成为了制度上的惯例。
  以曹魏立国以来,负责淮南的军事将领人选而论,魏国初建时,负责淮南军事的是宗室曹休,据洪饴孙《三国职官表》考证,曹休于黄初三年(222)由镇南将军迁征东将军,使持节,领扬州刺史,行都督督军,即从荆州前线的镇南将军转任扬州,直至太和二年(228)去世时,曹休一直是负责淮南前线的最高民政、军事长官,曹休去世之后,接替他的是曹魏元老满宠,曹休生前,满宠为前将军、豫州刺史,曾随曹休攻吴,对于淮南形势,颇为熟悉,曹休去世之后,满宠先以前将军的身份代行都督扬州诸军事,太和四年(230)拜征东将军,直至景初三年(239),因年老被征还回朝。可知在文、明两帝时期,淮南的军政大权遵循曹魏的军事传统,牢牢地掌握在了曹氏一夏侯氏一系手中。
  二
  但随着景初三年满宠的征还,淮南的军政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满宠征还之后,正始初,由豫州刺史王淩出任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王凌出身太原王氏,其叔父王允是汉末士大夫的领袖,设计诛杀董卓,为天下所重,其家族在汉末士人中的威望与影响力远在河内司马氏之上。王允被杀之后,仅有王浚与其兄王晨侥幸得脱,避乱乡里,袁绍败亡之后,方为并州刺史梁习所荐,为发干长,迁中山太守,被曹操辟为丞相掾属,他属于官渡战后加入曹魏集团的河北士人中的一员,当时曹操霸业初成,较晚加入的河北士人大都在曹魏政权中作为有限,因而王凌在曹魏的开国人物中并不引人注目。
  王淩在曹魏政权中的经历与司马懿有不少相似之处,其初与司马懿之兄司马朗相善,又与司马懿同为曹操丞相掾属。但王渡曾与杨修、贾逵并为曹植主簿,因而与曹丕本人并无多少政治上的渊源。曹丕称帝之后,其为散骑常侍,外放为兖州刺史,其前后迁转青州、扬州、豫州刺史,所在处甚有声名,但由于其并非曹丕的藩邸旧臣,升迁的速度较之司马懿有所不及。而从王凌的仕宦经历来看,很少有在中央任职的经历,但历任地方亲民之官,皆有治绩,可知王渡本人颇有吏干之才。更重要的是王凌本人自黄初以来,二十余年间历任兖、青、扬、豫等东南诸州之长官,论曹魏上下对于东南军政形势之熟悉者,恐无出其右。所以尽管王淩与曹魏政权渊源不深,但在元勋老将日益凋零的情况下,将东南大权交与王淩,恐怕也是曹魏必然的政治选择,同时也成为淮南地方势力成长发育的重要契机。
  王淩本人也在积极寻找专制淮南的政治机遇,他在扬州刺史的任上,便与都督扬州的征东将军满宠不和,太和五年(231),上表弹劾满宠年过耽酒,不可居方任,试图将满宠排挤出扬州,这恐怕是他试图控制淮南军政大权的一次尝试。但这次离间并未获得成功,魏明帝依然信任、倚仗满宠这样的创业老臣来坐镇要害之地,反而将王淩调任豫州刺史。直至明帝去世之后的景初三年三月,满宠才被召回京师。正始初,方才命王凌接替满宠,其间征东将军一职空缺了鲥有一年之久,可知朝廷对于这一要职的人事安排也颇费斟酌。当时,司马懿与曹爽夹辅幼主,这一人事调动当出于二人之意,在明帝去世之后,立即将满宠这位元老重臣召回中枢,出任太尉一职固然可以收取稳定人心,增强朝廷威重之效,但是让满宠留任淮南,稳定魏、吴前线的局势,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而满宠直至正始三年方才去世,恐怕当时并没有老迈到无法任事,只能在朝廷中担当一个荣誉性职位的地步。更为蹊跷的是,满宠离任之后,征东将军这一要职空缺达一年之久,可知朝廷征还满宠之举意起仓促,并未考虑好合适的继任人选。
  依据现有的史料,我们尚无法了解这一人事调动背后的政治运作以及司马懿与曹爽分别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但从后来的形势发展而论,曹爽专权之后,对于王淩专制淮南的局面并不满意,并多次试图加以改变。曹爽施政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要恢复军权集中于曹氏一夏侯氏一系手中的传统,因此他不能容忍任何地方势力的形成,与试图削弱司马懿在关中的影响一样,曹爽也试图将自己的力量渗入淮南。首先,曹爽重用乡里故旧文钦为庐江太守。文钦为谯郡人,其父文稷追随曹操起兵,其家族与曹氏关系密切,文钦以名将子,少有声名,太和中为五营校督,与曹爽同在禁卫军中任职,两人之间有着同乡兼同僚的密切关系,文钦后任淮南牙门将、庐江太守,与王凌不睦,王凌奏其贪残,要求将其免官治罪,但曹爽不但未加理会,反而厚遇之,遣还庐江,加冠军将军,曹爽不惜开罪淮南重臣王淩,也要将文钦留在扬州,自然是出于对乡里故旧的信任,想要在淮南重地植入自己的亲信人马,以防范王淩坐大的危险。其次,曹爽以诸葛诞为扬州刺史,加昭武将军。在魏晋之际,诸葛诞无疑是一个政治立场颇为模糊的人物,尽管他最终走上了反抗司马氏的道路,但在最初却与矛盾的各方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诸葛诞少与曹爽所信用的夏候玄、邓飓相善,后因牵连浮华,而遭免官,因而在曹爽当政之后便重新获得启用。另一方面,诸葛诞与王淩、司马懿皆有姻亲关系。曹爽任命诸葛诞出任扬州,当有遏制王淩在扬州的势力的意图,而由于诸葛诞与王凌之间的姻亲关系,由其来主掌扬州民政也是王渡方面易于接受的一种人事安排。综上所述,在曹爽主政期间,为了争夺淮南军政的主导权,曹爽与王淩之间一直存在着激烈的明争暗斗。
  正始中,曹爽将智囊桓范从兖州刺史任上征为大司农之后,任命王凌之甥令狐愚接任兖州刺史,使得王浚的权势得到进一步的扩张,淮南地方势力的发展达到了顶峰。令狐愚本为曹爽长史,或缘于此,故曹爽命其为兖州,兖州为曹操发迹之地,位置重要,许下的屯田更是朝廷、军队的命脉所在。令狐愚的任命使得舅甥并典重兵的局面得以最终形成,除此之外,王淩凭借家族声望与长期仕宦的经历,在曹魏政权中也积累了广泛的人事资源,尤以与郭淮、王昶、王基三人的关系最为重要。征西将军郭淮与王淩同出太原,有乡里之旧,其祖郭全为大司农,父郭组为雁门太守。太原郭氏亦汉末名族,著名的人物评论领袖郭林宗即出自是族,王凌之妹嫁于郭淮,借助通婚,两人之间的关系日趋紧密。王昶亦出自太原,少与王淩俱知名,王凌年长,王昶兄事之,正始中迁征南将军,假节都督荆、豫诸军事,与王淩同为东南重臣。王基少孤苦,王凌为青州刺史时特表请为别驾,对其有提携之恩,史称王凌之所以能流称青土,仰赖于王基协和之辅,可知两人之间合作紧密。王基后受曹爽事牵连,一度免官,但同年就被起用为荆州刺史,加扬烈将军。通过与郭淮、王昶、王基三人的密切交往,王淩拥有了一个极具政治潜力的人际网络,尤其是征东、征南、征西三将,地处吴、蜀前线,皆手握重兵,其向背直接决定了曹魏的政权的命运。因此,在司马懿借高平陵之变掌握曹魏中枢权力之后,王淩是唯一拥有与司马懿相抗衡的政治实力的人物,所以司马懿主政之后,立即进王淩为太尉,安抚其心。
  但在另一方面,王淩在淮南的政治根基远非无懈可击。首先,尽管王淩拥有广泛的人事资源,但这只是一种基于个人恩义的人事结合,要将这一人际网络的政治潜能完全发挥出来,并非易事。郭淮、王昶、王基等人虽是王凌故旧,但这些人与司马懿亦颇有渊源,郭淮是司马懿都督关中时的旧部,王昶、王基皆是其故吏。而当司马懿在名分上占据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德制高点时,在“公义”与“私情”之间,王淩并无可能仅凭着个人的情谊来说服他们背弃对于曹魏忠诚的义务。唯有当王凌与司马懿相持不下,战争向着旷日持久的局面发展时,他才有机会凭借往日情谊,动摇关中、荆州前线将领的人心。所以,王淩起兵最初所能依靠的力量只有淮南与兖州。其次,王淩在淮南的根本之地面临着曹爽势力的有力牵制,扬州尽管战略位置重要,但疆土狭促,仅辖淮南、庐江两郡,庐江太守文钦本是曹爽私人,扬州之地已去其半,而在寿春,王淩尚受到扬州刺史诸葛诞的掣制。当时,尽管曹爽已经覆灭,但司马懿却通过巧妙的政治运作,不动声色地将曹爽遏制王渡的政治部署全盘继承下来,为其所用,与立刻将夏侯玄从关中召回的举动恰好相反,司马懿在处置淮南局势时,不但未对曹爽遣人淮南的文钦、诸葛诞两人加以触动,反而加官进爵以安抚其心。其实是在利用王淩与文钦、诸葛诞之间的矛盾来牵制王淩的行动,而文钦、诸葛诞本非王淩的同路人,曹爽覆亡后,两人在淮南的处境非常微妙,在此进退两难之际,他们收到司马懿主动伸来的橄榄枝,自然容易生出将功赎罪、取信司马懿之心,反而迅速倒向司马懿,成为帮助司马懿平定淮南的急先锋。司马懿执政之后,对于淮南、关中不同的处置方式,看似相悖,但都达到了巩固自身权力的目的,体现了其丰富的政治经验与高明的手腕。其三,尽管曹芳仅是魏明帝养子,身世可疑,未知其所由来,在当时便为人所非议,这多少动摇了曹芳的政治合法性。但是王淩计划拥立的楚王曹彪,也并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楚王彪是曹操之子,淩从辈分而言,是曹芳叔祖,以祖代孙,甚为不伦,其承继大统资格颇为可疑。王淩欲立新帝,却没有在曹丕子孙中加以选择,是为失策。因为曹魏立国之后,受到重用的政治人物大都与曹丕关系密切,王淩欲要争取他们的同情与支持,只有在曹丕子孙中选择一人,方才具有政治上的号召力,作为当时曹魏重臣中少数与曹丕没有渊源的人物,王淩偏偏选择拥立楚王彪,无疑是政治上的失策,诚如叶适、王夫之所论,使人难免要怀疑他本身包藏祸心,起兵的政治合法性与道义上的号召力都被大大削弱。
  三
  在平定王淩之后,司马懿并没有对于淮南的人事进行根本性的调整,任命诸葛诞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文钦为扬州刺史。这一方面是论功行赏,报偿他们在王凌之叛时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利用这些久历行间的宿将,保持淮南前线局势的稳定。其后,由于东关之役的失败,司马师将诸葛诞调离淮南,由毋丘俭接任。毋丘俭,河东闻喜人,其父毋丘兴黄初中为威武太守,毋丘俭袭父爵,为平原侯文学,是魏明帝的东宫旧臣,因此仕途顺利,其与司马氏亦有渊源,曾随司马懿平定辽东。毋丘俭出镇扬州之后,在新城之役中,苦战击败了诸葛恪,为稳定淮南局势立下了大功。但在李丰、夏侯玄被司马师诛杀后,引起了与两人相善的毋丘俭的不安,遂与原出曹爽势力的文钦共同起兵反对司马师。毋丘俭曾试图说服镇南将军、都督豫州刺史的诸葛诞共同起兵,诸葛诞本与夏侯玄相善,这本可以成为他加入叛乱的一个理由,但是诸葛诞素与文钦不和,或缘于此,诸葛诞坚拒其议,斩其使,露布天下。为了表白自己的忠诚,诸葛诞反而成为了攻打淮南的先锋,并率先攻入寿春,因而得到了再次出镇淮南的机会。
  司马师虽全力以赴讨平了毋丘俭、文钦,重新稳定了淮南的局势,但自己也在战斗中目疾转甚,不久便去世,以其弟司马昭继之。司马昭在接替司马师控制朝政之后,并没有停顿魏晋嬗代的步伐。甘露元年(256)春,在其执政不久之后,便有了晋爵为公,加九锡,受殊礼等一系列动议,这些都是皇位禅让的前奏,司马昭虽然固辞,但只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魏晋嬗代已进入实质性阶段。
  但是,司马昭尚有一个障碍,便是淮南的诸葛诞。淮南地处抗吴前线,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牵动魏吴边境敏感的神经,司马氏也需要一位久在淮南的宿将,巩固扬州军民之心,对抗吴国,所以司马氏对于专制淮南的诸葛诞一直采取隐忍的态度,而诸葛诞尽管与夏侯玄、邓飚等相善,但在前两次淮南之乱中,却坚定地站在了司马氏一边,成为平叛的重要力量。如上文所述,诸葛诞真正的政治态度颇为模糊,其初与司马氏有姻亲之好,在司马氏根基已深的情况下,保全自己一方诸侯的地位可能才是其现实的选择。但司马昭在完成嬗代之前,并不希望留有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曾派亲信贾充诣诸葛诞,进行试探,劝其支持魏晋嬗代,在遭到拒绝后,司马昭决定迫反诸葛诞,以消除后患。甘露二年(257)五月,司马昭征诸葛诞为司空,诸葛诞遂反。但诸葛诞的反叛与王凌、毋丘俭不同,他已无力对司马氏的权力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司马昭迫反他,只是为了在禅让之前除去一个隐患而已。这从反叛之后的态势即可看得很清楚,王凌、令狐愚的计划是在许昌拥立楚王彪,而毋丘俭、文钦则是自将五、六万众渡淮,西至项,至少是采取了一种进攻的态势。而诸葛诞却是“敛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余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闭城自守”,并“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请救”,完全是采取守势,以自保为目的。可见诸葛诞本无叛心,只是迫于司马昭铲除异己的行动,不得以而为之。
  总体而言,淮南地方势力的形成渊源于曹魏时代以四征将军为中心的军事体制,由于司马懿长期坐镇关中,其在淮南的影响力较为有限,无法轻易渗入自成一格、以抗吴为中心的淮南地方,加之需首先保证魏吴前线局势的稳定,司马氏也无力对于坐镇淮南的军事将领做大规模的人事更动,因此,淮南得以成为在魏末唯一能对司马氏专权构成挑战的军事力量。但我们必须要认识到司马氏与淮南地方势力矛盾的激化是两种政治逻辑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是淮南地方势力在曹魏中后期的发育生长,二是司马氏对于淮南的控制与猜忌,因为淮南不稳,亡魏成晋之业便无法成功。因此,所谓淮南将领是否为曹魏忠臣,这一问题本身只是一个表象,淮南问题的实质是曹魏政治中已成的地方势力与司马氏嬗代前清除异质力量的需要之间的冲突,而淮南将帅本人的政治倾向只是相对次要的因素。如果我们把视野稍稍放宽,便不难注意到晋初武帝司马炎听信流言,疑忌淮南宿将石苞,险些激起第四次淮南之变一事。与王淩、毋丘俭、诸葛诞不同,石苞本为司马氏亲信,在魏晋之际更有大功于晋室,但其依然受到猜忌,可见淮南问题的核心不在于将领为何人,而在于其在三国鼎立局面下形成的特殊地位,往往成为朝廷眼中地方势力的渊薮。
  而从具体的政治策略上来说,淮南地方势力由于受制于内部的矛盾,在三次起兵过程中,反对司马氏的淮南诸将本身就矛盾重重,目的不一,始终未能形成合力,甚至出现了后一次叛乱的发动者是前一次叛乱的镇压者这样诡异的现象,因此虽然声势浩大,却最终无法对司马氏的权力构成真正的威胁。而司马氏始终能够因势利导,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各自击破,在没有给吴国留下可乘之机的同时,成功地完成了对淮南局势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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