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位:安徽大学中文系]
道德化的改革想像及其美学焦虑
——《沉重的翅膀》再解读
《沉重的翅膀》自1981年下半年最初问世,到1984年7月份修订本出版,四易其稿,终于在1985年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其间的辛苦波折,据说作者张洁本人都曾感慨,“要详细说它,恐怕又能写出一部《沉重的翅膀》那样的小说来”①。而如今,当我们试图重新检视三十年前的种种争议时,却奇怪地发现,官方公开的出版物上,从未见一篇明确批判《沉重的翅膀》的评论文章。而从知情者的回忆文字中,我们约略知道,作品曾被认为“有明显的政治错误”,是“思想战线问题座谈会后的一个重要情况”②。在《文艺报》的一则关于《沉重的翅膀》座谈会的简单报道中提到,“作者把改革的阻力写得过于强大,使人有一种重压感”,“把改革者写得都没有好结果,这不完全符合生活实际”③。而在《我为什么写〈沉重的翅膀〉?》这篇仿若申辩性的文章中,张洁反复说明的却是,“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信心”,“我所以写,是因为我对我们的党和我们的国家,还满怀着信心和希望”,“我的思想老是处在一种期待的激动之中。我热切地巴望着我们这个民族振兴起来,我热切地巴望着共产主义在全世界的胜利,让全人类生活在一个理想的世界之中”④。
张洁的道德热情是毋庸置疑的。在为《沉重的翅膀》申辩的这篇文章中,张洁还颇为动情地谈到自己无法容忍自来水白白流失,绝不在外国人面前发牢骚,《国际歌》是最壮丽的歌,等等。细致考察,我们发现,张洁的这种道德热情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创作始终,从此前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爱,是不能忘记的》,到此后的《方舟》、《祖母绿》、《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无字》等等,无不充满了作家个人的情感投入和道德激情。诚然,感情的真挚和立场的鲜明曾带给张洁的创作以极大的成功,特别是在关乎个体生命情感题材的创作领域内,这种真诚的道德感不仅是可以的,同时也是必要的。在个体的私人生活领域,激情的表达、爱憎的投入、是非的判断与抉择无疑会使得这种个体生活更具影响和魅力,《爱,是不能忘记的》、《方舟》等就得益于这一点。但是,在涉及社会的公众生活领域题材的创作时,特别是涉及公众的政治经济生活领域时,情况又会怎么样?这也许是我们认识《沉重的翅膀》的一个切入口。
《沉重的翅膀》被公认为是第一部反映当代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长篇小说,当全书以“他低头看看手腕上带日历的夜光表,时间是一九八一年一月一日凌晨三点四十一分”作结时,这部完稿于“一九八一年四月十六日”⑤的作品不由得令评论者惊呼:“简直把长篇小说也变成了‘感应的神经,攻守的手足’!”显然,过于强烈的感情投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品的历史感,影响了它对生活丰富面和复杂面的展现,并限制了这类以现实政治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原本应有的开阔的审美空间,高迈的艺术境界。所以,评论者在肯定了作品“对于社会主义发展的新历史时期的长篇小说创作具有开拓性的意义”之后,也承认了其“创作时间的仓促所带来的‘急就章’的性质”⑥。具体到作品中,我们更清晰地看到,作为张洁那种“期待的激动”“热切地巴望”情绪的直接产物,《沉重的翅膀》不可避免地显示出把历史运动道德化的倾向。
和所有的改革文学作品一样,《沉重的翅膀》也是以“改革”与“反改革”两种力量的斗争作为其改革书写的基本结构框架,而“反改革”的力量同样来自于对原有的社会政治经济制度持保守态度、不思变革的“保守派”方面,因此,“改革”与“反改革”的较量也就具体化为“改革派”与“保守派”的斗争。换言之,在几乎所有的改革文学作品中,矛盾的核心只是在于“要不要改革”上,而不是在于“如何改革”上,由此,改革文学的创作实际上也就落实为为现实的改革运动寻求合法化论证。在这一前提下,对于“要不要改革”的不同态度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价值选择问题,它更是一个道德立场问题,是一个善恶问题,一个大是大非问题。
在《沉重的翅膀》中,“改革派”与“保守派”的斗争主要在两个空间场域展开,一个是重工业部机关,代表“改革派”的重工业部副部长郑子云、汪方亮,设备科科长贺家彬等,和代表“保守派”的部长田守诚及其下属副部长孔祥、副局长冯效先等人。另一个是重工业部直属的国有企业曙光汽车厂,厂长陈咏明是“改革派”,而“保守派”则包括了因循守旧的车间主任,被撤销了的车间党组书记等人。
在重工业部机关,小说描述了计划经济体制的种种弊端:盲目投资、管理僵化、“洋跃进”等等,而作为“改革派”的郑子云,其改革举措主要包括举荐并保护陈咏明、保护投寄“人民来信”的贺家彬、提倡科学管理、主张思想政治工作要以人为中心、争取“十二大”代表资格等。但实际上,仔细考察郑子云的改革,我们不得不说,除了利用自己的职位护卫陈咏明和贺家彬,以及争取“十二大”代表资格外,我们并没有发现其更为落实的改革行动。郑子云的改革其实更多的存在于观念层面,表现为其观念的“先进性”,具体说来,就是对于“科学”的推崇和对于“人”的核心地位的强调。在他和汪方亮、叶知秋、画家等人的交谈中,在他的“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的长篇报告中,郑子云反复强调的就是“科学”和“人”:
马克思主义的心理学和社会学是无产阶级社会科学的组成部分,列宁把心理学作为构成唯物辩证法的认识论的基础科学之一……
怎么调动人的积极性?……靠的是关心人、相信人、鼓舞人。
实际上,发挥人的积极性也是一门科学,……是一门值得我们努力去研究的科学。
而“科学”话语和“人”的话语正是80年代前期“新时期”语境的核心话语,对它的形式占有也就意味了思想的先进性和道德的正当性,因此,并不具备很强行动力的郑子云在小说中被塑造为一个强大的改革者主体形象,并因之而具有强大的道德感召力。
或许,由于被设计为政府副部长这样的政治高位,郑子云高屋建瓴的关于“科学”和“人”的先进观念才不致过分丧失其作为“改革派”的现实针对性和实践有效性。但是,毕竟是重工业部这样一个特殊部委的副部长,在《沉重的翅膀》这部着力表达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文学想像的作品中,郑子云的“改革者”形象难免有些凌空蹈虚了。而实际上,郑子云作为“改革者”的形象特征更多地来自于他的改革热情,他许诺陈咏明“能下放的权力,部里一点儿不留”,他“十二大代表非当不可,这不是为了个人的什么,而是为了战斗”,他作报告时“肩胛因为双肘撑在桌面上而高高地耸起,像一头耸起翅膀,准备腾然飞起的苍鹰”,正是这些内容,更为直接地充实了郑子云的“改革者”形象。然而,仅仅单纯的改革热情,对于现实的改革者及改革实践来说,显然还是远远不够的。
这种略显空疏的改革想像在小说所描述的另一个改革场域——曙光汽车厂的改革实践中有所弥补。在厂长陈咏明的带领下,汽车厂实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举措:调整机构、规范生产、“打擦边球”扩大经营自主权、建职工宿舍改善福利,等等,这些具体的改革措施使得作品的改革想像不再仅仅停留在改革的理论层面而落实到其实践层面。但是,就是在这里,我们同样看到作者的道德化倾向。小说中,汽车厂的这些改革措施几乎是立竿见影地显示出它的改革成效来,工人生产积极性提高,企业扭亏为盈,职工福利改善。或许,这些措施的确在一定程度上触及到了计划经济体制的某些弊端,如僵化的指标分配对生产的限制、不合理的资源配置所导致的资源浪费等,并因此而取得了较好的改革效应,但是,它不应该是——同时,在现实的改革实践中,它也的确不是——国有企业摆脱自身困境的灵丹妙药。国有企业包括经济体制的问题仅仅依靠经济的或者管理的手段显然是无法获得彻底解决的。80年代以来,国有企业曾经尝试过“承包制”、“股份制”、“产权重组”、“抓大放小”等一系列改制措施,但效果却远未一劳永逸⑦。
改革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也就是利益的再分配、再调整过程,设想一种全体范围内的利益共享的体制改革可能也是很不现实的,而在《沉重的翅膀》中,陈咏明所领导的汽车厂的改革却很好地实现了全厂职工的利益共享,这不能不说是作者的一厢情愿了。
同样的,在对实践派改革者陈咏明的形象书写中,张洁也投注了其强烈的道德热情。陈咏明这一形象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恐怕还不是其改革的筚路蓝缕,而是他夫妻、家庭生活的和谐美好:与妻子相见时的亲吻,公开场合的挽手依偎,两个儿子的懂事、礼貌、有教养,凡此种种均是显示出一种“文明”和“现代”——80年代“新时期”文化语境的核心语义丛之一,并以此烘托出“改革者”的时代风尚和文化优越。
在《沉重的翅膀》中,作为“保守派”代表的田守诚,其身份是重工业部部长,如此的明确而又显赫,考虑到现实中国特别的阅读环境,不得不佩服作家的勇气。事实上这也为作品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小说也在某单位引起种种议论,有人对号入座,有人指认作品主人公即生活中某某人”⑧。
作品中,“保守派”代表田守诚似乎并未与“改革派”人物郑子云、陈咏明有过太多的正面交锋。其与郑子云的直接碰撞有两次,一次是关于表扬陈咏明的报告文学的发表,一次是关于郑子云的十二大代表资格,两次,田守诚都被郑子云挫败,且败得几乎就是轻而易举——郑子云仅凭理直气壮的言论就已经让田守诚无话可说一败涂地。至于小说结尾写到郑子云心肌梗塞住进医院不知结果,这应该是一个意外事件,并不能因此就说是“小说把反改革的力量描写得过于强大”,“似乎改革者都没有好下场”⑨。
纵观小说中田守诚的“反改革”表现,基本上也都是集中在情感、观念层面。在情感上,田守诚看不惯郑子云“到处座谈、讲话、写文章,放着好端端的部长不干,弄这些沽名钓誉的事”;在思想观念上,他不认同郑子云所谓的“科学”与“人”的理论,认为那是“资产阶级的玩艺儿”,“思想政治工作这么搞还不乱了套”。而所有的看不惯也罢,不认同也罢,事实上,田守诚并未能切实阻碍郑子云对理论改革的热情追求与积极传播。
所以,单纯从“反改革”这一层面来观察田守诚,其作为“保守派”代表其实是有些“盛名难副”的,作者之所以视其为最大“保守派”,可能更多的还是情感态度上的不认同,而非对其“反改革”行径的理智判定。
田守诚最突出的形象特征是他的“风派性”,在各种政治形势中,他都努力听风辨风跟风,以求得个人的最大利益。“他今天说拥护,明天就不拥护,口头上说拥护,心里很可能不拥护。”“在这种人心里,一切党性原则都已化为乌有。”小说所列举的田守诚的“跟风”行动主要有“批判天安门事件”、“批邓反右倾”、“揭批四人帮”、“清查”、“攻击国务院务虚会”等,这些事件主要集中在1976年到1978年间,这段时期的扑朔迷离曾经让田守诚很是被动。小说特别重点强调了田守诚对于“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积极“跟风”,这其实是饶有意味的。因“批邓”与“反改革”的特别的内在关联性,当“批邓”被证实为是一股“逆风”时,当年的“跟风者”就已经丧失了道义上的可信赖性,不能不成为“反改革”的力量。但是,问题在于,那么努力“跟风”的风派人物怎么竟至于在“改革”的浩荡风潮中“逆风飞扬”起来了呢?道德化的改革想像在此显示出其叙事的裂隙。
在几乎所有的改革文学作品中,和“改革派”的心忧天下相比,“保守派”的行为动力和利益诉求则总是一己之私,《沉重的翅膀》里也是这样。田守诚之所以密切“跟风”,目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官位,以及与之相关联的特权利益,小说的描述是:“乌纱帽重于一切,自身利益高于一切。”不独田守诚,其他的“保守派”们包括副部长孔祥、副局长冯效先及宋克、处长何婷等,其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个人利益的攫取,如仕途升迁、级别待遇、子女安排。在这里,“个人利益”显示出它独特的道德困境:改革者们之所以投身于改革事业,为的便是发展生产,满足国人的个人利益,如陈咏明对汽车厂职工福利的操劳奔波;而对于田守诚们来说,个人利益的谋取却成为他们的政治瑕疵,道德污点。或许,对于身处高位的政府官员来说,我们有理由对他们抱有更高的道德期许,尤其是对共产党的官员来说,他们也被要求要有更高的道德标准。但是,道德终究是自律的,是不可靠的,正如把改革的美好前景寄望于改革者的道德高标一样,把改革的步履维艰归之为反改革者的道德低下,也是很容易让人起疑的。
并且,历史地看,对于当代中国的改革事业来说,某种“反改革”的,或者说,某种“保守”力量的存在,未必就是无价值、无意义的。保守力量的存在,哪怕它仅仅只是阻击了现实改革运动的高歌猛进,其价值可能都是无法予以轻忽的。须知,并未有一个完美的改革方案等待我们去实施,也不可能有一个理想的黄金彼岸期待我们的成功到来,改革原本就是一种探索,“保守”或“反改革”原本也应亦复如是,殊途而同归。只是,文学叙述中的“改革”与“反改革”被过多地道德化、美学化了,同时,也是被简单化了。
改革文学是新时期伊始第一次颇具规模的文学的宏大叙事运动,而从当代中国文学传统来看,这种宏大叙事却是其源有自的,新中国主流的文学叙事都是规模浩大的宏大叙事,“三红一创,青山保林”,无不题材宏大、视野宏阔、结构完整、逻辑明晰。同时,新中国的主流叙事更是典型的道德叙事,敌我对立、爱憎分明。某种意义上,改革文学承继了新中国主流文学的叙事模式和叙事立场,而与此同时,后者也对前者构成了一种影响的焦虑。于是我们便看到,在对新中国主流文学宏大叙事模式和道德化叙事立场积极继承的同时,改革文学也在努力实现对其的美学超越。比如《乔厂长上任记》,在这篇改革文学的发轫之作里,特别设计了改革者乔光朴与总工程师童贞的爱情,尤其是乔光朴突如其来的求婚情节,明显体现出作品对新中国主流文学传统的焦虑和超越。
如果说这种美学焦虑及其超越努力在《乔厂长上任记》、《三千万》这类改革文学初创时期的短篇小说里还显得有些简单和勉强的话,那么在张洁的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里就来得较为从容充分了,毕竟,长篇小说有足够的空间闪转腾挪,而张洁原本又是以情感婚姻这类小叙事为擅长的。于是,在《沉重的翅膀》里,我们读到了更多的关于情爱婚姻家庭的书写。正是这些涉及私人空间的小叙事内容弥补了作品的美学空缺,显示出宏大叙事文学传统积极影响之下的美学焦虑和美学超越。
的确,现在读来,《沉重的翅膀》中那些占主导地位的关于体制改革的内容,无论是工厂企业里的制度措施,还是部委机关里的明争暗斗,抑或是会议报告中的高谈阔论,都因其审美内涵的匮乏遏制了我们的阅读兴趣。过于明确的道德倾向不仅丧失了历史运动的丰富内涵,同时也压缩了其宏大叙事的审美空间,使其成为一种明显的“席勒式”。在《沉重的翅膀》中,真正能引起我们阅读兴趣的可能还是来自于诸如莫征和郑园园、方文煊和万群,包括陈咏明和郁丽文的爱情,以及郑子云的家庭生活这些方面的内容,也正是在这些方面,张洁充分显示出她作为一个作家的写作才华,也体现了作者对宏大叙事文学传统的影响焦虑的表达和美学超越的努力。
新中国主流文学叙事的传统中也不乏爱情的书写,但这种爱情是服从于宏大叙事要求的革命的爱情,如林道静对卢嘉川的选择、梁生宝对徐改霞的放弃,因此,这些爱情书写并不能产生特别强大的情感力量,只是辅助表达了爱情主人公的时代精神。但在《沉重的翅膀》中,爱情内容其实并不太关乎改革的成败得失,它更多的是男女双方情感的吸引和爱意的表达,爱情因其纯粹而有力。特别是像方文煊和万群压抑的爱情、莫征和郑园园叛逆的爱情,这种另类的爱情书写闪烁着特别的情感魅力,彰显着人性深处永久的情感渴望。
贺家彬注意到万群是怎样舍不得烧方文煊背下来的那一麻袋木炭,留到最后不得不烧的时候,万群是怎样小心翼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碎炭渣,好像每片碎渣都是一个脆弱的生命。等到木炭燃起来的时候,万群会呆呆地守在炉边,生怕离开一会儿就会放过它(或他?)的一些温暖。
每每吃过晚饭,莫征便躲进自己的房间,竖着耳朵听楼道上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继续往更高一层楼上走去了。一颗心,在期待、失望里挣扎、沉浮。眼睁睁地挨过一分一秒。直到晚上十点,知道她不会来了,于是又开始盼着第二天的黄昏,一分、一秒地盼着。
这里,我们仿佛又看到那个写作《爱,是不能忘记的》时的张洁。
如果说,爱情书写是张洁对改革的宏大叙事在审美缺失上的竭力弥补的话,那么,也正是在这里,我们也看到了张洁的焦虑和犹疑。在《沉重的翅膀》中,主人公郑子云是没有爱情的,张洁不愿重述宏大叙事传统的主人公的革命爱情故事,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给予他一份另类的爱情,道德化的叙事成规制约着作家对作品主人公的自由发挥,于是,她把郑子云的爱情故事分解给了同为“改革派”阵营的陈咏明和方文煊。陈咏明获得的是一份童话般美好的现代化爱情,方文煊获得的是一份痛苦然而刻骨铭心的悲剧爱情,在二者爱情的分配上其实也可以看出道德化的叙事影响:陈咏明是改革的实践者,是改革派的二号主人公,一份完美的爱情无损于其改革者的道德正当性,而方文煊在改革的喧嚣中则几乎悄无声息,那么他就更多地分担了改革者的另类爱情所可能导致的道德纷扰。
留给郑子云的则是一桩貌合神离的婚姻,一个混乱纠缠的家庭。由于妻子夏竹筠在精神上的庸俗和情感作风上的堕落背叛,郑子云的家庭生活与幸福似乎很遥远。这固然是作者对宏大叙事传统中主人公英雄形象塑造焦虑和犹疑的结果,但这样的叙述并无损于郑子云的改革者特性,相反,他还可以于此拥有更多的道德优势和道德支持。一个在家庭生活中饱尝屈辱的改革者形象,一方面保证了改革的道德纯正性,另一方面也有效地释放了作家的美学焦虑。可以说,正是在郑子云的家庭生活书写上,《沉重的翅膀》完成了对于传统宏大叙事的美学超越。
注释:
①蔡葵:《沉重的话题——重读〈沉重的翅膀〉》,见张洁:《沉重的翅膀·附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第2版,第326页。
②蔡葵:《沉重的话题——重读〈沉重的翅膀〉》,见张洁:《沉重的翅膀·附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第2版,第330页。
③《本刊召开座谈会讨论〈沉重的翅膀〉》,《文艺报》1982年第3期。
④张洁:《我为什么写〈沉重的翅膀〉?》,《读书》1982年第3期。
⑤见《沉重的翅膀》文末标注。张洁:《沉重的翅膀》,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第2版,第325页。
⑥杨桂欣:《浅谈描写四化建设的长篇小说创作》,《文艺报》1983年第11期。
⑦参见何清涟:《现代化的陷阱》,今日中国出版社1998年版。
⑧蔡葵:《沉重的话题——重读〈沉重的翅膀〉》,见张洁:《沉重的翅膀·附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第2版,第335页。
⑨陈骏涛:《评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文艺报》1982年第3期。
[作者单位:安徽大学中文系]
◆ 韦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