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好莱坞大片中的保守主义:以《普罗米修斯》与《黑暗骑士崛起》为例

2012-11-22 05:03杨梦晨
电影评介 2012年24期
关键词:保守主义普罗米修斯异形

近期低迷的中国电影市场因为《普罗米修斯》、《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两颗重磅炸弹的杀入而变得热闹异常。这两部电影共同的特点是汇集了好莱坞优势的科技、资金与人才,并且是好莱坞最擅长的类型模式与叙事套路。面对如此强敌,再加上好莱坞屡试不爽的普世价值输出,国产片纷纷跌落马下也就不是意外了。年初国家领导人访美达成的中美电影产业备忘至此开始全面发力。几部好莱坞大片几乎同一时间在中国电影市场上相互厮杀,这是近二十年难得一见的景象。然而本文并非旨在讨论中美两国电影之间的权力博弈,而在于通过近期在国内市场上映的两部好莱坞大片来透视美国大众文化所包含的意识形态走向。美国电影学者约翰·贝尔顿认为“美国电影直接或间接的呈现了美国的经验,认同和文化”,“美国电影和美国认同是通过一个不断地相互决定的过程,彼此塑造”。[1]由此推论,本文认为以电影为代表的美国大众文化所呈现的矛盾与危机同时也是美国社会的矛盾与危机。在当前资本主义面临普遍危机的时刻,美国人亟需一种保守的力量来应对来自于内部和外部的威胁与冲击。

一、走向保守:好莱坞电影的总趋势

2012年的奥斯卡学院奖将最佳影片奖和最佳外语片奖分别颁给了法国影片《艺术家》和伊朗影片《一次别离》。这个看似平常的获奖名单却透漏了一个信息:一个关于我们时代的神奇寓言。“《艺术家》像是美国人写给经济繁荣的爵士乐时代的一封情书,在黑白默片的形式下,带着人们怀恋往日的美好,感怀当下的失落。《一次别离》则让伊朗又一次赢得了全世界的目光,这里的伊朗是现代化的伊朗,是温和而富足的中产阶级的伊朗,他们在尊严与金钱、现实与信仰之间小心翼翼的挣扎甚至将美国人也打动了。”[2]这是一个奇怪的悖论,当第三世界的伊朗仍在现代性的召唤下奋力前行的时候,作为全球头号强国的美国却将目光投射到自己辉煌的过去。这难道是美国正在走向衰落的征兆吗,不然为何会有这种怀旧的情绪?曾几何时,美国电影中也充盈着时代进步的不朽神话。像在20世纪80年代的《星球大战》系列中,我们仍然能看到资本主义许诺给世界的光明前景,那是一个进步繁荣的“美丽新世界”。然而在当前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阴霾面前,这一神话已远不如过去那般活灵活现。

2008年发端于美国的金融危机象征着全球经济新一轮衰退的来临,同时也象征着美国神话的破灭。在一片慌乱之中,以“Change”为口号的奥巴马赢得了美国民众的支持并顺利入主白宫。如今四年已经过去,奥巴马并没有实现他当初承诺的“改变”,美国社会仍然处在经济低迷和高失业率之中。民主党支持率不断下滑,美国社会正在急剧右转。在近期上映的《普罗米修斯》、《黑暗骑士崛起》中我们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股保守主义的回归。保守主义强调守成而不是创新,强调维持而不是进步。创新与进步所带来的风险是保守主义所极力避免的。以上述三部电影为例,我们发现它们要么属于续集电影要么是对经典的翻新。有了经典与系列电影的良好口碑,这些影片的风险自然要小的多。近年来日益泛滥的续集电影亦证明了好莱坞正在走向保守。

二、回归基督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美国大众文化的救赎

历史无数次地告诉我们,当一种文化陷入危机的时候,追溯这一文化的源头往往是该文化重建自我的必要途径。在当前的资本主义危机面前,回归西方社会和资本主义的源头就显得异常的迫切。基督教伦理中的自我救赎观念和资本主义制度确立之初的进取精神恰恰是当前最需要的。一种文化的自信体现在其对异见的容忍程度,但在《普罗米修斯》、《黑暗骑士崛起》、《超凡蜘蛛侠》中我们却发现一种对异见的压制。

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异形》系列电影无疑带有西方反文化运动的影子。看完整部影片,我们发现这部结合了惊悚元素的科幻电影最骇人的部分不在于创造了异形这一外星生物。我们心灵深处的恐惧恰恰来自于人类自身——那个代表了资本主义制度的韦兰公司。《异形1》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与反思在其后的几部续集中得到了延续。在后面几部影片中,资本家的罪恶被不断放大,到了让-皮埃尔·热内执导的《异形4》,资本家竟然主动繁殖饲养异形以获取更大的经济利益。在如今这部号称异形前传的《普罗米修斯》中,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却明显减弱。韦兰公司依然是那个韦兰公司,但深嵌在资本主义内在肌理中的对剩余价值(或利润)的攫取却被置换成了个人对长生不老术的追寻。宗教主题的加入更使得资本家的动机变得高尚了许多。在追求长生不老这个个人欲望之外,韦兰公司的老板被塑造成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他的贪婪之外尚有一颗寻找人类源头、证明上帝存在的宏愿。一百多年前,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探讨了资本主义的发展与基督教伦理之间的相互呼应关系,从而发现了隐藏在资本主义制度背后的精神力量。在《普罗米修斯》中,导演不仅尽量为资本主义制度寻找合理性,同时也积极维护资本主义赖以存在的宗教伦理。肖博士在发现造物主存在的证据后,对自己的基督教信仰产生了怀疑,因此收起了戴在胸前的十字架。在从“造物主”手中逃生之后,她又重新戴上了象征着基督教的十字架。如同进化论在美国主流社会的遭遇一样,影片明白无误地告诉观众,人类不需要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祖先,或一个确切的源头。相反,人们需要的是上帝的存在,一种可以让人获得救赎的文化力量。影片结尾时美国人再次拯救地球的情节使这种力量达到了高潮。

和大多数奉行菲勒斯中心主义的好莱坞电影不同,《异形》是美国电影史上少有的女性英雄系列电影。西格尼·韦弗扮演的女主人公脸部棱角分明,少了几分女性的柔弱之美,却多了一些勇武。在四部《异形》系列电影中,最后都是她大战异形,独自逃生。与原作相比,《普罗米修斯》中主人公肖博士的扮演者重新回归女性的柔美造型。即使最后仍然是她一人逃出异形与“造物主”的杀戮,影片的女性主义理念却大大减弱了。影片突出了她与情人的爱情以及与生化人大卫的暧昧情愫,原作中女主人公性别身份的弱化在这里得以被加强。影片呈现主人公肖博士性感的一面,于是这部影片由回到了劳拉·穆尔维所说的“女人作为形象,男人作为看的承担者”的保守立场。[3]有趣的是影片中还有一个疑似酷儿的地理学家,这个代表着青年文化符号的形象在影片中被严重的丑化。他意志不坚,流里流气,与主流意识形态格格不入,因而在很早的时候就成了异形祭坛里的牺牲。对异见的压制也表现在《黑暗骑士崛起》中对共产主义的恐惧与丑化。苏联的解体导致了冷战格局的终结,然而西方社会对共产主义的敌视却没有随之一起结束。影片中与蝙蝠侠敌对的影武者联盟是一群“纯粹”的坏人,他们没有个人私利,唯一的目标那就是毁灭异化的都市,让人类受到惩罚。对“文革”式场面的呈现是诺兰精彩的地方,中国观众看完影片必然有更多的联想。柏林墙可以被推倒,冷战格局可以终结,但冷战思维的去除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意识形态的斗争是一个日日常新的话题,或许这场争斗才刚开始。

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以来,面对来自资本主义内部的质疑和来自外部的冲击,西方社会亟需一种能够力挽狂澜的力量,于是20世纪一直绵延不绝的新保守主义日渐获得了广阔的市场。新保守主义反对政府干预经济,鼓吹自由市场,在对外关系上强推单级世界,在文化上新保守主义深受基督教原罪教义的影响。他们反对改造社会的任何企图,尤其抵制任何未经检验的乌托邦理想。与此相反,任何有利于维护社会统一的资本主义精神,诸如宗教、习俗、伦理、家庭则受到保守主义者的热烈欢迎。电影的保守属性再加上好莱坞公司的首脑们大都是新保守主义的支持者,因此新世纪以来好莱坞电影在总体上呈现出保守主义趋势就不难理解了。好莱坞是美国社会最大的媒介把关人,它自动过滤掉那些有可能威胁资本主义制度的因素,同时惩罚那些对资本主义精神丧失信仰的人。因此在《普罗米修斯》中,女权主义、青年文化运动所取得的成果被彻底否定。两部大片中的反派设置也许更能说明问题。异形、影武者联盟都是一些“纯粹”的恶,它们的唯一目标就是惩罚那些没有信仰,不断堕落的人们。

抛开近几年好莱坞超级英雄大片在全球票房榜上不断刷新的傲人数据,我们发现好莱坞电正在走向保守。以近几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平民窟的百万富翁》、《拆弹部队》、《国王的演讲》、《艺术家》为风向标,在对小人物实现自我的美国梦的不断重复中,在对不完美的人生重新找回自信的不断强调中,我们可以隐约窥见一个日渐丧失文化自信的美国。在《普罗米修斯》、《黑暗骑士崛起》中,对基督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不断强调恰恰反映了在当前的资本主义危机面前美国社会所笼罩的悲观情绪。美国主流社会的进取与变革精神正在消退,一个更加保守的美国社会正在到来。

[1]约翰·贝尔顿:美国电影美国文化[M].米静等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3.

[2]何蕴琪:美国怀旧,伊朗向前——奥斯卡里的世界[J].南风窗,2012,(10),94-96.

[3]劳拉·穆尔维: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A].杨远婴,李恒基:外国电影理论文选[C],上海: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06,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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