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显见的角度看,排除其它需要分析和推演的抽象部分,数字电影最终实现了电影作为“梦工厂”的真正实质。电影从1895年诞生以来,它所实现的“梦工厂”的产品,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梦”,而是对“梦”的模拟和营造。电影的叙事能力使其因此更注重对观看者自身的引导,电影作为一种外在的工具手段引发观看者自身“梦的机能”。无论是悲情、抑或恐惧、或者愤怒等等诸多幻觉需要观看者自身的经验参与,方才达到“梦工厂”的效应。因此,电影从根本上与其它艺术在本质上都是作为一种艺术介质存在,它所呈现的以及赖以实现的都来自一种阅读的经验。所以,通俗的说,一部电影(或者小说、戏剧、音乐等等)它是否能打动你,很大程度上在于你是否有足够的知识及经验储备。这种阅读的历史从文字诞生以来的权力性阅读久已存在。数字电影从胶片的光学模拟到数字建模、跟踪、三维等等手段,把对现实的复制转而成为完全的虚拟建构。从爱森斯坦所谓的蒙太奇联想的手段兑变为不依赖于现实世界的“创造”。这种“创造”类似上帝的七日创世纪,因此,逻辑的,这种叙事方式很自然的附属了“神话”色彩和意义。从不完全的统计资料来看,自数字电影技术成熟以来,电影选择的叙事对象更多的倾向具有“神话色彩”的题材。这里的“神话色彩”特指文学意义上的诗学“神话”。这种“神话”来自对历史、传统的图腾叙事以及宗教叙事,一种与逻格斯相对的叙事方式。
最好的例子就是新西兰的彼得·杰克逊把英国作家托尔金的《指环王》搬上银幕。《指环王》叙事形态是典型的神话叙事。托尔金从古英语、古冰岛文字、如尼文字(Runes)等创造了多种部落语言,这个基础上构建了一个“中土世界”。这个“文明”有着一套自足的结构体系,产生了庞大复杂的类似历史文明的冲突。这部巨著1954年出版,等待了半个世纪,方登上银幕。长达9个小时的叙述,利用数字技术实现了一种摆脱现实的“真实虚拟”。这种创造不是基于对现实规则的依赖的模像,而是在自足体系中摆脱现实合理存在的对象,与人的“梦”的逻辑非常相像。对象的属性是天然获得的,例如魔法师的魔法能力是由于多种种族部落的排序和特征取得的,而他本身也由于魔法的强弱分为不同的等级序列,其它如巨型的蜘蛛、复活的军团、魔戒的恐怖力量等等,由于他们相互联系,共同使得全部整体具有了合理性。你可以怀疑其中部分单个的可能性,但是,由于部分之间的有机联系,最终使得整体不可怀疑。这种整体上的不可怀疑借助数字化得到完美的实现。电影从对“梦”的模拟和营造,最终可以把“梦”直接呈现出来。人的阅读不再依赖本身的情感经验以及知识储备,更多的直接来自对电影叙事的认可和接受。人的情感体验不是从对象引发回到自身的响应,而是直接从电影对人的情感体验进行冲击和回应。由于电影的“神话”叙事,使以往的现实经验都宣告失效,电影放映前,每个人都是“无知”的。对《指环王》的理解,教授和孩童都有自身的解释,并且理解的程度不会产生传统的偏见。这种分析同样适合众多的数字电影或准数字电影,例如:《骇客》系列、《哈利伯特》系列、《英雄》、《无极》、《金刚》等等。
数字电影的叙事表现出某种特有的叙事策略和叙事形态。这种叙事形态与文字为载体的传说、神话、史诗不同。荷马史诗的叙事在前苏格拉底时代产生了一个众神时代的叙事语境。哲学、历史、天文、地理等等都以诗歌咏叹的方式作为文本形态,因为各种作为真理的知识都是对众神的旨意的领悟和赞美。数字电影的出现打破了自理性一统天下以来的书写、阅读的某些方式,随着哲学宣告“主体死了”之后,这一宣言最终以最具象的方式上演在众人面前。数字电影演绎了叙事文本如何可以摆脱“直观理性”的可能,创造一个“不存在”的认识对象并让这一对象重新被认识和理解。人最终实现了“自己创造自己的对象物”,人的此在似乎有了新的意味。“上帝死了”毁灭了神话,“主体死了”解构了逻格斯,然而当人自身作为自己的“上帝”以后,人自我的神话时代随后就到来了。
神话时代在人类历史中总是处于充满生机的时代,这样的时代的关键词是创造、自由、奢侈、宏大等等,它们共同指向一种摆脱先在的确定性的束缚。后工业的到来使有关机械决定论的质、量二维的工业生产方式转变为信息参与其中的三维或多维的多元决定论的信息生产方式,多种可能性及其拓延使得社会整体结构趋于开放细化的多个结构整体。这样的运动型的社会结构模式恰是数字电影诞生的外在可能,同时,数字电影带来的叙事形态对于当下现象世界的摹写和表达同样带有某种新宗教的意味。当然,这种宗教或者图腾更多的不是作为一种咒语似的能指,而是某种最原初的娱乐性的思考和朝拜。这种把沉重思考娱乐主义化的时代主题格式,也导向了整体社会朝向娱乐性的消费文化发展,而数字电影给这个时代以某种前瞻性的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