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拉快跑》讲述了罗拉为救男友曼尼而不停奔跑的故事,是一部借鉴电脑游戏运行方式和操作规则、且具有娱乐色彩与叙事智慧的德国电影。在镜头和段落剪辑上,它也具有电脑游戏的节奏感、全知视点和主观视点的交叉,以及多种电影手法的新尝试。在主题表现上,它不仅在表面上消解了时间和空间的意义,否定爱情和死亡的价值,更在深层次上消解了传统男权社会的男性主导地位,体现和歌颂了女人的奋力拚搏和永不放弃的精神。可以说,它是一部消解男权主义的电影,更是一首激励女性主义的赞歌。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随着西方国家进入后工业化社会的进程,出现了一个崭新的理论流派,这就是后现代女权主义流派。作为后现代女性主义的经典之作《罗拉快跑》,从表面上看,它的主题是一个异常“陈旧”的爱情主题:罗拉为了救自己的爱人,她不顾一切地奔跑。但是,影片的核心和精神实质又是全新的。影片在错综复杂的一系列随机事件和形形色色的人物关系中,利用后现代主义的电影手法,体现了女权主义发展的第三阶段——后现代女权主义对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的反讽和颠覆,是一部深刻反映女权主义的影片。
德国柏林,黑社会喽罗曼尼打电话给自己的女友罗拉。曼尼告诉罗拉:自己丢了10万马克,20分钟后,如果不归还10万马克,他将被黑社会老大处死。
为了得到10万马克和营救曼尼,罗拉在20分钟之内拼命地奔跑。同时,曼尼在电话亭中不断地打电话到处借钱。
电影表现了罗拉奔跑—罗拉找钱—营救曼尼的三个过程和三种结果。
第一次奔跑:罗拉没借到钱,罗拉和曼尼抢超市,罗拉被警方击毙。
第二次奔跑:罗拉在银行抢到钱。曼尼被急救车撞死。
第三次奔跑:罗拉在赌场赢钱,曼尼找回丢失的钱。罗拉、曼尼成为富人。
同样是爱情的营救,过去的电影表现营救,通常都是男人营救女人,即所谓的“英雄救美人”。而在《罗拉快跑》中,提克威(《疾走罗拉》导演)这次将传统的“英雄救美”做了一个主宾倒置,“英雄救美人”变成了“美人救‘英雄’”。这是影片的重要一点。它明示我们:时代变化了,社会上传统的男性角色和女人角色的位置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其实,《罗拉快跑》表现的岂止是“美人救‘英雄’”,而是女人在拯救世界。同样是20分钟时间,女人(罗拉)是动的,女人在奔跑,在不停地奔跑;男人(曼尼)却是静的,男人在电话亭里没完没了地打电话,在可怜巴巴地到处借钱。世界进入到今天,男人不能改变一切,男人只能等待厄运的降临。相反,女人却在尽最大的努力不断地、不屈不挠地向命运抗争,女人在努力改变一切。应该说,《罗拉快跑》中,男、女主人公对待命运的行为上的错位和变化反映了今天世界上男女角色位置的巨大变化。这是女权运动进入到后现代女权主义时期的显著标志。
整部影片,我们只看到一个集英雄与美女为一身的罗拉在一直不断地奔跑去拯救一个窝囊而无主见的小伙子曼尼,如果罗拉不跑或者是跑得再慢一些,意味着曼尼就会死,这基本颠覆了电影世界里的男权话语规则。在影片中,罗拉是勇敢的拯救者,而曼尼只能无助地等待救赎;罗拉是行动者——奔跑、借钱、抢银行、开枪……曼尼却是丧失行为能力的——他在地铁里做贼心虚,故而怯懦、无能地丢钱,他站在电话亭里哭啼啼打电话向女友求救,罗拉在电话那头对着举足无措的男友“嘘”地一声安慰,很像妈妈在安慰自己的孩子。非但如此,在等待期间曼尼还接受了另一个看起来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女人的救赎——盲人妇女借卡给他打电话并在最后向他指出拣钱的流浪汉正骑着车过来。我们看到一个又盲又老的女人为壮汉指点迷津。曼尼甚至在孤注一掷抢超市时都是那么的犹豫和害怕(还是罗拉抢过警卫的枪并开枪)。罗拉一次次扭转乾坤、倒转时空,而曼尼只会在生死之间像个小女人似地喏喏缠绵:“我死了以后,你还会爱上别人吗?”再看看上一个冥界段落罗拉的反应是怎样的:她得到曼尼“生也相从,死也相依”的海誓山盟还是不甘心,一咬牙从冥界杀回人间。这既是对男性的怀疑不信任,更是在对这种男权系统的讥讽。
1.男人
①曼尼,懦弱无能,没有主见,只会打电话向女友哭诉求救,而且还一直埋怨罗拉的迟到,把责任都推给自己的女友,是一个窝囊废。
②罗拉的父亲,他更是窝囊,在家怕老婆,在公司怕情人。罗拉用枪逼他去取钱的时候,父亲简直象一个受气包。
③流浪汉,他本来像是条汉子,可是,最后当曼尼用枪指向他的时候,他立刻“稀松”,并把千载难逢得到的10万马克双手奉还。
④银行的那个男职员,在时空隧道中,他居然被女人在头上套上了笼头,嘴上戴上了嚼子,身上拴上了皮套,象马一样地被驱赶着。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的形象已经被糟溅到了如此地步。
2.女人
①罗拉的母亲,她白天不上班,在电话里聊大天。到了晚上,罗拉的父亲回家就欺负罗拉的父亲。
②推车的妇人,她不断地偷孩子,并且,屡败屡偷。
③银行女职员,她把男职员当马驱赶。
④没眼睛的女人——电话亭外的盲妇,居然像神一样,为有眼睛的男人(曼尼)指出了流浪汉。最后救了曼尼的命。
⑤罗拉,她不仅是一个“女强人”,还是一个神奇的女孩,她能够使时空倒转,能够在时空隧道中看到别人的过去和未来,能够在属于男性俱乐部的赌场里几乎空手套白狼似的赢得十万马克,成为富人。除此之外,罗拉还是“上帝”,在第三次奔跑中,在急救车上,急救员——那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在大汗淋漓地为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作人工呼吸。可是,病人还是一步步地走向了死亡。可是,就在这时,罗拉的手放到了病人的手上……于是,再次发生了生命的奇迹。
3.男人与女人
①时空隧道:女职员与男职员私通。(定格跳切)。女职员家中,全身赤裸的男职员头上套上笼头,嘴上戴上嚼子,身上拴上皮套,象马一样地被女职员驱赶。
②罗拉父亲跟情人(父亲的下属)吵架,情人说出自己怀孕了,逼罗拉父亲跟她结婚并告诉他孩子不是他的。
在这里所体现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强势,就是这样的神奇,女人就是这样的有力量,她们完全可以以自己为主体,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创造奇迹,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去征服男性,去左右男人,使他们从属于女性。正因为男人的无能和女人的强势,使得男性的主体地位被颠倒、翻覆。
影片中,很多细节和对话都赢得我们开心大笑,那种黑色幽默式的情境和话语,使我们在为女性投去惊喜一瞥时又不得不为男性在剧中所充当的小丑角色而忍俊不禁。这种影片给我们所带来的开心的感觉是建立在对男性尊严和男性主体权威的反讽和无声的挑衅基础上,它是女权主义的另类表达大方式。这从几组关系中可以看出:
①对罗拉父亲的反讽:他想跟情人结婚,可情人却怀了别人的孩子;②对银行保安的反讽:罗拉随意拿走保安腰间的枪,这是一处嘲讽,另外是保安对罗拉说:“小女孩儿,这玩意儿你不会用,”而罗拉却像一个老手一样“砰砰”打出几枪;③父亲绝情地赶走罗拉,并说她不是他亲生的,而罗拉并没有再次乞求爸爸,而是直接拿枪抵住父亲脑袋,顺利拿到十万马克。并且,在抢劫中,父亲公司保险柜中的钱却不够,秘书请示后如同正常工作一样从地下室里拿出足额的钱,点完后交给罗拉,这也是一处值得回味的讽刺。④对男友曼尼的反讽:罗拉奔跑,而曼尼只能是做无用功地借钱,在电话亭里哭泣,愤怒,咒骂,怨恨罗拉;曼尼有抢劫超市的心,却没那个胆,需要在罗拉的掩护下得逞。结局的时候,俩人成了富人,可是曼尼还得靠着罗拉从赌场挣来的十万马克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也就是说曼尼还得靠罗拉养活。
从对比可以看出,男性地位在这部影片中处于多么尴尬的地位,他们相对女性来说,是多么懦弱、可怜、可笑,而女性却是强大的,坚定的,甚至是超能的。这是在极力地宣扬和渲染女性主义,削弱男性力量和男性色彩。导演在这里用超能的女性超真实的能力来反讽男性的懦弱、无能,这是对传统男权至上的致命挑衅。
电影中,有一个特别的道具——枪。枪历来是被视为男性生殖器的一种隐喻,是体现男性权威的一种标志。在电影中,枪的特殊地位决定了它必然会被女性作为攻击的对象。我们来仔细看看,电影是如何消解枪的男性特质权威的。在电影叙述中,拿过枪的男性有曼尼、超市警卫、银行警卫、警察(包括特警),女性有罗拉。对比发现,从表面看拿枪的男性远远多于女性,似乎暗喻着男性掌握着话语权,女性处于被动的地位;但是从效果上来加以分析的话,你会得到完全相反的结论。几乎所有的男性在掌握着权利象征的枪时,几乎没有一次开过枪,唯一一次男性开枪是在罗拉第一次拯救行动中最后被前来抓捕的警察不小心走火的情况下发生的。而相对来说,当罗拉掌握着枪时就大不相同了:第一次拿枪并开枪,帮助抢劫的曼尼控制了局面;第二次拿枪并开枪,制服不肯帮忙的父亲并拿到钱。当罗拉不用枪了过后,就把它当做一个玩腻了的玩具一样,随便扔在了大街上。相比较而言,当枪在男性手中时,原本是权利象征的枪反而成了摆设,不过是个用其表面来吓唬人的空壳子;而当女性掌握枪时,枪成了帮助女性控制局面的工具,显示出了枪作为权利的象征应该有的力量。
通过对枪在男性与女性手中发挥的不同效用的描述,可以说,电影达到了降低了男性自大的自我存在的意识,从而很好地完成了对男性权利和威严地位的消解,成功地树立对女权主义的建构。
相信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对罗拉的尖叫印响颇深。尖叫对于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传统的父权文化中,女性的尖叫让人联想到的是女性的虚弱和无力以及恐惧,就像《精神病患者》中女主人公在浴室的一声尖叫就是恐惧和求救式的信号。通常女性都是在面对着无力改变的事件时,在内心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才发出尖叫的。而尖叫就意味着女性的无奈、无力和无助。男性气质往往也是在这个时候介入,顺理成章地成为女性的依靠,成就保护女性的幻想,男性的权威和权力往往就在这个时候构建起来。对女性主义者来说,这无疑是改造女性形象时必须要攻克的一道顽固的障碍。影片中一共出现了三次罗拉尖叫的场面,每一次都震慑和惊心动魄。罗拉第一次尖叫是在开场背景交代时,尖锐的声音震碎了瓶子,结果是让惊慌失措的男友冷静下来,同时也让自己从混乱的思考中冷静下来。罗拉第二次尖叫是在第一次拯救行动中,当她面对着父亲的不肯合作时,她尖叫,震碎了墙壁上的时钟和玻璃,结果导致一向软弱的父亲突然坚定决心,告诉罗拉自己准备离开这个家的事实。第三次尖叫是在第三次拯救行动中,罗拉为凑钱来赌场,尖叫的声音震碎了在场所有人手中的酒杯,并奇迹般地赢回十万马克。从这三次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到本来是作为证明女性弱小而存在的尖叫却变成了女性有力的武器,成为控制男性情绪发展的武器,成为再现女性权利的一种手段,成就了女性自我权威的确立。
综上所述,《罗拉快跑》是后现代女性主义理论的经典再现和阐释。它用后现代主义的电影方法和理论来塑造和体现女性的强大和男性的懦弱,将传统男权社会中原本象征着男权权威最有力的武器消解掉,并把原本被幻想为女性他者地位的最弱点进行重新解释,在理论上深层次地对传统男权进行颠覆和消解,从而建构了一个女性作为自我存在、作为主宰者存在的女权神话。
【1】理查德•弗肯,邵亚峰.疾走罗拉[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0 ,(01).
【2】刘茂琪.视听混拼的后现代范式——乱谈《罗拉快跑》[J].电影评论.2000,(03).
【3】 [英]索非亚•孚卡著,王丽译.后女权主义[M].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