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芯蜡烛

周 曼 /原作 龚丽娟 /改编

何保全 于泉滢 /绘画

1 南宋绍兴年间，皇帝赵构昏庸无能。当时秦桧拜相，设法敛集天下财富。其中收受生辰贺礼是一条重要生财之道，于是每年奸相寿辰，送礼的人就自四方云集，络绎不绝。

2 这年，又到秦桧生日。雅州太守黄廉用黄金千两，命工匠制成烛芯，外则浇灌花蜡，制成百支龙凤寿烛。另备绢花十朵，上写“雅州府尹黄廉拜献”，将寿烛和绢花分装两箱，派专差、夫役共五人抬着前往丞相府。

3 五人一路上晓行夜宿。一日，行至鄂州三山脚下，突然天降滂沱，五人急忙躲雨至路边的破茅屋。

4 屋主三十上下，乃大户人家的破落公子，家道败落后孤身一人住于此。时值隆冬，这小子身上只穿夏葛单衣，卧于床上。

5 “天快晚了，大雨不止，我这茅屋七通八漏。山脚下有个客栈，诸位不如去那里投宿。” 他瞅瞅进屋的公人及箱子，皱着眉有气无力地说。

6 差役也都乐意前往客栈投宿，但心有思虑，就对屋主提出：“天色已晚，风雨中难辨方向，不如你引路带我们去，可赏你一百文钱。”

7 屋主本不愿出门，但一想到一百文钱可解数日饥肠，便瑟缩起床，披上棕蓑，穿过寒雨冷风，将五差役领到前村客栈。

8 店主名叫鱼大，浑家吴氏，别无店伙。见风雨中来了客人，鱼大满脸堆笑迎接客人，接着端茶送水。吴氏则置备酒菜，十分殷勤。

9 五人边吃喝边谈论天气，差官说：“眼下大雨不止，耽误了丞相寿诞可吃罪不起！只好在天晴时昼夜兼程，辛苦几日了，一定要赶在寿辰前送去!”

10 厨房里，吴氏对丈夫说：“他们的话你都听见了，这些人是去给秦丞相送寿礼的，这块肥肉可不能放过!”“你不看看，人家五个赳赳壮汉，我一个人敌得过吗?”鱼大犯难了。

11 “我有办法。”吴氏说罢，急入卧房取出两纸包：“不消动武，用这些药粉就可以送他们五人上西天!”原来吴氏一向不走正道，专替荡女、淫尼打胎，蓄有毒药甚多。

12 当下两人就用迷药和鼠药，拌在最后一道佳肴黄焖鸡里。五人见此佳肴，顿时风卷残云般吃个底朝天!酒足饭饱之后，倒头便睡。

13 引路的穷小子不堪风雨之苦，难以返回，鱼大夫妇便赏了一碗饭，安置他在柴房里睡下。

14 半夜里，鱼大手执铁斧，将昏迷不省人事的五差役一一劈死，吴氏随即掌灯进入客房。夫妻俩打开礼箱一看，不见金银珠宝，只有两箱蜡烛外加十朵绢花。

15 两人十分懊恼，就随便把箱子拽在床下，并把尸体投入房后崖洞里，又将血迹扫洗干净，时天已拂晓。

16 天明后，带路的小子一早就起来等着拿钱，去到客房却不见人影，认为是五差役趁早赶路走了，就问店主：“客人走时，可否留了钱托你转交于我?”

17 “留啥钱啊?”鱼大诧问。“昨晚说好的，叫我引路酬劳一百文钱。”

18 “没有！你昨晚怎不及时讨取?”鱼大眼珠一转，又说：“熟人熟事，以后还望你多引客人来小店，我送你两支蜡烛吧。”说着，拿出两支蜡烛递给穷小子：“小意思，莫嫌弃。”

19 穷小子夜里拿蜡烛照明，怪啦，左点右点总是点不着!就近细看，烛芯露金，用嘴一咬，软得很。他原能辨金识宝，知烛芯是黄金制成。

20 翌日，便拿着蜡烛到城里首饰店。店家过戥一称，每支恰重十两，穷小子便按时价(一两黄金二十两银)将烛芯卖给首饰店，凭空发了二百两银子的意外之财，真乃喜从天降。

21 几天后，穷小子又借故祭灶需烛，向鱼大乞讨了四支蜡烛。

22 穷小子有了钱财，已订下亲事。但贪心不足，又以洞房花烛为由，去找鱼大要十对蜡烛。这一来鱼妻顿生疑窦，于是，对丈夫递了个眼色，夫妻俩进入客房。

23 两人从床下拖出那两箱蜡烛，数了数，还剩下九十四支。又剥蜡细看，发现了金芯奥秘，顿时又高兴，又懊恼。鱼大狠狠说道：“无毒不丈夫，不灭掉这活口，终是祸害!”

24 鱼大若无其事地出来，对穷小子说：“老弟，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吧，这蜡烛的奥秘我今天才发觉，我也不是昧心人，咱们今天就把它均分了。”

25 穷小子喜出望外：“大哥真是明白人，但不知是现在就分，还是晚上分?总之，大哥是不会亏待我的，我也不想问别的事，只想分蜡烛，大哥请放心!”

26 “白天耳目众多，你大嫂已下厨，我们当开怀痛饮，晚上我再伴你抬烛回去。”那小子不知是计，欣然同意。

27 鱼大夫妻俩故技重演，将毒药拌入菜肴内，将穷小子闹昏，用绳子勒死，投尸崖洞。

28 接着，夫妻俩赶紧收拾细软，迁往外地，定居在汉阳。两人陆续将金芯变卖成银子，并广置房院，呼奴使婢，不到两年，成为了巨富。

29 鱼大本是歹人，渐渐地赌博嫖娼。为讨妓女欢心，鱼大甚而将劫杀公人所藏的绢花拿去遍赠诸妓。

30 一次，某妓接了位嫖客，是雅州进京公干的胥吏。此吏见了妓女的绢花，觉得十分眼熟，把玩一番，发现了叶上的小字“雅州府尹黄廉拜献”。此吏一惊，顿时想起一桩往事。

31 他记起前年冬季，黄太守曾派人给秦丞相送寿礼，但派去的五差役未见返回，至今下落不明。黄太守也因为丞相寿诞没甚孝敬，考核政绩时受到处分，已回乡赋闲多时。

32 “现在好了，这绢花就是线索，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他想。于是就追问此妓：“绢花从何而来?”“是本城鱼大老板赠我的，所赠还有多人，都是我辈姐妹。”妓女答道。

33 胥吏用金耳环将绢花换到手，去到县衙谒见县令，备述雅州府尹派差役送寿礼下落不明，现却于汉阳发现绢花等情况，请求县令缉拿嫌疑犯鱼大进行审讯，并呈上诉状。

34 汉阳县令胡树觉此案重大，且又有油水可捞，就准了状纸，连夜派人调查鱼大来头，次日便将鱼大缉拿到衙，坐堂审问。

35 鱼大自忖死无对证，拒不招供，只承认赠妓绢花之事，并称绢花是从街上行商处买得。两次大刑之后，鱼大仍矢口否认，只好丢监再审。

36 鱼大之妻吴氏，因丈夫寻花问柳，挥金如土，自己好说歹说规劝，鱼大却总不听，反对自己动口动手，积恨已深。且她本非贤淑妇人，外有奸夫多人，早思除去鱼大以解后顾之忧。

37 吴氏探知丈夫没招供，便不待传讯，先到县衙揭发丈夫谋害五差役、杀害穷小子等罪行，还说出投尸崖洞，企图以此减轻自己的刑罚，留得活命。

38 鱼大见妻子出首揭发，便切齿痛骂：“你这淫妇想走干净路，莫做梦!”随即将吴氏一贯替人打胎、出主意谋害差役等罪行和盘托出。吴氏无可抵赖，夫妻俩画了供，由此分别被处以极刑，并将家产抄没。

39 鱼大家产，除退偿雅州原府尹黄廉被劫财物、抚恤死者遗属外，还有巨额款项。在处理这个问题上，胡县令悄悄打起了小算盘。

40 他首先通知黄府尹前来汉阳领取被劫财物。黄某是个明白人，到汉阳见了胡县令忙称谢不迭，并说：“本是寿礼，已出之财不必复还，还是献给丞相为是。只是原物已毁，还请贵县斟酌办理。”

41 胡县令成竹在胸：“这不难，鱼犯变卖金芯时，本城十几家首饰店都买得，目下卑县令各店照原样赶制蜡烛一百支，并由下官遣役护送到相府便是了。”“如此甚妥，贵县想得真周到。”黄府尹称谢不迭。

42 之后，胡县令将首饰店交来的金芯蜡烛共一百五十支，分作两份：一百支做黄某的寿礼，五十支做自己送上的寿礼，送到秦相府里。至于鱼大的巨额家产，一部分偿金芯寿烛工价，少部分入库，大部分则落入胡县令私囊。

43 奸相秦桧势焰正炽，炙手可热，四方贿献堆积如山。黄、胡所献金烛微不足道，但来者不拒，这奸贼还是笑纳了。

44 不久，黄廉复被起用，升任浙东道转运使。胡树则升任武昌府通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