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民
袁克定是袁世凯的大公子,老袁开历史倒车,当洪宪皇帝,如果“论功行赏”,袁克定肯定排名第一,因为他太想当太子了,复辟的积极性比老袁还高。最为人所熟知的一件事,就是他为了坚定袁世凯的称帝决心,派人每日伪造当时最有影响的《顺天日报》送呈袁世凯,只收录赞成帝制的文章,并勾结杨度等人发起组织筹安会,使老袁误认为民心可用。因此,当袁世凯在护国战争中失利,不得不取消帝制之后,曾痛责袁克定“欺父误国”。在人们的记忆中,袁克定是一个上蹿下跳、煽风点火的小丑一类的人物。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晚年的袁克定也有“亮点”,在涉及到国家利益民族尊严的大节上坚定操守,宁肯穷困潦倒决不当汉奸,其情其志,可圈可点。
袁世凯死后,袁克定分到一笔不菲遗产,如果省吃俭用,量入为出,后半辈子也不会为吃穿发愁。可他号称“京城四大公子”,养尊处优,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喜欢交友应酬,还痴迷于捧京剧名角,玩古董字画,常一掷千金,自己又无生财之道,坐吃山空,很快就家道中落,最后沦落到靠典当过日子。
抗战爆发,日军占领北京,制定以华制华战略,极力收罗一些有影响的公众人物出来担任伪职,像吴佩孚、段祺瑞、靳云鹏、曹汝霖等,都曾是日军拉拢的对象;袁克定也因曾贵为“太子”而进入了这个名单。当时,袁克定家境每况日下,手头拮据,苦无进项,无奈,他想通过关系,请求蒋介石返还被没收的袁氏在河南的家产,老蒋没答应。这时,曹汝霖劝袁克定把彰德洹上村花园卖给日本人。袁家的亲戚听说这个消息,也都议论纷纷。赞同的、怂恿的颇多。其目的无非是每个人借机能多分得些钱财罢了。袁克定坚决不同意,说这是先人发祥地,为子孙者不可出售。当时占领华北的日本陆军长官土肥原贤二,由于从前与老袁认识,所以很想笼络袁氏之后,尤其是長子克定,希望他能在华北伪政权任职,以对北洋旧部施加些影响。土肥原贤二派人多次游说袁克定,许以高官厚禄,但袁克定掂量再三,以身体有病为由,拒绝出任伪职,保持了一个中国人的尊严和气节。
袁克定的老友张伯驹后来不无感慨地说:“人知梅兰芳蓄须明志,其实北京沦陷八载,克定身处困顿之境,拒任伪职,也是有气节的。可惜知之者甚少。后来,我看他家产耗尽,生活难以为继,便将他从颐和园接到我的承泽园寓所。他住在楼上,满屋子的书,以德文书最多。他这个人,儒雅正派,每日读书译述。我们家里的诗词书画,弦歌聚会,他是不下楼的。后来,我把承泽园卖了,把家搬到了城里。1958年克定80大寿,他是在我家过的,也是在我家中去世的。”(《往事并不如烟》)
袁克定前半生乏善可陈,一无是处,后半生则不乏亮点,大节不亏,对其盖棺而论,亦可发人一叹。
(摘自《中华读书报》2012.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