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平
平原君作为战国时期的“四大君子”之一,其实口碑一直不好,“翩翩乱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司马迁的这句评说,确实流传甚广,且又令众多读者以及史学家认定为切中肯綮的断语,因此,他就免不了在“昏聩”与“无能”甚至“残忍”声中盖棺定论。而之所以如此,无非是两桩事。一是为贪图冯亭献城的小便宜,最终引发了长平之战,使赵国45万大军惨遭坑杀,都城被困。如此,他便有了一顶“利令智昏”的帽子;二是为了挽留一群养士门客,杀掉了嘲笑跛足平民的美貌妻妾。如此,他又摘取了一枚“矫情杀妻”、“残忍无能”的“桂冠”。其实,平原君很冤。不错,他身为赵国的宰相,为赵国出谋划策是分内之事,但决策者是赵王,长平之战的恶果岂能由他一人背驮?这里就出现了一个责任界定问题;再说杀妾之举,有残忍之嫌,但那些白吃白喝的养士们,如果不威逼要挟,他又岂能使出这等绝情绝命的手段?他果真是残忍之人的话,那么那群所谓的门客谋士便是嗜血之徒了。
这里没有为平原君鸣冤的企图,只是在话说一种存在。平原君确实是王室贵胄、纨绔弟子,但这都是难以成为一种昏聩无能的说辞。他一生三任宰相,辅佐过两朝赵王,倘若没有过人之处、独特之处,君王岂不都成了睁眼瞎子?因此,真实的平原君可能有诸多缺失,但也不乏宰相魅力与君子胸怀。
司马迁给平原君写列传时,大概是写作技巧,他倒成了一个陪衬人物,而且是一个并非光鲜的形象,这恐怕不是司马大人的本意,而是一些人的误读误解。“毛遂自荐”的故事,说家喻户晓并不为过,我们记住了毛遂的机智与果敢,却忽略了平原君的宽厚与雅量。秦军围困邯郸,赵国岌岌可危,赵王便令平原君去楚国求援,签订合纵盟约联兵抗秦。于是,平原君三千养士就有了用武之地,他要精选20名文武兼备的食客一同前往,哪怕是采取挟制手段,也得让楚王签约。可选来筛去,也只挑出了19人。平原君愁眉暗结之时,毛遂站出来自荐前往。平原君不以为然,说道:“有才能的贤士生活在世上,就如同锥子放在口袋里,它的锋尖立即会显露出来。”意思是说他毛遂并无什么特别才能,是不能去的。毛遂就说:“我算今天请求您放在口袋里吧。假使我早就放在口袋里,是会整个锥锋都能脱露出来的,不只是露出一点点尖锋。”于是,毛遂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成了“使团”的一员。到了楚国,毛遂一干人在殿外等候,平原君与楚王殿内谈判,可“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毛遂按捺不住,紧握剑柄,一路小跑就闯进了殿堂。楚王大怒,主人对话,家臣竟敢闯殿,成何体统?便呵斥毛遂出去。毛遂一点不怯场,亦不退缩,晓之以理,加之以威,胁宠并用,硬是让楚王签下了盟约。大功告成,毛遂受到嘉奖自不用说,问题在于平原君,他供养毛遂三年有余,竟全然不知他是一只“卧虎”,错莫大焉!其实,也许平原君确无慧眼识珠的才能,但也并非就是一个庸聩的宰相。毛遂自比“锋锥”,这算得是骄狂之举;又私闯殿堂,不顾主人颜面,抢了主人风头,鲁莽得可以。但是,平原君能以成败论英雄,包容人才的“个性自由”,又有多少官员敢说有如此雅量呢?有句俗话叫宰相肚里可撑船,平原君算得上一个。
如果平原君仅仅如此,也不足道。回到赵国后,邯郸告急,盟军一时难以抵达,平原君极为焦虑。于是就有一个叫李同的年轻人对他说:城内百姓困乏,兵器用尽,有的人削尖木头当箭矢,而您的珍宝玩器铜钟玉罄依旧无损。假使秦军攻破国都,您怎么能有这些东西?假若赵国得以保全,您又何愁没有这些东西?您应该命令夫人以下的家丁编制到士兵中去,把家里的所有财物分发下去供士卒享用,国都方可化险为夷。平原君果真如此做了,散尽家财,又编制了冒死的三千士兵,为援军赢得了时间,也为赵国赢得了胜利。如此,我们为平民李同敢于进谏而击掌叫好,当然也得为平原君从谏如流而生敬佩之情。而且,这非同一般意义上的“从谏”,那是要散尽千金的,那是要付出亲人鲜血的。平原君本可以带着这一切逃循而去,他依旧可以享受一生的富贵,在国家存亡的关键时刻,却选择了这种非常的坚守和非常的放弃,如此,又有几人能够坦然而行呢?
所以,平原君未必是贤能宰相,却算得上是乱世之中的倜傥君子,他背着“昏聩”之名而行几千年,我们也该为他叫一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