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盛鸿
2012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0周年和中日国民交流友好年。在这样一个重要年份,却传出日本一些政客否认南京大屠杀历史的消息。例如,在2月20日,日本爱知县名古屋市长河村隆之与到访的南京市政府官员举行会谈,在提及南京大屠杀时,竟说: “的确存在一般性战斗行为,但我认为南京 (大屠杀)事件并未发生过。”河村隆之的话,严重歪曲和抹杀了日本侵华和南京大屠杀真实的历史,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也影响了中日间的健康、稳定合作,引起中国人民的愤慨。南京市政府深感震惊,宣布暂停与名古屋市政府间的官方交往。
1937年12月13日,侵华日军攻占南京后,立即对手无寸铁的民众与放下武器的战俘进行了疯狂的血腥屠杀,伴之以抢劫、强奸、焚烧。日军的恐怖暴行延续了六周,杀害中国军民达30万人。南京成了一座人间的“活地狱”。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事件是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战争中最具代表性与典型性的暴行之一,是世界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页。侵华日军在南京制造的这一惨绝人寰的暴行,铁证如山,经过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等的严正审判,在历史上早成铁案。
但由于种种原因,战后数十年来,日本右翼势力一直对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日本战犯的判决不满,尤其是对法庭关于日军南京大屠杀罪行的宣判,找出种种理由进行攻击与诽谤。例如,他们声称,在战时,中国共产党方面的报刊与论著对日军南京大屠杀暴行“没有涉及”,更没有“加以指责”,“如果有传言中的那种几万、几十万的大屠杀,中国共产党是不会沉默的”。他们以此作为否定南京大屠杀这一铁的史实的重要根据之一。
这显然是别有用心、极其阴险的歪曲,是完全违背历史事实的。南京大屠杀事件是当时中华民族与中国新闻传媒共同关注的时事焦点。它也成为中共领导人及其领导的新闻传媒关注与报道、评论的重大事件。
在抗战期间,中共虽与国民党结成统一战线,中共领导的军队被改编为八路军、新四军,但在毛泽东的坚持与领导下,中共及其领导的军队、党务、组织、宣传系统,一直保持独立性。中共领导下的新闻传媒关于日本侵华及其战争暴行的宣传报道,自成一格;在对日军进攻南京与对中国军民实施大屠杀的揭露与宣传上,也自有其特色:既有与中国其他报刊相同的悲愤与同仇敌忾,也有不同于其他报刊的分析、评论、呼吁、建议等。
从卢沟桥事变爆发前后,到南京大屠杀发生时的1938年底,中共由于条件与环境的限制,除了在法国巴黎创办的《救国时报》,以及后来在国统区创办的《群众》周刊与《新华日报》外,掌握的新闻传媒并不多。由于能利用某些有利条件,这些报刊根据西方国家报刊、通讯社的消息与国统区的消息,因而较早对日军轰炸南京的暴行,对日军占领南京后实施的大屠杀,进行了报道与批判。在中共中央所在地的延安地区,《新中华报》 《解放》周刊等报刊也一直在关注着沦陷前后的南京与南京军民,并克服重重困难,作了多次报道与评论。
《新中华报》,1937年1月29日由《红色中华》报改名而来。《红色中华》报原是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的机关报,在中央苏区创办,长征后迁陕北保安出版。1937年1月,中共中央机关由保安迁到延安。为团结抗日,中共中央决定将《红色中华》报改名为《新中华报》,刊号续前,版面四开,刊期为三日刊,油印。9月6日陕甘宁边区政府成立后,该报改组为陕甘宁边区政府机关报,版面仍为四开,刊期由三日刊改为五日刊,并由油印改为铅印。
新华通讯社,简称新华社,1937年1月由红色中华通讯社改名而来。红色中华通讯社于1931年创建于中央苏区,与当时的《红色中华》报实际上是同一个机构。1937年1月,中共中央在将《红色中华》报改名为《新中华报》的同时,也将红色中华通讯社改名为新华通讯社,但与《新中华报》实际上仍是同一个机构,社长由博古兼任,实际工作由向仲华、廖承志等具体负责。
《解放》周刊,中共中央政治理论刊物。1937年4月24日在延安蓝家坪创刊,由中共中央党报委员会主办,为十六开,铅印。后改为半月刊。《解放》周刊辟有《时评》 《论著》 《翻译》 《通讯》 《文艺》等专栏。中共中央领导人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朱德、博古等都在该刊上发表过文章。毛泽东对该刊特别重视与关注,对于每个时期的宣传要点,都亲自过问,重要的社论、评论和文章都亲自审阅。他更在该刊发表了多篇重要文章。从第17期起,《解放》周刊开始使用毛泽东题写的刊名。
对日军进攻南京与南京保卫战这一抗战初期的重大事件,《新中华报》 《解放》周刊给予很大的关注,作了多次报道与评论。
1937年11月12日,日军在占领上海后,立即兵分数路向南京包抄猛扑过来。南京国民政府一方面仓促地布置南京保卫战,一方面于11月20日发布《国民政府迁都宣言》,宣布迁都重庆,以空间换取时间,进行长期抗战。
11月27日,《解放》周刊第25期刊登一组关于南京国民政府迁都与南京保卫战的文章:转载《国民政府迁都宣言》;发表《国民政府迁都感言》;发表由凯丰作词、吕骥作曲的歌曲《保卫南京》。歌词是:我们的首都,正在危急中。同胞们!快快动员起来,武装起来,保卫南京!实现全面的抗战,全民族的抗战,这是神圣的民族革命战争。驱逐日寇出中国,把我们的首都,搬回南京!把我们的首都,搬回南京!
为了促使国民党打好南京保卫战,中共领导人,特别是毛泽东,多次呼吁南京国民政府总结抗战初期中国军队在各战场一再失败的教训,进行政治改革、军事改革,改变片面抗战的方针与单纯防御的被动挨打的战略战术等。延安的中共报刊发表了多篇这方面的报道与文章。
11月13日出版的《解放》周刊第23期,在显著的位置刊登了毛泽东于10月25日在延安和英国记者贝特兰的谈话。这是在南京保卫战打响的前一个多月,毛泽东针对当时的抗战形势与面临的“战争危局”所进行的深入分析,既指出了抗战几个月来所取得的成绩,也对国民政府为了“挽救这个危局”应进行的政治改革、军事改革发表了中肯的意见。
毛泽东的谈话实际上敲响了南京保卫战的警钟。他语重心长地指出,“要胜利必须政治上军事上都采取和现时大有区别的政策”,即必须进行紧迫的政治、军事改革。他列出了进行政治改革的六个方面,以求真正广泛、深入地发动民众,实行全面抗战。在军事改革上,他说:“军事上说来,亦须实行全盘的改革,主要的是战略战术上单纯防御的方针,改变为积极攻击敌人的方针;旧制度的军队,改变为新制度的军队;强迫动员的方法,改变为鼓动人民上前线的方法;不统一的指挥,改变为统一的指挥;脱离人民的无纪律状态,改变为建设在自觉原则上的秋毫无犯的纪律;单单正规军作战的局面,改变为发展广泛的人民游击战争配合正规军作战的局面,等等。”毛泽东与贝特兰的谈话,实际上为南京保卫战,同时也为当时的中国抗战,指出了所应采取的正确方针与措施。
1937年11月4日出版的《新中华报》刊登了毛泽东于11月1日在陕北公学开学典礼上的讲话《目前的时局和方针》,再次分析与批评了南京国民政府的“片面的抗战”与被动挨打的战略战术,呼吁改革。他说:“现在的战争形势,中国显然不顺利。这是由于过去只是片面的抗战,不是全面的抗战。现在外面有好多人说现在已是全面的抗战,这是不对的。因为在地域上说是全面,在成分上说只是一面,还有广大的群众并没有发动到抗战中来,只是军队和政府来干而已,所以遭受了许多的失败。在这种情形下,有一种新的危险在增长着,汉奸与亲日派乘机抬头,‘战必败’‘唯武器论’这一套,一定会跟着活动。”
毛泽东批判了汉奸与亲日派散布的“战必败”“唯武器论”等民族投降主义,指出了“过去的抗战有着不可抹杀的成绩”。在指出“片面的抗战是不能取得胜利的”同时,毛泽东又指出,“在军事上要学第八路军的打法。就是要活打,不要死打”。可惜的是,毛泽东的这些批评、建议与忠告,没有能引起南京方面的重视,更没有能在南京保卫战中加以贯彻与实施。
南京保卫战迅速地失败了!它再次以血的事实证明了国民政府“片面抗战”的方针与被动挨打的战略战术的错误,证明了改变抗战方针、改革军事、改变战略战术的正确性与迫切性,证明了中国必须制定与实施新的战略战术。
1938年7月1日,《解放》周刊第43期、第44期合刊出版,为“抗战一周年中国共产党十七周年纪念专刊”,刊登了毛泽东的名著《论持久战》。毛泽东再次分析了中日两国的国情、战力与战争态势,总结了各战场,包括南京保卫战的教训,深刻地指出:面对强大的日本侵略军的凶猛进攻,贫弱的中国军队绝不能打单纯的被动防御的阵地战!毛泽东引用了他在1936年7月与美国记者斯诺的一段谈话:中国军队要胜利,必须在广阔的战场上进行高度的运动战,迅速地前进和迅速地后退,迅速地集中和迅速地分散。这就是大规模的运动战,而不是深沟高垒、层层设防、专靠防御工事的阵地战。……如果我们集中兵力在一个狭小的阵地上作消耗战的抵抗,将使我军失掉地理上和经济组织上的有利条件,犯阿比西尼亚(今埃塞俄比亚)的错误。战争的前期,我们要避免一切大的决战……
以毛泽东的这些意见来对照与分析南京保卫战,我们就可以知道它为何失败得那样悲壮,又为何失败得那样惨痛与快速的原因了。在1937年夏秋的华中战场上,国民政府军事当局面对强大日军的进攻,却集中兵力层层设防,打单纯的被动防御的阵地战,在上海阵地防御战失败后,紧接着又来打南京阵地防御战。这正中敌人下怀。历史证明,这等于是军事上的悲壮自杀。毛泽东的这些意见也使广大读者明白了中国抗战前进的道路与应该首先努力的方向。
对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以来日军在中国各地广泛实施的烧杀淫掠等战争暴行,延安的中共报刊与图书一直给予深刻的揭露与强烈的谴责。
《新中华报》 《解放》周刊的报道与声讨
1937年11月13日出版的《解放》周刊第23期上刊登的毛泽东于1937年10月25日在延安和英国记者贝特兰的谈话,就揭示了侵华日军的种种罪恶的战争暴行:“日本帝国主义的攻城、略地、奸淫、抢劫、焚烧和屠杀,把亡国危险最后地加在中国人身上。”
当南京大屠杀发生时,地处西北偏僻之地延安的几家中共新闻传媒由于物质条件的限制,不能及时得到这方面的详细信息,因此未能进行及时的和详尽的报道。直到1938年2月25日,《新中华报》第一版才首次发表报道南京大屠杀的文章《尸山血海的南京——敌在南京之空前暴行》,因文章篇幅长而未能刊完,在下一期,即1938年3月1日出版的《新中华报》第一版上刊出此文的后半部分。文章开头写道:“据由南京逃出之某人谈及敌军在京暴行及南京现状,与敌军屠杀焚烧、奸淫掠掳、禁绝粮食、伪组织丑状、敌军政治军事布置以及市面各情形……”然后,文章分段写出日军在南京的暴行,有“凶残屠杀”“纵火狂烧”“奸淫妇女”“掳掠一空”等,以及“粮食恐慌”“伪会丑态”“敌军布防”“市面情形”等南京当时情形。
文章在“凶残屠杀”一段中写道:上年十二月十二日深夜里,火光冲天,杀声震地,我军于炮声隆隆之下,悲愤撤退,全城即陷入极端恐怖情形之中。……当日下午,枪声渐稀,敌军大队入城,占据各机关,布置守卫。同时分派大批军队至各处按户严密搜索,我武装军队无论抵抗与否,一律遭受枪杀。自是日起,杀人恐怖,蔓延全城,嗣敌方宣称,难民区内藏有武装军队,乃不顾国际信义,公然违反国际救济委员会之诺言,冲入难民区内,按户搜查,凡貌似军人者,辄捆绑以去,十余日内,每日均有十余卡车,满载非武装人员向城外驶去,总计不下十万人,惨遭屠杀。以后偶有市民在街中行走,或在房屋内发现,敌兵认为形迹可疑者,立即驱至新街口广场上,一律以机枪击毙。倘被捕市民,地近河池,则敌兵必推溺河内。……
在“纵火狂烧”一段中写道:首都沦陷,敌军于十三日进城,到处纵火狂烧。猛烈之巨火浓烟,日夜笼罩全城,亘一阅月之久。此空前大火,使全城居民无时不在惊骇恐怖之中,其延烧区域,计有中华门、夫子庙、中华路、朱雀路、太平路、中正路、国府路、珠江路及陵园新村等地带,所有高大建筑及商店房屋,均付一炬,断垣颓壁,焦土无垠,凄惨情况,目不忍睹。
在“奸淫妇女”一段写道:敌军进城后,即按户搜索妇女,挟去奸淫。嗣复扩大暴行,每日至女收容所用大卡车将大批妇女载走,哭号震天,惨不忍闻。有时至深夜将一部分送回,但已遍体鳞伤矣。
在“掳掠一空”一段中写道:暴敌非仅屠杀纵火奸淫,且复纵兵为盗,任意抢劫。当难民移避难民区时,曾将家门闭锁,嗣据目击者谈,各街巷门户业已开启,而室内物件已空,显然为敌军所抢掠。按自敌军进城后一个月内,每日有大批卡车满载器物向下关驶去,自系以轮船运走。并闻所有红木家具,亦均搬运殆尽,较珍贵物品,更早被席卷去矣。难民区外财物既全抢尽,敌兵又借检查名义,闯入难民区,翻查衣箱……每人所有钞票及财物,亦皆被夺无存。无抵抗的难民遭此浩劫既已不幸,而外人财产亦竟不免。……
从文章内容看,它转录了1938年2月20日至21日《大公报》 (汉口版) 连载的中央社长篇电讯《陷后南京惨象》,副题为《倭敌失却人性凶残绝伦,屠杀市民八万,妇女半数被污》。此文是中央社记者在2月5日采访从南京逃出来到武汉的难民后写成的。文章控诉了日军在南京大屠杀的种种暴行及殖民主义统治部署等。《新中华报》虽是转录此文,却是延安的新闻传媒第一次报道南京大屠杀,陕甘宁边区等根据地的干部群众开始知道日军在南京制造的骇人听闻的战争暴行。
1938年6月30日,《新中华报》第443期上发表题为《日寇一年来的暴行》的述评文章,系统记述自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以来一年中日军在中国各地的暴行,其中就有南京大屠杀的记载。文章开头写道:“日寇一年来在我国的种种暴行,决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以下所举不过是荦荦大者,但亦可见日寇野蛮残暴和凶暴的一斑了。”在“屠杀”一栏中写道:一、今年一月南京城日寇在紫金山举行杀人比赛,以先杀满一百五十人者为优胜。二、截至本年一月止,在长江下流一带被敌残杀的同胞达30万人。在“抢劫”一栏中写道:南京沦陷后,不论是挨户搜索,每户必搜查七八次。如是狂掠达两旬之久,抢劫案达二万件。
以上记述,虽较简短,却选择了日军南京大屠杀中最具有代表性、最为血腥与惨绝人寰的事件。其一是日军在南京紫金山下举行杀人比赛的事件。这是日军第十六师团第十九旅团第九联队(联队长为片桐护郎大佐,因此称片桐部队) 第三大队(富山营)中两名法西斯青年军官向井明敏少尉与野田毅少尉,竟以中国战俘与平民百姓为靶子进行骇人听闻的杀人比赛。而日本《东京日日新闻》等报刊,对这种疯狂行径,在短短十余天时间中,连续四次进行跟踪报道,作为日本的“勇士”进行吹嘘。日军的暴行震惊了全世界。其二是揭示了日军在长江下游地区杀害了中国同胞“达30万人”。英国《曼彻斯特卫报》驻上海特派记者田伯烈对上海、南京等地的日军暴行进行了调查,于1938年1月16日所发出的新闻报道中,从宏观上对日军从上海到南京地区的战争暴行作了综合性与整体性的报道,第一次提出日军在该地区屠杀中国军民“达30万人”的骇人听闻的数字。延安《新中华报》的文章引用的就是田伯烈的调查材料。无疑,这些事例对向根据地广大干部群众揭露日军南京大屠杀暴行,有着重要的作用。
此后,关于日军在中国沦陷区烧杀抢掠暴行的消息,包括南京大屠杀的消息,通过各种途径越来越多地传到延安地区,不仅激起了广大军民的强烈义愤,而且进一步引起了中共高层的重视,成为他们对根据地军民进行抗战教育的教材,也成为他们研究日本在沦陷区活动的重要对象与重要资料。
1938年7月1日在《解放》周刊第43期、第44期合刊上,发表了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尖锐地揭露与批判了日本侵华战争的“特殊的野蛮性”。毛泽东说:这就是所谓日本战争的退步性。跟着这个退步性,加上日本又是一个带军事封建性的帝国主义这一特点,就产生了它的战争的特殊的野蛮性。……敌人采取了普遍的野蛮政策,实行公开的掠夺。……在物质上,掠夺普通人民的衣食,使广大人民啼饥号寒;掠夺生产工具,使中国民族工业归于毁灭和奴役化。在精神上,摧残中国人民的民族意识,在太阳旗下,每个中国人只能当顺民,做牛马,不许有一丝一毫的中国气。敌人的这一野蛮政策,还要施之于更深的内地。他的胃口很旺,不愿停止战争。
无疑,毛泽东的这一分析,是建立在他对日军在中国各地普遍实施的极端野蛮的烧杀淫掠等战争暴行进行详细调查与深入研究的基础上的。这自然包括发生在数月前的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毛泽东接着指出,日本侵华战争的“特殊的野蛮性”,其结果,就是“激怒了一切阶层的中国人。这是根据敌人战争的退步性野蛮性而来的”。
《日本在沦陷区》的报道与声讨
1939年,在毛泽东的倡导下,延安时事问题研究会搜集当时中国社会各方面的有关资料,进行分析研究,编辑出版“时事问题丛书”多种,以求得对当时中国社会各方面有深刻的认识与透彻的了解,作为中共制定方针政策的基础,同时作为对广大干部群众进行时政教育的教材。其中,在1939年9月,编辑出版了《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沦陷区》 (简称《日本在沦陷区》)一书,作为“时事问题丛书”第二集,由延安解放社出版。
《日本在沦陷区》是一本较全面汇编日本在中国沦陷区战争暴行与侵略材料的书籍,资料主要来源于当时的中外报刊、书籍、报告等,编者常常对有关资料加上按语,给以说明或评论。该书共三编:第一编为“敌人在沦陷区的经济侵略”,第二编为“敌人在沦陷区的政治进攻”,第三编为“日寇在沦陷区的暴行”,从三个方面分类收录编辑了有关资料。第三编又分东北、华北、华中、广州等地域,分别收录了日军的暴行资料。其中第三章是“日寇在华中的暴行”,第一节“在南京”,就是专门记述日军南京大屠杀暴行及在南京贩卖毒品等的材料。
编者在一开始写道:“下面这几件记载,是从南京难民区国际委员会向日本当局提出的控诉报告译出的,原文是根据南京许多外侨目击后的记录。原报告共达一百七十件之多,此处仅随手摘录数件而已。”接着,该书摘录了南京大屠杀期间西方侨民向日方当局递交的抗议日军在南京大屠杀暴行的170件报告中的部分材料。这些都是日军在南京暴行的典型资料,展现了当年日军在南京烧杀淫掠的血腥场景。例如:
第八十件 (1937年)12月20日上午7时左右,麦卡伦从鼓楼医院值夜返家,路上遇着许多妇女,奔赴金陵大学,据住在不同地方的三个人家的报告,他们的住宅昨夜统遭日本兵放火烧去。
第八十一件 (1937年)12月20日上午3时左右,两个日本兵闯入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第五百号房子,强奸两个妇女,该时曾有日本领事馆的警察一人驻守门口。
第九十件 (1937年)12月20日,一个瞎眼理发匠到鼓楼医院,据报告,他于13日携孩子在南京行走,遇日本兵向他索钱,因为没有钱,日本兵射击他的胸部。
第九十一件 (1937年)12月20日,日本兵向南京某帽庄的主人索钱,他罄其所有,交给日本兵后,日本兵觉得不够,继续勒索,他无法应命,便遭枪击,胸部受伤。他来医院求治。
第九十二件 (1937年)12月20日,日本兵闯入金陵大学红十字会施粥厂,向会计员勒索法币七元而去。
第九十六件 (1937年)12月20日,日本兵抢劫金陵大学的教授住宅共达五次之多,这些住宅既悬美国国旗,并贴着美国大使馆的布告。其中一个住宅日本兵曾闯入许多次,打开了三扇门。
第九十八件 (1937年)12月19日下午7时半,两个日本兵轮奸怀孕9个月的十七岁少妇。9时,阵阵腹痛;12时,婴孩落地。今晨2时送入医院,产母精神错乱,婴孩无恙。
第九十九件 (1937年)12月20日下午,日本兵闯入汉口路5号邓尼尔医生的住宅,该宅门前贴着日本大使馆的布告。他们奔到楼上的房间内,把两个女人拖到楼下,加以奸污,先后共达三个小时之久。他们还从地下室中取去脚踏车三辆。邓尼尔不在南京,故该宅现由威尔逊使用。
第一○一件 (1937年)12月20日下午3时,三个日本军官闯入汉口路小学难民收容所的办公室,职员偕翻译和他们谈话,但他们置之不理,叫职员离开办公室,白昼宣淫,强奸了两个女人。
第一○二件 (1937年)12月20日,日本兵闯入国际委员会委员、德侨许尔兹·潘亭的住宅,该宅现由马吉牧师、进行恢复电力的克拉·波德希沃洛夫和给日方修理汽车的齐阿尔三人合居。日本兵在马吉牧师的许多中国朋友面前,强奸几个妇女。那些中国朋友都是来自下关的良好基督徒,目击兽行,惊骇不止。
第一○五件 (1937年)12月21日下午1时15分,威尔逊看见一个日本兵闯入金陵大学女生宿舍。他叫日本兵出去,后者以手枪威胁。威尔逊又和那日本兵狭路相逢,后者装上子弹,但未开枪。
再接着,该书转摘了上海租界《申报》1938年11月28日刊登的《日军积极毒化南京》的主要内容,揭露了日本当局在南京大肆贩卖、推销鸦片、海洛英(即海洛因)等毒品的惊人情况:
美国裴博士 (本书著者按:指贝德士)前曾作报告若干份,其最重要者,为去年(指1937年)12月间所作之 《南京之强奸》(指贝德士于1937年12月15日所写的揭露日军南京大屠杀暴行的 《南京一瞥》)。据彼之审慎估计,目下业染海洛英毒瘾者,已达五万人 (连孩童在内)。沉湎对鸦片与其他非法麻醉物而不能自拔之千万人,尚不在此数之内。裴博士之报告略称,活跃于南京四个贩毒团体中,属日军特务部所驱策者最具势力。下列四团体,均与毒物贸易有密切之关系: (一)日军特务部; (二)伪 “维新政府”; (三) “独立”之日韩贩毒者; (四)日本商店。
日军特务部在该区所售毒物,月达三百万元有奇,以南京为销售中心地。伪 “维新政府”对于出售鸦片,亦有规定条例,鸦片零售所已达十七所,且犹有其他零售所,尚在进行组织中。此等零售所分三等征税,视其营业多寡而定,计每季四千二百元、二千八百四十元及一千四百二十元三种。已开业之烟馆,达四十余所,征税视烟灯数目而定,九灯者一百五十元,六灯者百元,三灯者五十元。据伪政府所称准设烟馆之缘由,乃 “怜惜贫苦劳力者之辛劳”;另一缘由,乃借以防杜人民不征税捐而私自贩卖。旅馆妓院,亦贩卖毒物,前数日内,日韩鸨母与浪人,曾运入鸦片八十箱。又日本商店,其外表上出售罐头食品或药品,然屋内则批发鸦片和海洛英。由上海贩货赴南京者,亦兼贩毒物。大连所制之海洛英,在南京之售价与上海相等。鸦片则大半来自大连,经上海而运往南京。
以上材料,将日军南京大屠杀的真相与概貌,以及日军在南京实施殖民主义统治的种种罪恶,清楚地告诉了读者。
1939年10月1日,毛泽东为《日本在沦陷区》一书写序,题为《研究沦陷区》,指出了研究南京等沦陷区,了解“敌人在沦陷区已经干了些什么并将要怎样干”的极端重要性:“在这种情况下,沦陷区问题的研究是刻不容缓了。在这个问题上,有敌人的一面与我们的一面。在我们的一面,是如何支持游击战争的问题,研究这个问题,不待说是十分重要的。在敌人的一面,是敌人在沦陷区已经干了些什么并将要怎样干。研究这个问题,乃是研究前一问题的起点,不了解敌人的情形,我们对付它的方法是无从说起的。”要了解与研究“敌人在沦陷区已经干了些什么并将要怎样干”,其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要搜集、研究日军在沦陷区烧杀淫掠的大量材料,从而认识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战争的非正义性与极端野蛮性,认识日本侵略者的“失道寡助”等。其中,日军在南京大屠杀的暴行就是最典型的材料。毛泽东指出:“可是在这个方面,在沦陷区中敌人干了些什么并将要怎样干这个问题方面,抗战干部中没有研究或没有系统研究的,乃是十人而九。这就说明,我们对于这个问题唤起注意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了。”
当然,《日本在沦陷区》只是一本材料书,是这个专题的各种有关材料的汇集。它为研究这个专题,包括研究南京大屠杀,做了重要的准备,但它只是研究的开始。毛泽东说:“这一类的时事问题丛书,仅仅是材料书,它是重要的材料,但仅仅是材料,而且还是不完全的材料,问题是没有解决的。要解决问题就须要研究,须要从材料中引出结论,这是另外一种工作,而在这类书里面是没有解决的。”
对南京大屠杀,以及对侵华日军在中国各地的大量战争暴行,进行系统而深入的研究与揭露批判,在当时严酷的战争环境中,尤其是在偏远而穷苦的各抗日根据地内,是存在许多困难的。然而,由于毛泽东的倡导,由延安时事问题研究会编著的《日本在沦陷区》一书,成为中共干部的必读著作,日军在南京大屠杀的罪恶在各抗日根据地广为人知。
延安的报刊《新中华报》 《解放》周刊,以及《日本在沦陷区》等论著,对南京大屠杀的及时报道与深刻揭露,是中国抗战新闻史上最光辉的篇章,是对日本右翼分子胡说中国共产党方面的报刊与论著对日军南京大屠杀暴行“没有涉及”,更没有“加以指责”等谬论的有力回击。
在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中国政府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历史作为对全国民众,特别是青少年进行中国近代史与爱国主义教育的最重要内容之一,以各种形式广为宣传;同时将它作为中国学术界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组织专家深入调查研究,出版多种论著,在各方面都取得了重要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