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女儿去南极

2012-09-15 05:27王莹莹
读者·原创版 2012年11期
关键词:母女邮轮南极

文 _ 本刊特约记者 王莹莹

袁阿姨已经63岁了,依然面容姣好,体态轻盈苗条。她曾经是一名建筑师,退休后每天在紫竹院公园义务教民族舞,迄今已8年有余。

她36岁的女儿媛媛目前在北京一家知名通信公司担任助理,平实的工作赋予她恬静而腼腆的神情,可是那走遍世界各地的经历令她如同一个矿藏,越是深挖,越能发现源源不断的风景。

行走在北京街头,这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母女,可是不普通的是,自从2004年媛媛首次和妈妈同游韩国之后,在短短8年之内,她们已经走过36个国家。不是女儿带着妈妈,亦不是妈妈拖着女儿,而是结伴同行,无论是经济、体力甚至智力上,两人均AA分摊,既彼此独立又彼此依偎。

这一次,她们去的是—南极。

南极,不可以只是一个梦想

南极,白雪皑皑,杳无人迹。关于南极,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个浩渺的、纯净的梦,袁阿姨也有。2011年2月,她和女儿媛媛一起去新西兰旅行,在南岛基督城参观国际南极中心时观赏了一部南极风光的3D电影。“当你置身于一个高科技电影院里,感受那纯净的雪域扑面而来,万年冰川泛着剔透的蓝光,那种美令人窒息。于是我便想,南极真可谓今生最奢侈的梦想了。”

谁也没想到,机会可以到来得这么快。3个月后,热爱旅行的女儿媛媛便在自己订阅的“Travel Zoo旅游族”里收到这样一封邮件:“24800元,梦想成真!南极10日邮轮之旅。”随着全球旅行的开发,南极已经不再遥不可及。但目前市面上的南极旅行依然非常昂贵,通常参团价格在10万元人民币左右。此次折扣无疑算是“跳楼价”了,所以袁阿姨几乎是当机立断:“去!”

在北京,这对母女并不富裕。尤其袁阿姨,每月退休工资只有2000多元。但是她却非常乐意把一辈子的积蓄花费在旅行中。“我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多数老年人不敢花钱,总是积着攒着,为了防病、防老、防死……好比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就为了临死前的那几天好光阴,这是什么道理?”

于是她敢花,独立地花,不向女儿、更不向老公伸手。因为在她看来,人生就是快乐地、有价值地度过活着的每一天。也正是在母亲这种价值观的影响下,36岁的媛媛没有任何积蓄,甚至没有结婚,却有万水千山走遍后沉甸甸的记忆与回味。

消息一经传出,有人喝彩,有人惊诧,也有人吐糟。毕竟袁阿姨已过花甲之年,双腿亦有风湿,此番极地探险,是勇气可嘉还是自不量力?但她们没有犹豫,一鼓作气交出订金,买好船票和机票……而南极,也在这种近乎莽撞的执著中渐渐逼近。

我和妈妈彼此锻炼

独立是这对母女最看重的状态。媛媛从小跟随奶奶长大,直到高中时才回到妈妈身边。袁阿姨并不感觉愧疚,因为“生命是在锻炼中才能强大的”。好玩的是女儿也在有意无意中锻炼母亲。出国旅游时,媛媛并没有包办一切,而是尽量让不会说英语的妈妈独立面对很多事情。“每当看到妈妈在国外比比画画买回来一个东西或者弄清楚一件事情,感觉她特别有成就感。而我越不管妈妈,妈妈越能应付一切。”

此番南极之行,媛媛依然没有大包大揽,而是由妈妈啃下许多“硬骨头”。南极之“难”,难在时间、金钱、路途、气候、体力、饮食……最令袁阿姨心悸的却是阿根廷签证。

因为阿根廷签证的有效期为3个月,而母女二人乘坐的从阿根廷乌斯怀亚开往南极的邮轮的起航日期为2012年2月26日,因此她们于2011年11月便开始着手办理阿根廷签证。11月的某一天,袁阿姨突然接到女儿媛媛的电话,第一句话便是:“惨了!”原来,阿根廷签证的面试已经排到2012年3月份了,而她们的邮轮却是2012年2月出发的。最糟糕的是,阿根廷驻华使馆不接受个人签证,旅行签证必须5人以上,而且由5家指定的旅行社送签。“一阵眩晕,血压立刻升高了。”袁阿姨笑着说,“订金、船票、机票的钱已经全部都交了,好几万块呢!没有签证一切就都泡汤了。”

接下来的时间,母女二人几乎是“全民总动员”。亲戚、朋友、网友甚至不相干的陌生人,只要有一线生机立刻紧追不放。就在因签证焦头烂额之时,袁阿姨无意中在网上发现了一个咨询南极旅行的帖子,太巧了,正好和自己同一趟邮轮,同一个行程。“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辗转联系上他们,事情这才有了转机。”

当然,最绝望的时候,这对母女也没有颓唐,而是立刻振作起来。“如果南极去不成,那么我们便去西班牙、葡萄牙。丢出去的几万块钱就当花大价钱买个教训罢了!”袁阿姨说,“而生活中的教训,越早来到越好。”

在路上

2012年2月22日,媛媛和妈妈从北京起飞,历经30个小时的航程,终于抵达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作为一对资深旅行者,她们并没有为南极作过多准备,除了袁阿姨亲手为单反相机缝制了一个棉袋子。事后证明,就连这个袋子也是多余的—或许人们根本无须为未知的事情过分担心。

此次南极之行,她们是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乘坐邮轮出发至南极大陆的。乌斯怀亚是世界上最南端的城市,距离南极半岛1000公里。整个小城的南极气氛极浓,不仅是旅行者出入南极的必经港口,更是南极科考家不可缺少的补给基地。2月26日,盖好旅行纪念戳,租好防水衣裤(每10天85美元),这对母女终于踏上“乌斯怀亚”号邮轮。汽笛长鸣,海水湛蓝,海鸥翔集,她们注视着远方的地平线笔直地掠过大海蓝天,心情在这一刻才真正激动起来。

“乌斯怀亚”号建于1970年,是一艘专门用于冰区航行的破冰船,曾是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的科考船,后来被改装成专门用于南极旅游的邮轮。令袁阿姨惊讶的是,在邮轮上,花甲之年的自己并不算老,那些来自美国、德国、英国等国家的游客多数都有六七十岁了,依然极具冒险精神。

南极海域风浪极大,气候变幻莫测,因此“乌斯怀亚”号防范严密,到处都有护栏,防止风浪大时把人从床上、坐椅上甩出去;所有的家具都很沉重,不会轻易滑动;所有柜门外都有插销,规定无论何时插销必须插好;水龙头自动回位,即拧动水龙头时出水,松手时水龙头自动关闭;走道护栏上挂的尽是呕吐袋,方便客人呕吐时随时抓取。“看那场景,即使你不晕船也想吐了!”袁阿姨笑道。

数千公里的航行中,即便在路过风浪极大的德雷克海峡时,袁阿姨也没有呕吐。倒是媛媛吐得一塌糊涂,不是因为风浪,而是天生晕船。恰逢南极的夏天,天气极好,总体来说风平浪静,气温也始终保持在零度左右。阳光非常强烈,有的地方居然比冬天的北京还暖和!所以母女的行头竟然是一路行,一路“脱”,最开始时保暖衣裤厚实到令自己弯不下身,到后来仅是一套普通的羽绒冲锋衣加防水衣裤便足以抵御南极的严寒了。

在南极

2月29日清晨,袁阿姨在邮轮的音乐声中醒来,媛媛拉开窗帘,惊呼:“外面好多冰山啊!”果然,湛蓝的海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浮冰,巨大的冰山呈现出千变万化的冰雕形状。云彩变幻莫测,一束束光线突破云层投射到冰山上,又被反射出彩虹般的光彩,如此纯净,却又如此瑰丽斑斓。梦中的南极,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

10天中,每天2次乘坐皮筏艇登陆南极。她们看到了憨态可掬的企鹅、贼头贼脑的贼鸥、笨拙却机警的海豹,还有瘦小而苍绿的地衣,一切都显示着生命在地球尽头的顽强与坚韧。

最出乎意料的是,南极居然还可以游泳!Pendulum Cove是南极奇幻岛下面的一处海湾,山体与海滩上的沙子皆是黑色,当导游把温度计插入沙子,温度显示为60多摄氏度,而海水也泛着氤氲热气。于是媛媛迫不及待地穿着泳衣跳入海水,却是针刺一般寒冷!原来,尽管沙子的温度高,但海水中因为有大量浮冰,温度依然是零度左右,于是她只好跑回岸边趴在沙子上取暖。

登陆Danco岛的时候,袁阿姨也以花甲之龄加入爬雪山的队伍。山上雪深及小腿,每个人必须踩着前面人的脚印前进。由于她是最后一批登陆,拍照又耽误了时间,登山时几乎落到最后。雪山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越走越陡,必须用脚后跟在前人脚印上使劲蹬出一个坑来让脚站稳,否则随时有可能滑落到雪山下。冰天雪地,四顾白茫茫如万古洪荒,一瞬间感觉到担心:万一被遗留在冰原上会怎么样?万一跌落到冰崖下怎么办?正当犹豫时,不知何处出来一只小企鹅,摇摇摆摆急促地往山上走,那姿态真是既可笑又可敬。为了生存,它们每天不知要爬多少回雪山?被小企鹅激励着,袁阿姨一步一步登顶。

那是怎样一种风光?恰是阴天,海面像水银一般宁静,云层徐徐聚散,冰川肃穆,雪山苍茫沉默,四周寂静得仿佛时光凝滞。她被一种寂寥的幸福震撼着,为了地球上这片最后的静美,甚至觉得自己的到来是种错误。

“南极太美了!”袁阿姨叹惜道,“我和女儿不会再去南极了,自私地说,我们也不希望有人再去。希望那片雪域不再被人类的贪欲破坏,静好如初!而这是每一个踏上南极的人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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