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血”女孩的简单情怀

张馨玉

献血证上记录着周晓娟11年的献血经历。

她身上流淌着RH阴性血。11年前，周晓娟挽起袖管，加入了无偿献血的队伍。在她看来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对于用血患者和家属而言，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其实也没什么

3月9日早晨6时40分，闹铃响了，周晓娟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她热了一袋牛奶，拿出昨晚买的馍馍啃了两口。自从豆浆涨价以后，她的早餐就改成牛奶。“同样的价格下，还是喝牛奶吧，营养一些，也不用每天早晨出门去买。”她笑了笑。对于这样的早餐，她已十分满意。11年前，周晓娟第一次去献血的时候，她的早餐也不过是一个馒头加一份6角钱的土豆丝。

2000年，周晓娟19岁，在甘肃省计划学校会计专业就读。夏日里的一天，听说同寝室的一位舍友献了血，周晓娟询问了关于献血的条件，得知18岁至55岁身体健康的公民均可献血。第二天早晨没课，周晓娟来到位于东方红广场的流动采血车。“第一次去献血，我先问医生献完血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医生说体质弱的人可能会觉得头晕。另外，献完血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累着。”

周晓娟回忆说，她一直觉得身体很棒，肯定没问题。抽血化验，等待了20分钟后，周晓娟献出了200毫升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个针头有些粗，挺吓人的。”周晓娟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扎针的时候，不看它也就不怕了。”

第一次献完血，周晓娟回到学校，一切如旧，午饭、晚饭一样是先花6角钱买二两米饭，再打两个几乎没有油水的素菜。早餐不超过1元、午餐晚餐各2元，一天的伙食费算下来不超过5元。即便如此，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常常吃紧。周晓娟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母靠种田养育姐弟四人。每个月，周晓娟能拿到手的生活费也就100多元。她知道父母不易，节省着花，中专四年，极少添置衣物。校门外的兰州拉皮，即使很便宜，也是直到毕业后，自己赚了钱，才买了一份。

献完血，周晓娟的生活一如往昔，不过，献血的事情还是让老师知道了。老师劝她不要再去献血了，毕竟每天吃着仅能管饱的伙食，再去献血，怕她的身体扛不住。但是，周晓娟有自己的想法：“献血体检可比学校体检严格多了。我符合献血条件，那说明我比普通人还健康。”就这样，周晓娟坚持每年至少献一次血。

为什么要无偿献血？周晓娟想了想，说：“第一回真没想那么多。后来去献血，也是因为自己实在太普通了，除了献血也没什么可以帮得上别人的。”

太普通的背后，其实是不普通，因为她的身上流淌着RH阴性血。这种被称为“熊猫血”的少有血型，注定了她献血的意义非同一般。

稀有的“熊猫血”

在周晓娟看来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对于用血患者和家属来说，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大夫、大夫，我求求你了，再给批两个单位的吧。躺在病床上的可是我亲爸呀！求你了。”……

这样的情景，在李玉良看来再熟悉不过了。2008年，他曾经像他们一样，张着干裂的嘴唇到处求救，只为挽救弟弟的生命。

2008年10月1日，李玉良永生难忘。那天，弟弟被确诊为急性重症再生障碍性贫血，医生建议做骨髓移植手术，手术前输血的需求量巨大。经过血液检查，确认弟弟血型为RH阴性A型血。这是李玉良第一次听说这个复杂的血液名称，继而，李玉良从医生那里了解到这种血型因为稀有而被称为“熊猫血”。

听医生说亲兄妹有可能和弟弟拥有同样的血型，李玉良立即打电话叫来了其他四个兄弟姐妹。经过检验，只有最小的妹妹是RH阴性A型血。

看着那一袋血缓缓地滴入了弟弟的体内，李玉良的心紧紧地抽着。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去哪儿找更多的“熊猫血”呢？

李玉良找到甘肃省红十字血液中心。了解情况后，血液中心帮李玉良从数据库中查找出RH阴性A型血献血者的档案后，开始帮他联系，有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周晓娟。

接到了血液中心的电话，周晓娟一口答应了。李玉良知道有人愿意献血，表示要去接周晓娟来血液中心。

第二天，李玉良在雁滩见到周晓娟。这是一个衣着朴素的普通女孩，有着含蓄的笑容。除了请求并感谢周晓娟外，李玉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经过检验，周晓娟的血液符合要求。第三天，周晓娟再次来到血液中心献血。

虽然有着多年献血的经验，但这次对血小板的抽取完全不同以往。“有一个专门的机器，血抽出来后，在机器里把血小板分离出来，血液又输回我的体内。”不同于以往，献血几分钟结束，这一回捐献血小板整整用了一个多小时，虽然之前医生跟她说过会有一些不舒服，但周晓娟没想到反应会那么大，胸口发闷、恶心。由于缺钙，周晓娟的反应比较强烈，医生及时给她吃了钙片。

献完血出来，周晓娟就匆匆地赶回单位上班了。救弟心切的李玉良根本没发现周晓娟的不适，但他留下了她的电话。“明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3月7日，周晓娟收到了李玉良的短信。两年多了，每逢节假日，周晓娟总会收到李玉良的祝福短信，但她很少回复，也从不和李玉良联系。“收到短信还是挺开心的，但说实话，没什么必要再联系。我怕给对方造成负担，好像献了一次血，别人就欠了我什么似的，这样不好。”周晓娟坦言。

在甘肃省红十字会血液中心数据库中，RH阴性血的献血者有300多人，因联系方式变更，能联系上的仅有100多人，其中A型血仅为20多人，周晓娟就是其中的一个。

年度特别奖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租住在一起的弟弟妹妹们陆续起床。周晓娟拿起笤帚开始打扫卫生，这是她每天的必修课。虽然只是一套租来的房间，但周晓娟每天扫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套标准的两室一厅，进门是客厅，左右各一间卧室。房间里的摆设简单，客厅里拉着一根绳子，上面挂着洗好的衣物，右手房间墙壁两侧摆着两张行军床。周晓娟说：“这是我从单位借来的。”床上铺着素雅的印花床单。“我妹妹买的，挺好看的吧。”床单很薄，周晓娟折起来铺了两层。除了床，只有一个简易衣架，一个一米高的小柜子，上面最顯眼的是一大堆杂志，“我喜欢看《读者》，那里的文章写得挺好的，让人回味无穷。”这些杂志，是周晓娟一年最大的开销，也是她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

周晓娟拉开衣橱，从一个包里找无偿献血证的时候，不多的衣物显得衣橱空荡荡的。只找到了三个献血证，“其他的拿家里去了。”

8时20分，到了单位，打完卡打扫完卫生，作为图书采购客服的周晓娟长吸了一口气开始工作。检查前一天的订单，查库存，给出版社发传真，又给供应商打电话，查阅发货票……一直到中午，周晓娟都没喝上一口水，几乎打了一早上的电话，她觉得头有些大了。

中午，吃着单位供应的午餐，周晓娟还时不时要接一两个电话。“淡季就好些，旺季没办法，就这么忙。”对于目前的生活，周晓娟十分满意。

“你知道吗？在这里上班的第一天，一位同事叫我去吃午餐，我和她分别点了牛肉面和炸酱面，结果面端上来后，我不知道哪个是牛肉面。”周晓娟的眼泪掉了下来，“说实话，说起来真挺心酸的。”那年，周晓娟21岁，在兰州读书4年，毕业后打零工1年，当时，周晓娟租住在雁滩一处民房里。那是一间十余平方米的平房，两个女孩合租，每人每月50余元房费。

窗外的阳光正好，周晓娟笑了笑，说：“现在真挺好的，虽然还是一个打工的，但比那时候好多了。”

2009年，周晓娟所在的公司给了她一个年度特别奖。这是周晓娟工作以来得到的最特别的荣誉，不是因为工作7年的老资格，而是因为无偿献血。

无偿献血11年

在甘肃省红十字血液中心的记录中，周晓娟总共献血3600毫升，这几乎相当于一个体重50公斤的成年人全身的血液。2001年，周晓娟无偿献血三次，除了2004年没有献血外，每年都有献血记录。这种无偿献血最终在2007年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2007年12月，周晓娟接到甘肃省红十字会血液中心的电话，血液中心邀请她参加RH阴性血献血者的联谊活动。

在这次活动上，周晓娟对自己的血型以及应该注意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会后聚餐时，按照血型分桌，主办方有意让同一血型的人认识并分发了制作好的通信录，希望他们能在帮助他人的同时，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实现互助。

在这次联谊活动中，周晓娟见到了20多个和自己有一样血型的人。目前，保持长久联系的有两位，周晓娟亲切地称他们为蔡哥、曹姐。流着一样血液的“哥哥姐姐”对周晓娟十分关心，隔一段时间就会打电话，聊上几句。这让独自在兰州的周晓娟感到一些别样的温暖。

也并不是所有人愿意无偿献血，11年来，周晓娟见到最多的獻血者是大学生、军人和外来务工人员。周晓娟也发现，有些人对献血有着很大的疑虑，生怕会因为献血而感染疾病。每当遇到这样的人，周晓娟总会耐心地解释。她常打的一个比方是：打针输液也是要扎一针，和献血一样，用的都是一次性针头，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年纪越大的人越是不能走出献血这一步。

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已过了下班时间半个多小时了。周晓娟匆匆地往家赶，现在她和自家弟妹四人住在一起，尽管条件简陋，但她觉得特别踏实。周晓娟说：“只要你心里想得简单了，生活也挺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