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峰《真实之歌》中的鲁迅《野草》因子

2012-08-15 00:43王吉鹏沈国庆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冯雪峰空虚野草

王吉鹏,沈国庆

(辽宁师范大学研究生院,辽宁大连 116029)

冯雪峰《真实之歌》中的鲁迅《野草》因子

王吉鹏,沈国庆

(辽宁师范大学研究生院,辽宁大连 116029)

冯雪峰《真实之歌》和鲁迅《野草》的创作背景以及作者在创作时的主观心境非常相似,所以冯雪峰《真实之歌》中有鲁迅《野草》的因子。《真实之歌》中的鲁迅《野草》因子主要表现在渴望光明和自由、怀念一切美好事物、寻找身外青春的真实心曲;解剖自己、咀嚼灵魂、战胜自己、升华灵魂的激烈搏斗;掷击空虚、反抗绝望、执着现实、韧性战斗的不屈精神;思考人生价值、领悟爱情真谛、正视历史血泪的大爱情怀。

冯雪峰;鲁迅;《真实之歌》;《野草》

鲁迅的《野草》写于1924年至1926年,此时封建军阀政府执政,鲁迅形象称当时的封建统治为“密封的罐头”。如同《野草》,《真实之歌》也是那“废弛的地狱边缘的惨白色小花”[1]365。《真实之歌》写于1941年至1942年,当时冯雪峰被囚于上饶集中营。他忍受住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怀着中国革命必胜的信念和钢铁般的战斗意志写下了《真实之歌》。如同《野草》,《真实之歌》也是革命战斗的檄文。鲁迅说过:“写《野草》时,我心境太颓唐了,因为那是我碰了许多的钉子之后,写出来的。”[2]224冯雪峰在《真实之歌·序》中说:“我的心境早就变成非常的坏。有时简直想狂呼暴跳,以生命早日的消灭。但我当然没有这样做,极力使自己平静,而结果便是更无聊,毫无生趣的过日子。”他还说:“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以写诗为消遣。”[3]47由此来看,冯雪峰《真实之歌》和鲁迅《野草》的创作背景以及作者创作心境非常相似。本文拟就冯雪峰《真实之歌》中的鲁迅《野草》因子作简要探讨。

一、渴望光明和自由、怀念一切美好事物、寻找身外青春的真实心曲

在《野草》中的《雪》里鲁迅表现了对光明和自由的渴望。鲁迅以热烈而深情的笔触来描写江南雪景,接着又以非常饱满的热爱之情为我们描画了一幅山花浪漫、生机盎然的“冬花雪野图”,我们感觉到春的温暖和生的喜悦。鲁迅对光明的追求中蕴含了他对冷酷社会现实的顽强抗争,即用战斗来创造光明和自由。冯雪峰对光明的追求比鲁迅对光明的追求要舒展、欢快。《真实之歌》中的《黎明》,集中抒发了冯雪峰渴望光明和自由的真实心曲。在冯雪峰心中,黎明就是光明和自由的象征,他的“力量”和“知性”都来自于黎明。这种追求光明和自由、憧憬美好世界的愿望,在鲁迅《野草》中《好的故事》里有更强烈的表现。鲁迅在“昏沉的夜里”、在“朦胧中”看见“一个好的故事”,接着又为我们织就了一幅江南水乡风物人情画卷,情真意切地表现出鲁迅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然而,在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中,这种“美好的人和美的事”是根本不存在的,它只能泡沫一样,给你美丽的一瞬间,顷刻间它就会化为乌有,连“一丝碎影”都不给你留下。

在《野草》中的《希望》里,鲁迅写出自己对青年意志消沉的失望,也写出自己内心的失望和希望互相矛盾的心理。诗人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然而这些都“空虚”了,他只有用“自欺的希望”抗拒“空虚”,因此“耗尽了我的青春”。鲁迅并不因青春的消逝而悲观,他把希望寄托在身外的青春。但是身外的青春也逝去了,诗人绝望了。此时鲁迅引用裴多菲的《希望》之歌,“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鲁迅否定了毫无根据的希望,同时否定了毫无根据的绝望,既是自励也是励人。《真实之歌》中的《午睡醒后》,集中抒发了冯雪峰对身外青春的寻找之情。《午睡醒后》写诗人因看到小女孩那双慈爱和勇敢的眼睛,而联想到小女孩追求自由的思想,进而联想到自己那颗自由的灵魂。身外的青春鼓舞了诗人,给了诗人信心和力量,因此,诗人希望这身外的青春能够鼓舞更多的人们,让所有的人都充满力量、充满希望。这与鲁迅在《希望》中的探求非常相似。所不同的,是鲁迅否定了那种用来填补心灵空虚、以寻求自我慰藉的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以此激励身外的青春,因此不免有点悲观意味;而冯雪峰《午睡醒后》则充满了鲜明的乐观精神。

二、解剖自己、咀嚼灵魂、战胜自己、升华灵魂的激烈搏斗

鲁迅《野草》中的《影的告别》、《墓碣文》都是深刻解剖灵魂、战胜自己、灵魂得到升华的典型篇章。《影的告别》中,“影”向睡梦中的人告别、“影”要别人而去的理由,也正是鲁迅内心的真实矛盾。从这个意义上说,“影”向人告别,实际上即是鲁迅向自己的消极思想告别。在这篇散文诗里,我们听到的不是诗人对“天堂”和“黄金世界”的深情眷恋,而是诗人对黑暗和空虚反抗的战叫。在《墓碣文》中,“我梦见自己和墓碑对立,读着上面的刻碑”,墓碑正面写一个曾经“浩歌狂热”的战士,怎样由充满希望地呐喊战斗而转向失望和虚无地死去。墓碑的后面写战士解剖自己的痛苦和矛盾,其实也就是鲁迅“无情”解剖自己的痛苦和矛盾。“带我成尘时,你将见我微笑”,死者把死亡看成是对虚无的一种解救,而“我急走,不敢反顾,生怕看见他的追随”,则表露出鲁迅同自己的思想上的“毒气和鬼气”彻底决裂。

这种通过梦境来解剖自己、咀嚼灵魂的诗篇也出现在冯雪峰的《真实之歌》中。《醒后》写的是梦境。诗人当时在上饶集中营受特务的各种非人折磨,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在死亡面前,自己内心深处那种对生命的渴求,如同“最美的观念”和“最美的姿影”对我“灵魂”的“偷袭”,“我实在疼痛”,诗人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消极情绪。然而,我懂得“生命的美的电流!你隐秘的力!你支配我就是!”最终,“我脸上却似乎浮现着平静的微笑”。诗人最后摆脱了自己的阴暗面,战胜了自己,取得了胜利。诗人的这种努力,在《哦,我梦见的是怎样的眼睛》中表现得更充分。诗人梦见“智慧”、“慈爱”、“深邃”、“幽含”、“分明”的眼睛,因这眼睛诗人“灵魂深处飞扬出美的晶光!”也因这眼睛,诗人的“灵魂便越贞洁!”因此,诗人开始严肃解剖自己的灵魂:“难道我还没有往下沉?难道我还会在空虚里发抖?难道我还没有升达到智性?难道我的力不是来自世界的高和深?”在这里,那美丽而智慧的眼睛已经被诗人升华提纯了,它已经成了一种精神的象征。在这种精神的映照下,诗人严厉解剖了自己灵魂并升华了自己的灵魂,最终诗人还是战胜自己,坚定了无产阶级革命必胜的坚定信念。

三、掷击空虚、反抗绝望、执着现实、韧性战斗的不屈精神

在《野草》中的《希望》里,诗人写到“希望,希望,用着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在这篇散文诗里,鲁迅深感空虚而又掷去这空虚,看到绝望而又反抗绝望。这种掷击空虚、反抗绝望的思想情绪在冯雪峰的《真实之歌》中引起了回响。在《好书》中,诗人写道:“你岂但没有广告,而且没有序文,而且最要紧的几页,恰正就是荒芜,以至完全空白!”但是,就在这荒芜里“我找到了真实”,在这空白里“我奔求不息”。在阴森的囚牢中,面对身内和身外的无尽的空虚和绝望,诗人没有消沉、堕落,而是掷击这无尽空虚、反抗着无尽的绝望并从中看到光明和希望。这种伟大情怀和鲁迅“肉搏空虚”、“投掷心中迟暮”的伟大精神真是惊人的相似。

冯雪峰《真实之歌》中的《短章,暴风雨时作》一组诗就表现了一种执着现实的韧性战斗精神。在“暴风雨到了”的情况下,燕子们“翻飞着,如被卷腾的银片,活泼地升飞高空,直穿入云层”,这和鲁迅笔下的枣树形象多么相似啊!在鲁迅《野草》中的《秋夜》里,鲁迅着重描写了两棵枣树同夜空进行不屈不挠地韧性战斗形象。枣树贡献自己全部果实,满身伤痕,却坚持同代表黑暗统治的夜空进行殊死战斗,就是一种韧性战斗精神。鲁迅对这种韧性战斗精神进行了热情的讴歌。普罗美修士“为了爱”把“火归给人类了”,并且镇定地“对着宙斯的恶德和卑怯”,而雷电这“天上的火和力的使者”又能“奈他什么呢?”鲁迅在《野草》中的《淡淡的血痕中》里,也写出了一个这样的“普罗美修士”。“普罗美修士”就是那个叛逆的猛士,他要“使人类苏生,使人类灭尽”。诗人热情礼赞了执着现实韧性战斗的猛士,猛士敢于正视现实,敢于反抗造物主并且敢于解救造物主治下的良民。暴风雨过去了,一只英俊、豪美的老鹰飞来了,然而“如果它曾经啄过普罗美修士的脑壳”,我将“把它击死”。暴风雨过后,诗人没有放松警惕,黑暗的社会现实和自己的革命经历告诉他,敌人时刻存在,并且带着虚伪的面具在你眼前出现,所以诗人要击死那一只老鹰。这种时刻警惕敌人、不为敌人阴谋诡计所欺骗的清醒革命精神,在鲁迅《野草》中的《这样的战士》里也得到回响。这样的战士面对“无物之阵”,面对“头上有各种旗帜,绣出各种好名称”和“头下有各样外套,绣出各式好花样”的敌人,他“举起了投枪”,掷向“他们的心窝”。这位不屈不挠的战士,像寒光闪闪的尖刀一样,在那个黑暗悲恸的社会里,给人们以明亮的光照和战斗的鼓舞。

四、思考人生价值、领悟爱情真谛、正视历史血泪的大爱情怀

鲁迅《野草》中的《死火》,通过“我”和“死火”的对话,启示我们人活着就要有自我牺牲精神和无私无畏的战斗精神,这是一种崇高的人生价值观。“我”用自己的温热将野火重新燃起,为了让野火走出冰谷,我被碾死在车轮底下。“死火”宁肯走出冰谷烧完,也不愿留在冰谷中冻灭。这种人生价值观在冯雪峰《真实之歌》中的《火》里也得到了呈现。在《火》中,诗人写道:“我心中有一团火,我要投出到黑夜去!让它在那里燃烧,而它越燃烧炽烈。”在这里,诗人向我们反映出他为了光明和自由,为了革命的胜利和人类的解放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情。

在冯雪峰《真实之歌》中的《雕像》里,诗人写道:“爱征服了艺术,然而我不能征服爱”,诗人赞赏了青年雕刻家的天才,同时也无情剖析了他无力战胜自己的爱情而早夭的悲剧。这和鲁迅《野草》中《我的失恋》的主题是一样的。鲁迅就认为,志趣、爱好、贫穷、价值观不同,分手时必然的事,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鲁迅最后以“由他去吧”作结,批判了沉湎于失恋痛苦的态度。在《爱,一个接界?》里,诗人以海波和陆地为比喻把人们引进了对爱的思考。诗人认为,爱是在真情实感的基础上双方互相的“吸引”和“拥抱”,在“吸引”和“拥抱”的接界处必定有志同道合的大爱存在。这种爱情观和《腊叶》中表现的爱情观是相同的。诗中的“腊叶”是诗人自况,而“我”是关心爱护诗人的许广平。诗中以“我”爱惜保存“腊叶”喻指许广平对诗人的关心和爱护。对于许广平的关心和爱护诗人是感激的,但是诗人又认识到生命的衰老和死亡是必不可免的,个人的生命只有投入到人民大众的革命斗争中才会永生,所以诗人劝许广平不要过分的珍惜和爱护我,不要有“赏玩秋树的余闲”,要投入到战斗中去。

鲁迅《野草》中的《失掉的好地狱》里,“我”梦见自己躺在野外的床上,一个魔鬼向我讲述怎样失掉自己的好地狱的故事,把人们由现实引向了过去。这里反映了鲁迅的历史观,即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但还是封建统治者剥削老百姓;新的统治者取代旧的统治者,总是把他阶级的自利赋予普遍的价值;新统治者取得政治权后,马上就整顿秩序,拿起屠刀,压迫老百姓;新统治者的统治方法,并不改变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不仅残酷镇压老百姓,而且用武器压制先进力量,使得老百姓精神麻木。这种历史观在冯雪峰《真实之歌》中的《夜望》里有所体现。“浑身血迹”和“光烂”的年代跟在“褴褛”的“时间”后头,像两个喝醉酒的朋友“摇摇晃晃”地朝着东方走。历史的成功与失败总是相伴随地走在一起,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要有流血牺牲的,但是历史的前进是不可挡的。

[1]鲁迅.鲁迅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鲁迅.鲁迅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冯雪峰.雪峰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I206.6

A

1671-8275(2012)04-0047-02

2012-06-28

王吉鹏(1944-),男,江苏东台人,辽宁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鲁迅和中国现当代文学。沈国庆(1986-),女,黑龙江佳木斯人,辽宁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石柏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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