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悦
(北京语言大学 人文学院,北京 100 083)
2008年初春的一个早上,在求职面试的现场,我被问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你追随叶老师求学六年,从硕士读到博士,六年下来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原本在众多评委面前惴惴不安的我,面对这个问题,忽然感到莫名的踏实与坦然,之前模糊的想法,也变得清晰了起来。的确,6年之间作为初叩学术之门的求学者,我获益良多,除了学术上的学习训练,还有精神上的充实提升。或许正是有赖于这些收获,面对重要的考验时我才会感到踏实从容。
不知道从何时起,师门中形成了一个传统,那就是每半个学期师生同乐的书店之行。而且以京城之大,书店之多,我们却通常偏爱一家小书店,因为那里的学术书籍集中、更新快、摆放紧凑,价格实在。位于北太平庄的朴实而拥挤的盛世情书店几乎就成了我们的第二课堂。9年前我刚入研究生学习的第一堂课就在那里开始的。坐公交车绕过半个三环又步行许久之后终于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书店。进得门来叶师一言不发,信手从书架上抽出10来本书,一一放在选书的篮子里。我低头一看,这些书有的是通论性的基础教材,如陈惇老师主编的高校教材《比较文学》,还有的是大名鼎鼎的“小书”,比如华勒斯坦等人所撰的《开放社会科学》,深入浅出,颇有高屋建瓴的气势,令人读来耳目一新;还有一些是大部头,比如厚厚的《金枝》,又或者是以前在中文系的课堂上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名字,大都是些当代文化人类学家,比如泰勒、马林诺夫斯基,还有吉尔兹等。作为一个刚刚从中文系毕业的本科生,我对这堆书的构成感到有些迷惑。叶师也不做太多解释,只是告诉我,用心去读,不要把自己的眼界局限于现有的学科边界,不要让已有的知识成为思考的障碍,要打破!忘掉!这些话配合着他简洁有力的手势,显得很有气魄,但也让我更加疑惑。忘记?打破?那读书又为了什么?没人给我答案,只能把问题留在心里,自己用力琢磨。后来我发现,从叶师求学,很多问题并不能直接从他那里得到现成的答案,又或者是他所给出的答案往往超出了我们自己当时的理解能力,恍然大悟的时候常会想起他的某一句教导,但又往往都是时过境迁之后的事情。对于一个初入门者而言,他绝不是个苦口婆心的传教士,而更像个沉默的禅师,用一言一行引导你的修行,用书籍资料勾画出前进的路线,用简洁有力的棒喝来促你觉悟,至于能不能有所收获,什么时候才能悟到真义,终归还要靠各人自己。在后来的学习中,我也不止一次感觉到,当一个人执迷于已有的知识框架和思维方式的时候,接受新事物会格外困难,唯有慢慢打破自造的迷障和边界,才能真正有新的发现。这个道理于个人和群体,于学问和人生大概算是通则,只不过想到容易,做到太难了。
延续数年之后,这种无声的读书会倒渐渐成了一个颇具仪式感的活动,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深秋的傍晚,同门七八个人从北京城不同的方向冒雨赶到盛世情书店,每人都背着一个偌大的登山背包。那个书店空间很小,我们一行人进去显得声势浩大,不像来买书的,倒像是刚远足归来歇脚的。大家笨拙地在拥挤的书架之间徘徊,叶师并不多说话,浏览架上的新书,看到对各人有用的,就递给不同的学生以供参考。结完账出来,我们每个人的包里都几乎装满了书,这时叶师才不慌不忙地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有带给我们每个人的参考书——根据我们各人的研究方向,他从自己的藏书中特意找出相关的资料给我们带来——我自己那天就从叶师手里领到了10本非常需要的资料,这些资料大都是他利用外出访学的机会从海外购得的最新资料,很及时也很珍贵。出得书店已是华灯初上,10月末的傍晚已经颇有寒意,那天又在下雨,下班时分北太平庄正被汹涌的车流人潮冲刷,我们一行人肩背行囊,随着叶师匆匆的步履在拥挤的人群中鱼贯而行,肩上的重量和前进中的沉默让我感到内心充实平静。10年来,那个熟悉而亲切的小书店被周围的商家挤得越来越小,网络和新媒体也成了购书的通衢,但正如轻便灵巧的电子书永远不能取代亲切而有质感的书籍,这幅颇具隐喻色彩的橘黄色的画面伴随着那种默契和感动定格在我的记忆之中,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里平添了许多温暖和动力。
和很多人一样,我也是先读其书、闻其名,然后再见到叶师的,初见之下讶异于他的随和亲切和思路的敏捷。很多人都觉得他比想象中年轻,这大概是因为他众多的学术成果给人造成了老先生的印象。但从学之后才发现,这样的反差其实更大程度上源自于他远过于他人的勤奋。他常常很严肃地教育我们,我们这些人又不用上很多课,拿着薪水专门做研究,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若再不勤奋,对得起谁? 他说这话绝非故作高论,而是发自内心,他身上总有一种时不我予的紧迫感和使命感,又有一种自省和反思的能力,这样的眼光既督促着他自己也影响着身边的人。2008年10月,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会第九届年会在北京语言大学召开,当时文学人类学分组的讨论颇为热烈,会长岳黛云教授旁听了全程的小组讨论后也肯定了文学人类学的研究方向和成果。会后叶师专门召集我们开会,告诫我们要更加认真读书做学问,别人越是肯定,我们就越是要加倍努力。2010年5月,文学人类学研究会的第五届年会在南宁召开,有了主办方的努力和前四届的影响力做基础,这届年会显得热闹非常。彼时的广西民族大学聚集了众多对文学人类学研究感兴趣的各地学者。大会开幕式上,叶老师的发言让在座各位颇吃了一惊,他提醒大家阅读日本当代作家村上春树的新作《1Q84》,并提示了文化人类学的视角对理解村上作品重要性。须知当时这部作品才出版了前两册,第三册连日文版都尚未出版。在座的虽然都是大学文科院系的教师,但因为那是一部通俗的流行小说,又加之刚刚出版,当时已经读过此书的寥寥无几,大家都有些吃惊。如果说广泛而迅速地补充新材料是他超越常人的眼界所及的话,那么在那次年会的闭幕式上,叶师的讲话又更发人深省,他试图引导大家不要满足于眼前热闹的景象,更为深入地思考文学人类学的核心问题。 此时距离我博士毕业离开研究生院已经两年有余,但叶师的眼界和远见还是让我又一次叹服。2011年3月,“中国文学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研究”中标国家社科基金重大课题,消息传来我们都深感振奋。白天的开题会之后,课题组的内部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半。叶师和四川大学的徐新建教授,厦门大学的彭兆荣教授颇为动情地谈起了他们从事文学人类学研究的历程,又对课题的开展做出了详细的规划,那干劲一点也不输于20来岁的年轻人。那次会议之后我更为他们这些前辈学者的敬业、执着和认真而感动,虽然学术研究始终还在路上,但远方的灯塔似乎越来越清晰。
叶师的踏实和勤奋精神仿佛传承着这个农业民族一贯的美德,他像个辛勤的农人一样在自己的田地上劳作,顺应天时地利,相信天道酬勤,也盼望风调雨顺。然而在占有材料和开拓研究领域方面,他却更像天下为家渔猎民族,似乎从来就没有疆界的概念,总是四面出击,广览博采。叶师用过一个很形象的比喻来强调材料的重要性。他先是引用傅斯年的名言“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来告诉我们要调动一切资源找材料,然后又形象地说,“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八爪鱼,各种材料都要努力搜集。”他边说边比划出八爪鱼张牙舞爪的样子,我们都被逗笑了。几年后,当叶师在系统总结国学研究的方法论基础上提出“四重证据法”的时候, 我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八爪鱼”绝不是一个玩笑,而是对他多年来研究方法的一种总结,同时也是对中国人文社科之方法论的严肃思考。叶师指导我们读过很多书,但有一本我至今印象深刻,那是一本1982年出版的小册子,书名叫《科学研究的艺术》。当时他要求我们每个人都要找来通读,读完还要一起讨论。那书短小精悍,语言浅显,也不难读,但找起来却很费劲。当我从社科院图书馆的地下室里把这本泛黄的小册子找到,吹去上面的尘土并认真读了之后,才明白叶师的良苦用心。这是一本专门讲方法论的书,他要我们读这本书就是希望我们在自己的研究中能对方法论问题有自觉的反思。而这一指导恰恰契合着他当时对于方法论问题的集中思考。
我曾经觉得叶老师是一个书斋式的学者,他始终要求我们静下心来读书,不要只想着凑热闹、赶时髦,要把读书做学问看成修道一般的事情。但我后来明白,叶师绝不是一个只读圣贤书不闻天下事的学者,深刻的人文关怀始终贯穿在他对学问的执着追求之中。无论是他对神话学持续深入的研究,80年代基于整体论对原型批评的关注,还是90年代以来对于生态主义、女性主义的融会贯通,乃至于21世纪以来通过知识社会学和后现代史学的资源对于神话历史的全面开掘及中国文化之新阐释、对口头和民间材料的再发现,甚至对现代性后果的深刻批判都潜在地包含着对于跨文化对话与重建中国文化主体性的内在抱负,以及对于东方的诗性智慧的信心,其背后的深刻动力是对于人类命运的整体性关怀,而这似乎才是人文学科的根本任务和价值所在。在我看来,无论他的研究兴趣如何转向,理论工具怎样变换,这一主题却越来越明确清晰,忽略了这一关键线索就很难对叶先生的学问之转向和内涵有实质性的把握。
作为一个生于50年代的学者,叶师开放的心态和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常常让我们感到惊叹。谈话中他时常问起我们对时下很多新事物的看法,对很多新的技术也先知先觉,他充满好奇和探索欲的心态时常让人大吃一惊。后来看到他对于中华文明之“大传统”和“小传统”的重新界定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把周围的一切都看作调查之“田野”,没有边界地行走、观察和思考就是他的治学轨迹,而始终保持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则是他治学能不断突破的心理根源。这样的旅途,当然会很辛苦,但也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有更多的感悟和收获。在行走的路上,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材料,颇为推崇史学大家傅斯年的“史学即史料学”的看法,根据自己的研究实践提出了“四重证据法”的国学方法论。虽然关于“四重证据法”的研究还需要学术史的考验,但我相信国学之研究在新的知识背景之下要有新的发展,就必须要引进新的视野、新的材料,这个方向是希望所在。相比古人,今人拥有了更为宽广的眼界和更多元化的文化体验,国学就没有理由固守经学之一隅。从叶师读书,有时候难免跟不上他的思路。他的阅读面极广,读书量很大,有时忽然会特别关注某个方面的学问,转向之快、范围之广,常常让我们摸不着头脑。我刚入学时,他督促我去买过一套《诸子集成》,并告诉我,先秦的典籍要摸熟,趁着年轻有精力,《道德经》、《论语》等典籍不妨背下来,背下来就是自己的了,必定受用终生。 叶师从自己的治学经历中深刻认识到开阔眼界的重要性,因而很注重培养我们的外语能力。我曾经问他,你也是中文系出身,为什么外语很好?他说,外语是个工具,无非是要下死工夫,你每天读四个小时的英文专业书,如此只要坚持一年,不怕不长进。如果你连这样的工夫都没下过,外语就永远是略知皮毛、装点门面,肯定不够用的。你们这一代要想做好学问,外语必须过关,否则连别人在研究什么、到了什么程度都不了解,还谈什么交流对话?在这条路上走得越久,就越体会到他的叮嘱真诚而重要。
一方面是大量的外文资料、一方面是艰涩的古代典籍,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自然有难以招架的感觉。除此之外,叶师还告诉我们,要找一切机会接触民间的材料,包括民间仪式、信仰、神话、传说,不要小看了这些东西,都是做学问的材料。有一段时间叶师还特别强调,不仅要去熟悉先秦的典籍,还要看甲骨文、金文的研究资料,同时还要关注考古出土的实物。当时我觉得这或许只是他自己眼下的研究需要,未必与我有太大关系。后来他又时不时提到关于考古和玉器的很多文献、资料和展览,以至于自己都成了文学圈子里有名的藏玉专家。后来,当我们开始对中国早期文献典籍的研究和解读时才发现,要真正进入早期中国的思想世界,就离不开对这些材料的掌握和运用,物的叙事与经学传统有机结合才是深入解读早期文献的一把钥匙。
面对学问之途,每个人大概都难免有寂寞、失落或不自信的时候,我们这些初入门径的学生也常犯心浮气躁的毛病,面对各种诱惑也会感到迷惑甚至茫然。对此叶师很少专门高头讲章,而是在不经意间稍加点拨启发,但却常有四两拨千斤之妙用。刚读硕士的时候,看到别人都在忙活着出国,我也就一直念叨考托福、考GRE。一天刚好在地铁上,叶师忽然问我,上一站报的是什么?我说,“雍和宫啊!”他问“那英文说的什么?”我愣住了。他就笑道:“你连北京的地铁站都没搞明白,连站名都听不清,出国还不把自己丢了?”看我有点不服气,他又耐心道:“不是说不该出国,而是你们这个阶段正应该安心读书,否则以后更踏实不下来了。功底不扎实,做什么都不行。等你有了真本事,再出国长见识才会更有收获。”“真本事”三个字真算得上他日常的一个关键词了。我猜他正是想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来浇灌出我们真正的自觉和自省。至于什么叫“真本事”,拿他的话说,就是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能解决,别人囿于旧说的时候,你有新思路。现在大家都说学风浮躁,但在他的身上我看到的却是不断的自我反省和自我鞭策。
叶老师待人极谦和,但对学问极严苛,尤其是牵涉到学术规范的问题,他甚至显得有点不近人情。我还记得硕士复试之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交给我一篇系统介绍当代学术规范的文章,并告诉我,别的可以先不学,这些规范,一定要认真读,并牢牢记在心里,这就是做学问的基础。文章写得不好可以慢慢提高,学术规范一定要从一开始就印在心底。即便有叶师如此苦心,我们也没能避免小错。交给他的文章有时注释不全,或有错字别字,他会耐心地一一改出,然后非常严厉地批评我们。那时挨了训的我心底还怪他过于苛刻,但他的这种“高压”政策,确实让我们养成了较好的习惯,至今师门之内还保持了这样的传统,谁有要出手的稿子,还常会交给大家传阅挑毛病,以便尽可能减少因为粗心大意而造成的失误。
叶老师不光言传身教,还非常重视培养我们之间互相交流讨论的习惯。在他的力促下,一个小规模的读书会开始慢慢成型,每隔两周会有一群志趣相似的青年人聚在一起交流近期的读书进展和心得,每次或有人专题报告,或讨论同一本书,有时也请相关的专家来指点。叶师常常参加我们的读书会,但很少发言,只是静静听着。他常和我们说,“年轻人就应该有热情,不要抱怨条件的限制,要想着怎么把事情做好。不要考虑太多的得失,要先拿出像样的东西来。”他回忆道:“80年代我们刚开始做研究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项目、基金、资助,心里也没想着什么评奖,写完了能不能出版都不知道,完全就是凭着自己对学问的一片热情。比起来你们今天的条件多好啊,有那么多的机会和那么好的条件,所以一定要把自己全部的热情都灌注进去,才会有好的东西出来。”他的鼓励和督促的确让我们感到背后有一股推动的力量,所谓的薪火相传,大概就是这样的过程吧。而这种督促其实早已渗透在日常的一言一行之中,每次见面时,他总会把自己最新发表的文章或者书稿拿给我们看,本意当然是为了将自己的最新思考和我们共享,但无形中也是对我们的极大鞭策 。他这种不断创新,不懈探索,不屑于重复自己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人常道严师如父,对于他的学生们来说,叶师的确很像传统的中国父亲。他很少当面表扬学生,如果想听到他的肯定和赞许必须加倍努力,而一旦看到他只字片语极有节制的表扬,一定后面紧跟着有需要改进或者注意的地方。或许作为有志于学术的成年人我们都理应承受这份沉甸甸的压力,但分辨其中所蕴含的殷切希望和关怀却需要更多的用心和默契。当他察觉到我们的悲观时,也会侧面加以鼓励。从书店或者图书馆出来时,叶师时常会感叹,“好书太多,读不过来啊!”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那么多好书,我现在才读是不是来不及了?他没直接回答,却告诉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工厂当工人,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上大学,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书本有缘了。我们这一代人被耽误了多少?有的人上大学的时候都快40岁了。但一旦有机会读书的时候,我们就特别拼命,因为我们要补课。” 透过他的这席发自肺腑的话,我也感受到一种力量。77届大学生特有的那种强烈的使命感和紧迫感,或许正是他们中精英层出不穷的根源。而除了知识精英之外,他们显然还代表着一种精神,若非如此,也不会有那个豪情万丈又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80年代。
对于我们这些学生,他最严厉的批评莫过于惰性。他曾感叹,有幸在一个能够专心读书做学问的时代,拥有了中国最好的资料和条件,稍有懈怠都是对自身使命的背叛,任何借口都不能成立。2003年的冬天,湘潭大学的吴广平教授来从老师访学,那时社科院研究生院的条件还比较简陋,吴广平老师一直住在我们被称为四号楼的那个临时板房的招待所里。天寒地冻又身处异乡,情绪难免有些低落。有一天叶老师带他登高望远,暮色初临,望着远远近近的灯火说道:“你知道么?就在你眼前还有很多人住在没有窗子的地下室里,每天为生计发愁,你住在暖和的房间,又不用为衣食奔波,怎么能不安心读书做学问呢?”在今天的北京、东四环,面对这个灯红酒绿物欲膨胀的年代,每个人都在为更多的钱,更大的房子,更舒适的车子焦虑的时候,他却以这种朴素的方式所表达的情怀和使命感深深打动了我们。
有时我想,叶师或许真的可以作为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缩影,他们曾经磨难却更加执着,年过半百依然意气风发,在他们的身上既有传统知识分子的道统情怀,又有着强烈的批判意识,既背负着传统儒家的使命和担当,又不乏后现代学术的反思精神,对于一个当代学者而言,这样的境界其实也是不断的自我更新、自我磨炼、自我提升才能达到的结果。在叶师一本书的后记中,曾读到“知我罪我,俱待来者”这样的结尾,从这句不大常见的性情流露中似乎可以看到他充满信心又谦虚开放的内心世界。说到底,以人之有限和人生之短暂去面对无涯之真理其实是一件需要野心的事情,甚至蕴含着一种夸父逐日般的悲壮色彩,对更多的人来说,“尊德性、道问学”的追求或许指向的是一种生存方式和精神上的自我修炼。然而一代人有一代人之使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抱负,以一往无前燃烧自我之热情探索未知、解释世界,以思考和写作的方式留下前进的脚印,用热情和努力战胜虚无和忧惧,成为向上的阶梯、后人的灯塔,这或许就是个体生命在学问之路上所能到达的境界吧。是为叶师之教导于我最大的启示,也是我所能期待的最远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