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东多族群地区传统优质德育资源的保护与利用——以贺州为考察中心

王 怡

(贺州学院 人事处，广西 贺州 542899)

桂东地区地处南岭走廊交通要道，毗邻湘粤两省。早在秦始皇时期即受到中央政权的重视。以潇贺故道为代表的众多古代交通要道及西江、富水和桂江等航运干线使桂东地区在历史上吸引着各地商贾云集于此，山冲、河谷遍布的地理环境也使客家人、瑶族、壮族等多族群迁移至此定居。历经数千载历史与社会的变迁，逐渐形成了多族群大杂居、小聚居的局面，也积淀了厚重的传统德育文化。各族群的神话传说、节庆习俗、伦理道德等教化民众的理念在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中得以发展，形成的了集体主义、家庭伦理道德、尚学重教、注重社会和谐等传统优质德育资源。然而，在社会高速发展的今天，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却面临着人为破坏与当代经济社会思维理念及现代化的冲击与挑战，如何保护、开发、挖掘和利用这些宝贵的传统优质德育资源是一个值得我们思考和研究的问题。

一、桂东多族群地区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内容丰富，具有重大的现实教育功能

所谓传统优质德育资源，是指蕴含于各族群长期的生产、生活、文化、教育、宗教和传统习惯当中的教育性的内容，这些内容支撑着一个族群的心理和意识，体现着一个族群一以贯之的自然、社会及人与人之间的伦理道德，对社会价值观及社会伦理的构建等具有重要教育意义。本文论及的传统优质德育资源是指存在于族群民俗节庆活动、山歌等非物质文化与建筑、雕刻等物质文化当中的教育性内容。

桂东地区聚集着汉、瑶、壮、苗四大族群，如细化区分，则有客家、平地瑶、盘瑶、土瑶、生壮、熟壮、苗、侗、七都、八都、铺门等二十多个文化族群。这些族群都保留着各自独特的族群道德观念，如瑶族女孩子不重家庭贫富重人品的择偶观。同时，在各种文化的交汇融合过程中，也形成了对其他族群文化的认同，如在桂东地区各族群普遍认同的“冬至大过年”的说法，这些观念与习俗代代相传不息，在日常生产生活中潜移默化地规范教育着各族群的成员。

经历了各自的迁移、定居、开拓与发展的历程，兼以揉和数千年的历史与社会的变迁的大背景与大时代潮流，桂东多族群地区形成了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宝库，也造就了该地区传统德育教育资源的内容十分丰富。其内容大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相处，小到日常生活点点滴滴，以润物无声的方式浸润着每一个人。

(一)敬畏自然与生命，构建人与自然的和谐

漫长的封建农业文明使得人们始终保持着对生命的敬畏，对哪些在征服自然过程中的“助手”爱护有加。

桂东地区的二月社又称“开春节”，这天早上家家户户开始用牛犁田，牛犊教犁常在这天开始，据传这天开始教犁，牛犊听话，容易教会，以后好使用。

瑶族同胞有养牛的习惯，牛是其农业生产中的好助手。富川瑶族四月初八日的“牛王节”这一天给牛放假、游乐。瑶寨家家户户做糯米粽子，煮鸡鸭蛋先祭牛神和祖公，保佑家牛健壮，为耕耘献大力。人们还要清除牛栏，为牛梳牛虱，并由老者领头唱起古老而深沉的《牛歌》:“惜衣方有衣服穿，爱牛才有五谷收”以表达对耕牛的尊崇。

这些节庆习俗古以有之，沿袭至今，教育着每一代瑶族同胞怀有对自然的敬畏与爱护之心，善待自然界中每一个生命的悲悯之情，也是其几千年来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生生不息的关键所在。

(二)劝世诫民，促进社会的和谐

桂东地区多山林，地势险要，历史上匪患严重、危害一方、民不聊生。《快乐说俾》中以“你们父母耽忧受怕，祖宗也被人辱骂”①来唤醒为匪寻事者的良知，劝诫其“奉公守法、孝训父母、尊敬兄长和睦邻里亲友、勿作匪事”①。

各姓氏族谱中都记载有先人如何勤劳置业，希望后人能够学习先人、勤俭持家。而各姓氏祠堂中也供奉先祖，将其勤劳之美德世代相传。更有在家训中告诫后人要务实业、节财富、戒淫逸、戒赌钱、戒吸毒、戒纵酒、戒争讼。《快乐说俾》中教育民众:“(开荒)要尽其力，与其怠惰偷安、年年贫苦，不如勤力耕作、渐渐丰盈”。同时告诫民众:鸦片烟“既费银钱，又妨事业”，“旁人暗地耻笑，骨肉暗自伤心”①。

家庭生活是德育教育中的细微之处，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在构建家庭伦理关系上发挥着重要作用。客家竹板歌《报母恩》、《敬老贤儿歌》、《和谐夫妻比蜜甜》等教诲客家人牢记父母养育之恩，敬老孝老，夫妻和谐、邻里和睦。《鲤鱼歌》里告诫后生“公婆打架莫去投外家”，“唔好骂老人”②。而临贺故城钟氏家训明确提出钟家后代应敬祖宗、孝父母、敬尊长、睦兄弟、和夫妇、教儿孙、睦宗族、睦乡邻。

(三)尊师重道、崇尚文化

历史上，中原汉人、客家人以及被贬谪、退职的官吏不断地迁移、定居至桂东地区，也将其尊师重教、崇尚文化之风带入此地，经过长期的发展，形成了浓厚的文化氛围。

最为典型的是地处富川县朝东镇的秀水状元村。村中毛氏族人敬仰先人宋代状元毛自知刻苦努力、为国效力的崇高精神，世代崇尚学习、积极入仕、名人辈出。秀水村历史上共出现一位状元和二十六位进士，自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该村考取全国各重点名牌及普通院校的大中专生人数就达120多人，他们当中有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中央民族大学等全国重点院校的硕士、学士30多名，称其为“状元村”实至名归。

桂东地区现存有大量的文庙、书院、魁星楼和文笔塔遗迹，如黄田文武庙、富川孔庙、临贺故城孔庙、富江书院、五源书院、恕堂书屋、江东书院、黄姚文明阁、黄姚魁星楼、临贺故城魁星楼、文笔塔和仙回文笔塔等。这些建筑都体现着桂东地区各族群人民尊师重道、崇尚文化的良好风气。正是在这样浓厚的文化氛围当中，桂东地区涌现出贺州第一秀才陈元光、唐代岭南第一个状元莫宣卿、北宋哲学家周敦颐、清代翰林庶吉士于式枚等彪炳史册的文化名人。

桂东地区各族群的德育资源在各族群的世代繁衍过程中代代传递，在平淡的生活中规范和教化着民众，使桂东地区各族群形成了勤劳、善良、宽容、团结、敬老爱幼、尊师重道等优良道德品质。这些朴素的道德品质正是现代市场经济大潮冲击下的社会中正在逐渐缺失的基本道德素质，与当下社会中的人心浮躁、老无所养、读书无用、重利轻义等思想观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桂东多族群地区传统优质德育资源表现形式与生存现状

(一)桂东多族群地区传统优质德育资源表现形式多样

桂东多族群地区传统优质德育资源不仅在一些正式的乡规民约之中、庙宇祠堂之上，同时也在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民间歌谣之中。概括而言，可将其划分为物质形式和非物质形式两类。

1．物质形式

桂东多族群地区的传统德育的物质形态资源主要以文字、建筑、艺术品等形式出现。

文字形式的德育资源多集中在族谱、乡规民约、祠堂内对祖先事迹的歌颂之词和一些楼台亭榭的楹联、碑文和牌匾当中。其中以族谱居多，几乎所有的家族族谱中都要对后人在生产生活、读书学习、家庭伦理和做人之道方面做以训诫，并在族谱中单列家规、族训条目。如富川白牛《唐氏族谱》的遗训中规定:“宗族当睦、读书当勤、为官当忠、兄弟当和、持家当俭、赌博当戒”③;富川朝东镇东山村《何氏族谱》的族约条目中规定:“凡为吾族子孙务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德”，“毋以富欺贫、毋以贤弃愚”④。钟山爽然亭内的《快乐说俾》实则为乡规民约，通篇教育民众要勤于农事、安居乐业、勿染恶习、勿行恶事。富川秀水村的状元楼内，介绍毛自知生平的碑文、临贺故城莫氏宗祠墙上对莫宣卿事迹的介绍文字等均为祠堂内德育资源文字形式的代表。在桂东地区的许多古村落中，悬挂功绩牌匾用以彰显前人丰功伟业，教育后人奋发图强。在富川县朝东镇的福溪村内，“进士”、“文魁”，钟山菜地冲古寨的“桥门令望”、“含饴衍庆”，昭平县樟木林乡好善亭楹联:“好景宜人四壁化荫供笑傲，善教良友一亭春色任舒好”。此外，还有记述瑶族历史的《评皇券牒》等等，文字形式多样。

建筑形式的德育教育资源主要是指那些承载着教育教化民众责任，其功能具有鲜明教育目的和教育功能的建筑，或在使用过程中逐渐增加教育功能的建筑。主要有各姓氏宗祠、庙宇、牌坊、亭台楼阁等建筑物，较有代表性的如富川秀水村毛氏宗祠、富川孔庙、临贺故城城隍庙、钟山县恩荣石牌坊、仙回文笔塔、秀水状元楼、各地的一些古戏台、昭平黄姚广西省工委旧址等。这些建筑都不同程度地具有教育功能，具有表达惩戒、威慑、教化、敬仰、榜样和回报的教育元素。

桂东多族群地区的传统优质德育资源中，具有物质形态的艺术形式蕴含于其它德育形式之中，并未独立存在。临贺故城城隍庙内的壁画以在十八层地狱中酷刑惩罚为内容来警告人们不要做恶事。

2．非物质形式

桂东多族群地区的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多集中在非物质形式，其中涵概了神话传说、民间曲艺、民间信仰、节庆活动，祭祀仪式、风俗习惯和礼仪制度等，共同构成了多族群德育的非物质载体。在日常生活中，各族群青少年以各种形式接受着为人处世、科学文化以及民族历史传统的教育和熏陶。神话传说可以建立族群自豪感;唱山歌的同时学习了长幼、夫妻、邻里相处之道;节庆的集体活动过程中增强了集体主义精神和协同合作的理念;信奉神明让人们对恶有了禁忌、对善多了向往。

以富川瑶族春节调龙为例。舞龙讲究步伐协调和动作的美感，这就要求舞龙的人要配合默契，动作中互有进退。参与制作龙与舞龙的过程中，人们必然得到一种与他人和谐共处的教育。如有外村的龙队来贺拜，本村的龙队要到村口去迎接。客队要舞动自己的龙向主队还礼，回拜三拜。舞时客队的龙头要比主队的龙头稍低，以示敬意。进村时，客队的龙每到一个门楼都要朝拜一番，并在门楼上贴上写有“大吉”、“恭贺”、“吉祥”等字样的红贴。在调龙的过程中，塑造了互相尊敬、和谐共处的良好氛围。

(二)桂东多族群地区传统优质德育资源面临严峻的生存危机

桂东多族群地区传统优质德育资源能够保存至今，与其地理位置相对闭塞和中国历史上社会的动荡、思想的更迭有着直接的关系。当今社会稳定，经济发展速度异常迅猛，传统德育体系受到了各种思潮强烈冲击，传统优质德育资源面临着严峻地生存危机。

传统德育资源面临着破坏与失传。对传统德育资源的破坏主要表现在物质形式的资源，既有自然的侵蚀，也有人为的破坏。解放前，战争、匪患和不同族群间的争斗对德育资源的破坏十分严重。民国时期，国民党政府开展的“化瑶运动”，企图将瑶族汉化的做法，对传统德育资源构成了极大的破坏。文革期间，诸多德育资源在这场文化浩劫毁于一旦。改革开放后，由于将更多精力用于经济发展、资金限制等原因，忽略了对这些资源的保护与修复。现存建筑、楹联、牌匾多年久失修，字迹斑驳，难以辨认。由于人们更多地接受了现代观念，生活方式，使许多节庆出现了简化，异化的倾向。年轻人更多地选择读书、外地务工使民间艺术和技艺后继无人。以瑶族牛王节为例，传统牛王节由长者带领唱牛歌，祭祀牛王等环节已不复存在，只以在牛栏燃一柱香为祭。

传统德育理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随着社会贫富差距拉大，人们越来越多地追求财富与物质生活享受，拜金思想日趋严重。父慈子孝、兄友弟善、夫妻和谐和邻里和睦的传统伦理道德体系遭到破坏，兄弟为争家财反目，邻里为夺利益成仇。更有一些富裕之人酗酒、赌博、甚至吸毒，恶习缠身，终致家道败落。有些人弃善择恶，偷盗、抢夺、寻衅滋事、为害一方。这些表相的背后体现着传统道德体系约束作用被削弱，甚至失去了教育和规范的作用。当下，不断涌现的新事物、新观念令青少年目不暇接，由于其年龄与文化素质的限制，他们更愿意去接受新鲜的事物和思想以彰显时尚，长此以往，传统德育资源面临着失去教育功能的危险。

三、桂东多族群地区传统德育教育资源的保护、开发与利用

桂东多族群地区传统德育资源丰富，堪称是传统优质资源的宝库。保护和传承这些传统优质资源不仅具有巨大的文化价值，也具有非凡的社会价值。

政府需给予高度重视、加大宣传和投入力度、明确落实责任。传统优质德育资源的保护不善与政府和管理机构的忽视，人民群众保护意识淡泊以及资金的缺乏有着直接的关系。因此，地方政府及相关管理部门首先需要加强相关学习，加深对传统优质德育资源认识，增强重视度。同时，依据现实状况，制订合理的保护措施、出台相关法规、做出具有前瞻性的开发、利用计划。加大资金投入力度，整合利用社会资金，以弥补资金缺口。加强对普通群众的宣传，增强群众保护意识，发动群众力量，对传统德育资源实施保护，并将责任明确落实到相关单位及个人。

高校在传统优质德育资源的保护、开发与利用方面应发挥重要作用。高校作为教育教学和科研机构，既是德育教育的主体，又是传统优质德育教育的受益者。高校在其所在地最大限度地拥有科研、人才和教育资源，理应成为传统优质德育资源保护、开发和利用的主体。一方面，传统优质德育资源的研究成果可以极大的丰富社会科学理论，同时也能够在自然科学领域有所创新。另一方面，高校可以为传统优质德育资源的保护、开发和利用提供人才支持和智力保障。高校更是传统优质德育资源与当代结合的沃土。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发展的出路是与时代相结合，高校可将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应用于高校德育教育工作当中，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依据当代大学生的心理特征与情感需求不断地完善、改进，结合发展理念，开拓性地利用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形成完整的、具有时代特色的传统优质德育教育体系。

转变思路，多渠道、多手段保护、开发和利用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对于即将消失的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应采取抢救性保护的手段，物质形式的资源可采用整理文字资料、修复、转移、拍照等手段加以保护和存留，非物质形式的资源，对于口耳相传的德育资源也可以采用录音、录像、整理词本、或者选择优秀的人学习继承，如山歌、民间曲艺等;对已简化的民俗节庆活动可以通过古籍介绍将其复原，录像用以保存，或通过建立博物馆保护一些即将消失的节庆活动用具。对于保护要求并不十分迫切的传统优质德育资源则可以采取开发性保护的方式，如建立一些民俗村、发展红色旅游等。将一些节庆活动产业化，使人们在参与活动的同时接纳道德教育，而从业者也在创收的同时完成了传统优质德育资源的保护和传承的重任。

历史赋予桂东地区丰富的传统德育资源，只有充分认识到这些资源对于社会发展的现实意义，以及它们所面临的困境，切实地对这些优质资源实施保护、开发与利用，才能使他们顺应时代的发展，不断地调整和完善自身，从而代代传承，不断地在道德建设领域发挥重要的作用。

注释:

①《快乐说俾》位于钟山县城东北五公里处，清咸丰二年所立。笔者于2010年拍摄。

② 客家竹板歌［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379571.htm

③富川县白牛村《唐氏族谱·卷首家规》，民国十六年(公元1927年)重修。

④富川县东山村《何氏族谱·遗训》，明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