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牢落一杯酒,风雨春秋六百诗——概论土家诗人彭秋潭的诗酒人生

2012-08-15 00:48陈金翔

陈金翔

(湖北省长阳土家族民族文化研究会,湖北长阳 443500)

彭秋潭(1746-1807),名淑,湖北长阳人,一生中创作诗词近千首,其中以《戴斗集》命名的300余首因清江的一次大水而丧失外,存世者651首,具载于他生前个人编辑的十卷本《秋潭诗集》中,与《秋潭诗集》并世的还有用他大量的公私尺牍、杂文、判牍、祭文及日记等汇集而成的《秋潭外集》十六卷。

彭秋潭生活于乾嘉年间,以身处卑官而笃于吟诗驰名荆楚。可以说,与他同时代,在整个湘鄂川黔土家地区,在诗词创作成就上能同他匹敌的人不多。他是一个诗人,且是一个土家族诗人,其诗风深峭,追唐宋,逼汉魏,绝浮华,又称得上一位名副其实的性情诗人。

通读彭诗,个中印象特别突出的,莫过于一个酒字。然而,综观他的品行,似酒徒而非酒徒,以酒入诗,以诗佐酒,诗借酒力,酒助诗兴,阮陶李杜,醉笔生花,疏狂与磊落,忠鲠与傲骨,构成了他人生轨迹的一个重要侧影。

一、检点春衫半酒痕

自古以来,国人喜诗好酒。巴人歌里,就有“旨酒嘉禾,可以养父。嘉禾旨酒,可以养母”的记载。魏晋时期,诗酒已经到了不分家的程度。人道是,整个魏晋风流,大约都是在酒缸里泡出来的。政治家兼诗人的曹操,在《短歌行》中唱出了酒之于人生的高调:“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杜康,是传说中酒的发明人,后成为美酒的代称。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1]他听说步兵厨营的伙夫善酿酒,且存有三百斛好酒,于是便上书申请担任步兵校尉一职,由此而得了一个“阮步兵”的雅号。与阮籍相比,唐人李白饮酒别具豪壮。杜甫称其道:“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有人统计,现存李白诗文一千余篇,其中以酒入诗的有200余首,约占全部作品的四分之一。

由此,我们数点彭诗,也惊奇地发现,一个“酒”字竟也联翩出现在他的作品中,与酒字相联系的或饮或樽或酌或杯等字样的诗篇达185首之多,大大超出他存世作品的四分之一,胜过李白酒诗比例。由此可见,彭秋潭的爱酒及对酒的妙谛之于文化的理解和生活的体验,已达到超乎寻常、臻出一般的程度。观其诗,在随意倾洒之间,心思灵随,超脱旷达,佳言美词,声色交织,意象理趣,融汇古今,信手间无不洋溢着酒香。

“枫叶夕阳桥外影,斜风吹上酒人颜”。(《罗溪旅社题壁上》)

“金樽美酒不成醉,桂棹兰桨难久留。下吏萧萧欲头白,一杯斟酌万斛愁。”(《吉安太守行,送钱润斋太守入都》)

“花间红雨沾衫袖,湖上轻阴压酒船。”(《戊午三月三日独游江干,因忆章门诸君子禊饮,却寄吴白广)

“几时会了公家事,洒落风前酒一杯。”(《勘事三曲滩,山行偶成》)

“坐客春风下,开宴繁花中。酒酣影颓唐,吐气如白虹。拙吏一寸心,前贤将无同。”(《生日示儿子兼呈诸僚友》)

“黄花紫蟹陶潜酒,绿水青山庾亮楼。”(《明日即行,简张蔚田文奇副戎》)

“狂歌斫地浇杯酒,选句传笺妙两雄。”(《昨出北郭芜作,枉郡伯并幕府诸君贺章,因以奉酬》)

“徘徊明镜余山色,检点春衫半酒痕。”(《送沈经历复初还杭州》)

……

诚然,“检点春衫半酒痕”,检索他的人生,很恰切。旧时人事,面目犹新,似见其人,似闻其声。问题是,他为什么如此嗜酒?是家风的沐浴所至,还是生活的压力及社会影响?酒之于他,又塑造了一个何样的新生面?

二、愿言托松柏,相期保岁寒

彭秋潭出生在一个家世清白的诗礼人家。他的太祖名一道,曾祖名上达,“皆不仕”,而祖父庭芝因其家贫而为宜昌某金家收养,改从金姓,是“县学生”(秀才),早逝。他的父亲彭祖贤,字遐龄,号悔斋,“自力于学,年十七,补博士弟子员(秀才)……又三十年,充贡入太学(贡生),拣选教谕……”[2]后在乡间执教,及暮年,执掌佷山书院,堪称一位桃李其芳的循循老人,朝廷封赠他为“承德郎”,并以“德望并著”的匾额旌门表彰。他的母亲刘孺人,娘家居长阳磨市刘家棚,“累十余世士族,为学官,孺人习闻庭训,动辄必依礼法……淑将作吏,举先训诫之曰:‘若(即你)必以不贪为宝。’”彭祖贤有三子:长彭淦,次彭淑,三彭湙。彭淦,长秋潭十一岁,字良庵,是一个循良方正的读书人,“年十四,补县学子弟员,又十四年,拔贡成钧。”因家事蹙促,他不能不早早放弃学业,改行实业,一面做点小生意,一面教学,在乡里向以贤良公正名震一方,至晚年虽博得罗田县教谕一职,但刚做满三年即辞归里,又二年去世,享年76岁。彭湙,比秋潭小十岁,字丽亭,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读书人,秀才出身,一生在乡间以教授村学为业。

毫无疑问,正如他自己所说:“少秉父兄之命,长成师友之谊,加以阅历艰辛,始叨一命,粗有见闻,稍知自爱。”[3]在这样一种家庭环境中,先辈的影响,父母的督促,师友引导,对青少年时代的彭秋潭品性的陶冶,不能不产生巨大影响。很明显,这里除了方正之家的儒风熏染以外,平素是难得嗅到酒的清香的,也难于尝到酒的快慰与滋润。

也许正是如此,青少年时代的彭秋潭,着实相当地勤奋,相当刻苦,相当严谨,其为人也相当清纯。正如他于乾隆三十年(岁乙酉,1765)即年当十九岁时,题写在卷端的一首五言古风所言:

窗竹摇秋风,独客起中夜。切切寒蛩鸣,萧萧凉露下。青灯对古人,抱影泪如泻。前期浩漫漫,瞬息千万端。我欲乘长风,何以有羽翰。青青原上草,傲兹空谷兰。空谷怀孤芳,寂寞良独难。愿言托松柏,相期保岁寒。

青灯古人,空谷孤芳,言托松柏,寂寞阑干,他的愿景,他的情操,他的抱负,均在这一吟中得到体现。这里,除了清纯以外,全然见不到丝毫醉酒的影子。同时,他的这种理念,一直影响着他的人生,成了他一生一世做人的指南。

在他的人生旅途上,有两点显现得特别突出,令人特别震撼。

一是强烈的敬贤意识。他特别崇敬古代的仁人志士,并力求从他们身上吸取精神营养。在江西的饶州(今鄱阳县),他游过芝山,那是抗元志士江万里殉难的地方,他写下了《止水亭》一诗以表达他的哀悼之忱,诗称:“止水亭,深不深,朝阳日出池当心。日日临池看天地,傍人不识相公意……鄱湖战舰蔽湖来,饶州城门夜半开,全家同赴止水死,呜呼止水之义乃如此……君听孤亭风雨夜,池水犹作海涛飞。”[4]在弋阳,他访问过抗元志士谢叠山的子孙,对谢叠山表示了衷心敬意。谢是南宋宝祐科进士,同榜的有文天祥、陆秀夫等人,史有“三秀”之称。当他见到当年那份《题名录》后,禁不住激情喷射,在《题名录》后写下了一大段慷慨激昂的文字。文称:“国无君子,何以能国?士无廉耻,何以立身?故朝廷必重士而后贤才兴,士大夫必有耻而后万事立。”在吉水,他踏勘过位于青原的文天祥墓园,写下了开启心扉的《谒文山先生文》,盛赞文天祥全乎忠孝的天地正气,自道:“淑粗知大义,每读公文章,观公行事,未尝不掩卷涕流。”到阜田,他专程到石莲洞踏访,到观复阁拜谒明末忠臣李邦华,写下了一篇《谒李忠肃公文》,文称:“我少慕公,泪为公洒。何幸今日,拜公祠下。尘容俗状,有愧于公。才学不逮,其心则同。”从心底表达出对这位明代刚烈的政治人物的敬慕之情[5]。

种种表现,锻造了他自己愤世疾邪忠耿方正的处世原则与躬忠体国的人生态度。他到瑞金赴任,屏宾佐独身赴县,途中一人即逮治恶少年数十辈。任后,又一日判读一百八十余牍,其雷厉风行可见一斑,人称他“治县一意振厉,所至皆有声。为人精悍而言笑傥荡”[6]。及至吉水,他又修举废坠,整顿漕粮,筹办仓谷,问讯田父,正所谓“青松影里传呼过,黄叶声中抱牍来”[7],极尽吏事的劳顿。吉水八年以后,即嘉庆六年(岁戊午,1801),他以“计吏”身份在南昌接受朝廷考察期间的三月三日,同人一道到百花洲褉饮,斯时,他年过五十有五,面对诗龙酒虎,颠风助兴,举杯间,仍不忘怅怀国事:“绿波未拟湔裙水,暮春只是丽人天。老夫怀抱何惆怅,兴酣落日心犹壮。浮生半日未为闲,泪落当歌欲一放。君不见,春风吹暖豫章城,岂知潢池犹弄兵。莫是吾曹行乐处,一杯难荐苏云卿。”所谓“潢池弄兵”,此时,在秦中,白莲教起义的烽火正在蔓延燃烧,湖北川陕一带,一日数惊,整个清朝,几乎处在风声鹤唳之中。

二是切念民瘼,深知抚民爱民的为官之道。他到弋阳,适逢旱魃肆虐,令他忧心,“只有此心期鉴别,闾阎念切已区区”[8],于是乎,他到东潭和西潭两次求雨;他到吉水,几遇冬旱夏沴,于是乎,他相继到县城龙济寺、大东山龙泉寺及般若庵求过雨,祈过雪。夏季洪水,他又亲自到文昌、折桂两乡踏勘灾情。所谓“官民犹一体,痛痒关肌肤。县令力虽薄,职有所当为。瘁科与抚字,斟酌在有司,自然体皇仁,以恤汝寒饥。”[9]种种表现,并非作秀,这既是他信念的使然,也是其功利所在,因为抚辑百姓,收揽民心,解闾阎之困,摅黎庶之忧,本来就是作官者的本分。这样的作为,较之那些朱门粱肉,旧权新贵,终日只知挖空心思掏百姓的荷包,吹牛拍马,送往迎来,卖官鬻爵,欺上压下,搵香搂玉,扯大旗,唱高调,不知廉耻为何物的腐败行径要好过千万倍。事实上,他的表现,百姓心中有一杆秤,亲民者民亲之,即便涓滴微末,民众仍是相当洞悉的。嘉庆六年(1801)秋,彭奉命入京,途径弋阳,这是他十年前任过八个月县令的地方,时间虽短促,而他对当地百姓的印象和当地百姓对他的记忆依然是那么深刻,正如他在《捻汗集·弋阳吟》诗中所感:“弋阳之民何朴野,弋阳之女无妖冶。刀耕火耨汗流赭,青裙缟袂容潇洒。尺布斗粟通乞假,灌溉陂塘斗争且。负贩之来芸芸也,吁嗟士兮彬彬者。旧使君来拥舆下,门巷欢声动屋瓦。我见弋阳民,离思如何写!昔时送我竹马儿,生儿今能骑竹马。采风人去泪沾襟,赢得霜华两鬓侵。惭愧弋阳诸父老,半年令尹十年心。”[10]。

三是严于修身,时时惕励。他给自己的书屋取了一个很别致的名字——为我堂,并专门制作了一篇《为我堂铭》以抒其心志,铭称:“礼义廉耻,仁道所持。我是弗图,牛马襟裾。民情怫郁,我心不快。公家蠹捐,我患斯大。讼简刑轻,我身以宁。仓实库盈,我梦不惊。我有衿影,求其不愧。我有子孙,求其我类……”[11]。

总之,从社会的广角来看,身处封建时代的彭秋潭,这里好不容易挣了个七品顶戴,有了一点吃香喝辣的权力,在当时的社会体制及舆论监督十分局限的情况下,但他并没有忘乎所以,他表现得相当敬业,相当警醒,全非一介冗庸可比。

此外,我们还要看看他的家庭经济状况。良好的家教与家风,是一个人得以成才的最初的学校。

要说,彭秋潭早年的家业,应是比较富足的,起因就在于他6岁时就出嗣给了他的大伯彭商贤。彭商贤年轻时好习武,练得一副好膂力,可惜时运不济,在一次教场马术武考中,对着飞奔而来的战马,本当一跃而跨上马鞍,但他用力过猛,却越过了马背,马跑了,人也摔了,最后也因此被淘汰出局。自此,他绝意仕途,改从经商,并很快致富[12]。他膝下无子,遂同弟弟彭祖贤商议,将年幼的彭秋潭过继他的门下,续承香火。然而,乾隆二十八年(甲申,1763),彭商贤在一场大病中去世,刚忙完丧事,家中又遭遇盗贼,“黠者盗室中尽,室如悬罄。余不问生事,遂大窘。”两次打击将彭秋潭一家几乎抛入绝境,以致一年后,十八岁的彭秋潭成家立业,娶得沿头溪一位姓上官的美丽姑娘为妻,新婚燕尔,一对小夫妻本应过一段甜甜蜜蜜的日子,可是,非但如此,家境的困顿反使得他过得分外凄清,幸亏官氏女为人娴熟,不避粗细,操持家务,及至后来官氏去世后,他在安葬官氏时的《祭妇文》中痛彻地哭诉道:“乙酉十二月二十六日,孺人来归,成礼后三日为除夕,已无宿粮。孺人拜姑嫜已,退以干肉黄韲设厨中磨石上相庄以食,䜣䜣如也。丁亥(1767)余挈孺人于黄家坪为村塾师,有俸米二石,钱九千。孺人亲樵汲,佐余读书……是时,米贱如土,我两人仍苦饥,日常一食……”从上述种种情况来看,彭秋潭的家世,诗礼传家,既具有良好的家传,但家境并不富裕,仅不过是长阳乡间一介寒儒而已。

三、春寒三月尾,酒醒五更头

彭秋潭活了61岁,一生的历程大约可分为三个大的阶段,每个阶段也刚好20年左右,即童年及青少年时期“青灯对古人”的读书求学阶段,青壮年时期的负笈远游科场搏击和执教谋生阶段,壮年及老年时期的官场沉浮诗酒流连阶段。而他的饮酒之习,大约在他第二阶段开始形成。

乾隆三十六(庚寅,1770)年,彭秋潭24岁,这一年,对他来说是一个希望与喜庆之年。早在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彭氏17岁,他在参加县考中,已一举榜中秀才。八年后,他被推荐赴省垣江汉书院就读,并参加当年秋考,又再而中举。

然而,举人并不是官,举人只不过在做官的道路上向前跨进了一步而已。事实证明,此后经年,彭秋潭还得忍受一大段艰难痛苦的求官之路的折磨,那就是进京应考—失败谋生—再应考—再谋生。遥遥无期的官路,经济的万般拮据,长时间内都是他及家人面临的最大困扰。首先,出门应试的盘缠,对于一个不善治生的书生来说,就是一笔不菲的负担。为了应对乾隆庚寅(1770)去省府的乡试,早在前几年,他在妻子的佐持下,一面设塾,一面读书,积积攒攒,总算攒得了一点路费,临行,还亏得妻子把出嫁时带过来的一段玄纱卖了,才基本凑足盘缠。武昌,黄鹤楼,那是一处瞭望紫陌风烟及繁花御柳之地,然而,他一想起身离家乡的境遇,就难耐一腔心酸,“最是五更寒著枕,无端千里泪沾衣”,及至九月,考试放榜,他高中了,自是高兴,然而,家境的困顿仍不得不穷两月之力,穿山越岭,回长阳叩门送朱卷(标红的录取通知书),至此才得到县府发给的百金赏赉。

紧接,辛卯年(1771)春三月,是朝廷三年一度的春官试(进士考试)期。于是他行色匆匆,给妻子留下四百文生活费后,又一次踏上了进京赶考的途程。一路上,他没有心思欣赏沿途的风光美景。他满带希望而去,又满带失望而归。至五月放归,数千里奔波,只落得一身疲惫。

接下,一个穷举人,一袭兰衫,为了家计,不能不在乡下做一些教授蒙童的事情。又四年后,即乾隆四十年(岁乙未,1775)他再次筹得四十金北上赶考,濒行,妻子说:“六十余岁老父亲尚设塾自养,兄嫂今年必移居此间,两老人风烛草霜,君不能龌龊里巷。”[13]听着嘱咐,此时他只能无奈地笑笑。此一去,京华六载,他忍受着屡考屡败的痛苦,长守着辞亲远游的煎熬。于是,百无聊赖中,酒成了他发泄人生苦闷及喜怒哀乐的最好媒介。

在他的诗中,我们第一次见到酒字,那是一首题名为《腊月一日,访安桂甫嘉相程观民义庄》诗中出现的,二人是他的同学,也是湖北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共同的命运,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诗云:“……薄暮宿程子,乱书堆案少人事;晨兴过安生,吟纸满床酣未起。相见各不论寒饥,但问新诗得几许。长安贵盛貂襜褕,朱门鼎鼎吹笙竽。车如流水群从呼,岂知亭伯真吾徒。得钱觅汝共杯酒,莫烦杨意称相如。”[14]诗里勾画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象,一边是,腊月的京城,尽管天寒地冻,而富贵人家穿貂戴裘,朱门吹笙,车如流水,群从相呼;另一边是,寄寓京城的几个落拓书生,除了乱书堆案,吟纸满床外,别无他有。那么干什么好呢?不如觅几吊钱大家聚一聚,喝一杯解解闷吧。“莫烦杨意称相如”,揶揄,苦涩,自嘲,自慰。这里,作者引用了一个汉典,说是汉武帝读到司马相如所写的《子虚赋》后,觉得写得很好,感叹说:“可惜,朕单单不能与作者同时呀。”哪知,身边一个叫杨得意的专门为武帝养狗的太监说:“臣的同乡司马相如自己说过,这篇赋就是他写的。”于是,汉武帝立即召见了司马相如。这典故,仿佛是说,大才子司马相如的成名,还是狗监推荐的功劳,这简直太搞笑了!正因为此,自负的彭秋潭认为,君子固穷,杨得意们就得意去吧,我们也就不麻烦了吧!

又一首《寓斋赠程生》诗,一杯酒写的叫人怆神:“岁暮天涯念父母,悲来一一煎中肠。与君情好等兄弟,况有恣情同感伤。杜陵郑老苦萧瑟,仅作冷官餐太仓。朱门粱肉撞钟鼓,尔我岂是真仓荒。屋角风声响铃铎,夜寒沉沉未渠央。程生劝汝一杯酒,世事且莫论低昂。男儿三十有如此,汗青幅纸谁能量。窗影娉仃两缝掖,卧看雪月交辉光。”[15]还是这个程生,相同的际遇,同样的落魄,时当岁暮天涯,思乡情切,皇城根下,雪月冷冻,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解慰呢?当然又莫过于一杯温酒了。

自此始,彭秋潭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吟酒的诗篇也越来越多。例如《杂诗》、《清明,后园居丁香已开繁,柬安桂甫、程观民》、《夜雨》、《送程三还楚》、《怀冯虚缠省槐学博,杭州却寄》、《送云梦程静斋定泰赴蒲州都司》、《夜坐,同平湖孙秀才》及《寒食前五日,小集许秋岩寓斋,同李云巢莘职方、潘巽山韶观舍人,分韵秋潭两字》等等,正是“百篇丽句今诗卷,十载征衫旧酒痕”、“诗是山水媒,酒为文字债”,连篇佳构,美言叠出,把酒临风,时而洋洋,时而悲号,在同朋友的杯盏交递中,直把一个酒字,表达得淋漓尽致。

此时,他有了一定的时间游历观光,他的足迹,往北,到过居庸关、八达岭,领赏过“冷陉亦是秦边境,龙塞正当汉北门”的关隘险障;往南,到过通州城北的天桥湾,专程观览过当地六月举办的荷花歌会。

然而,回到本题,难堪的际遇,难耐的寂寞,仍是他借酒浇愁的重要原因。事实上,此时彭氏的心底,感情低回已经到达极致。因为,自乙未至庚子,即乾隆四十年至乾隆四十五年(1775-1780),他负笈京城,孤悬六载,每试不成,那情绪,正一个苦字难写。随着时间的推移,且滞身愈久,乡愁愈深。

他思念故乡:

故园音信经年绝,客舍萧条此夜深。病起江湖生别梦,秋来天气入孤吟。(《蟾芝集·夜怀》)

他思念父母:

岁暮天涯念父母,悲来一一煎中肠。杜陵郑老苦萧瑟,仅作冷官餐太仓。屋角风声响铃铎,夜寒沉沉未渠央。程生劝汝一杯酒,世事且莫论低昂。男儿三十有如此,汗青幅纸谁能量。窗影娉婷两缝掖,卧看雪月交辉光。(《蟾芝集·寓斋赠程生》)

他思念兄长及朋友:

樱桃花发照岩扉,弱弟他乡正忆归。昨岁缄题忽在手,多时别泪又沾衣。徒怜一犬关河隔,况复双鱼故旧稀。寄语湘北北向雁,春风好傍佷山飞。(《蟾芝集·偶检匣中,见式如兄去年寄书,并饶仲扬觐光、李天植万年手柬》)

夜里,他听到檐前夜雨,滴滴答答,声声破梦:

夜雨憎檐溜,声声破梦愁。春寒三月尾,酒醒五更头。花落知无奈,鸡鸣亦未休。御河新涨水,应是向南流。(《蟾芝集·夜雨》)

白天,他来到宣武门外看到向南流去的闸河水涨:

一桁雨过绿平堤,堤上人家放鸭儿。南客贪看似江水,意欲乘船放溜归。(《蟾芝集·宣武门外观闸河新涨》)

他确然准备放弃了。恰好,正当此时,他得到家书,得知他魂系梦牵的家乡已经历了一次惨烈的大难。戊戌(1778)那年,即乾隆四十三年,江南大旱,奇荒累月,长阳地段竟至弄到人食草根树皮殆尽,死人相踵的地步,种种灾难,不仅他最疼爱的儿子春儿夭折了,他的祖母与嗣母卧病弥年,也相继过世。(1780)。他闻讯后,再也不敢流连,禁不住肝胆摧裂,涕泪横流,踉跄南归。回乡一年后,他的风烛残年的父亲病倒,再一年也去世了。连年的不幸与生活的重压,一时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恰在此时,他的座师冯星实出任江西学官,来信相邀,要他去江西做事。于是,乾隆四十七年(岁壬寅,1782)九月,他便再次告别家人,匆匆踏上了东去江西谋生的道路,越年,在冯师的推荐下,他到饶州书院(在今鄱阳县)执教,由此而得到了一份缓解与慰藉。此时,彭秋潭年满36岁。

在江西,彭秋潭交上了一批新朋友,其诗酒才华再次得到展示和推重,一时情绪高涨,新作如涌:“作计天涯太苦辛,逢君几日便情亲。朋樽剪烛联今雨,幕府论诗忆古人。”(《客豫章藩署,沈九钟以诗卷索题,因赠之》);“移樽劝我饮,醽醁不须贳(音 shi,意赊)。春笋鲫鱼肥,糖蟹菘苔脆。生是澹荡人,酒酣气弥锐。……”(《出饶州北郭,造邓学博小饮归》);“宫廷湖水浓于酒,土素峰岚翠滴衣”(《四月六日,简谢东墅元安进士游芝山》);“取次园林堪眷念,更期把酒听晴莺。”(《饶州别驾构精舍成,邀余同诸君饮酒赋诗,得‘清’字》);“日高看扫匡庐云,天寒且买长安酒。……何时清露被皋兰,仍见冰壶贮秋月。”(《章门送冯先生入都》)等等,兴致勃发之作,不一而足。

光阴荏苒,饶州执教,倏忽就是四年有余,彭秋潭已年届40岁。他的大儿子彭富楠业经婚配,他的青壮年时代转眼也即将过去,“百篇丽句今诗卷,十载征衫旧酒痕”。然而,他的理想杳如黄鹤,“讲学心之愧,依人意未平。”(《芝阳书院即事作》)“阮生殊未达,犹自怨途穷。”(《将还楚,秋风感微疴,居省署抱一亭后,中夜感兴呈冯方伯诗,并示祝士希万年孝廉》)。他依然活在五内不宁的挣扎中,他的心病常在,悲观,痛苦,以致他在乾隆五十七年(岁壬子)即本人46岁时写完“长阳竹枝词”以后,脑子里还忘不了这段人生记忆,道是“弱冠以后,悠忽南北廿有余载。四十之年,忽焉已过,匏系风尘,自伤卑贱。文学不足以擅荣誉,仕宦不足以立功名,禄入不足以逮亲戚,世故纷纭,徒抱十年之毁,其无能轻重于桑梓明矣。”[15]然而,正是在这个时候,一扇大门向他徐徐打开,他人生道路的最后也是最大的一次转机终于来临了。

四、客里黄花酒,天涯白发人

乾隆五十二年(1787),岁丁未,彭秋潭41岁。

当年,他筹得五十金北上,得到朝廷“恩科中式大挑”,被放任江西试用知县,至十月,首署瑞昌县。所谓“恩科大挑”,是朝廷一种体恤皇仁拉拢士子的举动,清制,大凡皇家有特别庆典大事,朝廷无须再经过考试,就在旧有考试的士子中择优挑选一批人出来任职,一等的放任知县,二等的放任教谕。

此时,彭秋潭多年的奋斗努力,终于幸运地得到这样一份报偿。他的人生转折即此走向事业辉煌并直至生命终结阶段。那一年,他的弟弟彭湙专门伴送母亲及其兄嫂到瑞昌县署,及返里,他赋诗送行道:“墙隙光阴骋骥过,忍教回首更蹉跎。空怜向日声名好,其奈中年感慨何。”“过眼烟云如昨日,对床风雨是何年?情怀作恶无人会,一度看云一泫然。”(《戊申冬月,瑞昌县署感赋,为丽亭弟湙生日即送返里,并呈良庵兄》)他深深感慨过去的艰难。同时,他也相当地愉快,有一天,当他看到一幅《花阴调鹤图》的画作,画中仙禽带领仙子,遨游九皋,自由自在时,不由心血来潮,赋诗道:“松华瑶草日纷纷,洞口春风吹白云。想得仙禽将数子,一声清唳九皋闻。”(《花阴调鹤图二首》)

自此起,彭秋潭辗转江西吏坛,由瑞昌而弋阳,由弋阳而崇仁,由崇仁而瑞金,而吉水,而浮梁。其间,还奉命赴南昌参加过秋闱阅卷,奉命到京城押送过部银,奉命向秦中运送过军秣粮草,足迹遍及湖北、江西、两江及江淮大运河一带,前后历时十九载。正是“客里黄花酒,天涯白发人”,他把他一生中精力最旺盛,经验最成熟的年代都放到了那里。

自此起,彭秋潭一展他平生之志,他的才华得到展示,他的影响也一直流布乡里,激励后人。

彭秋潭风流倜傥,文思敏捷,以待人真率,关心民情而得到百姓及新老旧友的赞誉。嘉庆六年(1801),当他以计吏的身份赴北京接受考察,路过弋阳的时候,十二年前,他在这里曾做过半年令尹,不想一上岸就受到当地老百姓的热烈欢迎,“旧使君来拥舆下,门巷欢声动瓦屋。”此情此景,他见到后也激动不已,“我见弋阳民,离思如何写!昔时送我竹马儿,生儿今能骑竹马……惭愧弋阳诸父老,半年令尹十年心。”字里行间,饱含着彭秋潭一腔爱民的挚诚情怀。

交际中,文朋诗友,诗酒酬唱,老师同僚,都一一注入笔端而被嵌进了历史记忆。

“荆楚乡心感岁时,开年五十鬓如丝。难辞爆竹催除夜,且放春风入酒卮。……”(《乙卯除夕,明年为嘉庆元年》)

“……云水襟期真潇洒,茶瓜风味自清寒。帘前无限青山色,醉指文峰仔细看。”(《六月二十六日饮李广文斋中》)

“芙蓉花发东墙东,烂锦堆银照秋空。花间草堂饮我酒,醉题堂字因芙蓉。”……(《木末草堂图,为龚小范县尉作》)

“江城晴日风吹空,一群荡子秋兴浓。行歌载酒古寺中,酒波滉瀁花光红。不知谁宾定谁主,诗人酒徒如龙虎。席间定有滑稽谈,花下未妨浑脱舞。……”(《重阳后十日,萧长山兄学慎与署中诸君子饮于金粟庵,余方治文书不与,戏为长句调之》)

……

十分明显,随着人生命运的转换,旧友新朋纷至沓来,此时,彭秋潭的诗风亦为之一转,已不见旧时的低昂与沉沦,抑扬顿挫间常洋溢着诗龙酒虎的豪迈气质,更老到,更深沉,更劲峭,更可观。在他的诗集中,特别是卷四《长阳竹枝词》、卷九《捻汗》及卷十《泛舟》诸集,更显得辞气高古,胆炼才赡,诗友杨少晦称:他的“七言古体之豪健,近体之流逸,足与宋元名家相上下,五言则魏晋,而天机清妙得力于唐人尤深”。

《长阳竹枝词》共五十首。约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他在丁母忧其间回长阳途中的松滋舟中始杀青,时年四十六岁。他的好朋友吴照白广评价说:“‘长阳竹枝词’敷里巷之谈,寓讽谕之旨,音节古雅,宛合巴渝。”时任长阳知县的杨于果审嵓感慨说:“‘长阳竹枝词’陈土风,寓劝惩,质而不俚,华而不靡,夷水一曲,发潜阐幽,实足于补袁盛诸公所不逮。”袁盛,指南北朝时期撰著《宜都山川记》的作者袁山松和南北朝时期撰著《荆州记》的作者盛弘之。又张萼楼道:“竹枝词一卷,备载土风,所得风雅者深矣。”他的兄长彭淦良庵看后,不仅赞扬,而且还增写了十三首以申拾遗之意。今天,长阳竹枝词已经成为众多专家学者研究土家族风情的案头必备资料。

对于《捻汗》、《泛舟》两集,他的青年文字友洪鉴亭评价说:“《捻汗》、《泛舟》两集,坚苍沉雄,得非江山之助。”又一朋友曹师恕道是:“《捻汗》、《泛舟》两集,极盛之时也。”诚如斯评,即以《泛舟集》诸篇为例,嘉庆七年(1802)三月,白莲教起义烽火蔓延秦中,清军镇压大军疲于奔命,军兴紧急,作者此时奉命转粟入秦,沿途“泛彭蠡,溯大江,入汉水,二千余里,至于襄阳”,一路风声鹤唳,动魄惊心,正如诗中所载:“泛舟泛舟章江水,风吹舳舻四千里。”(《泛舟行》)、“西去襄阳却向秦,白头烽火望逡巡。江山好处多秋兴,戎马中间有故人”、“剑舞淋漓酒更斟,无多怀抱寄登临。依然陵谷阅人代,如此山川论古今。”(《赠林喜亭观察》)“岞崿云低夕照沉,烽烟凝望气萧森。泛舟转粟关河晚,牧马防江岁月深。”(《郧阳》)作者身历忧患,面临战场,一路山高水急,人事见闻,读来如影随形,荡气回肠。

《泛舟集》束笔于嘉庆七年(1802)二月,在整个十卷本《秋潭诗集》中,它是最后一集,至此,诗人的作品戛然而止。此后,近五年时间内,诗人似乎突然沉默下来,不着一字,不留一语,这其间的原因说来也简单,那就是,《秋潭诗集》以及《秋潭外集》的刻制出版是在嘉庆八年(1803),此前即已编纂完毕。此后,其作品或未能编辑,更未见出版,且随着作者的去世光阴流逝也就佚失无闻了。

“客里黄花酒,天涯白发人。”嘉庆十二年(1807)三月初六,彭秋潭走完他人生的最后一段道路,离世而去。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也本不足奇,但彭秋潭可叹可哀可悯的,是公于国事的繁忙和不幸家事的牵累,严重地透支了他的健康,加之他的身体素质向来多病,任其忠鲠与傲骨,仍掩盖不了他的萧萧白发,一脸沧桑。

晚年的彭秋潭瘁尽心力,人已显得相当憔悴。

一是身寄重任,心伤忧患,不胜劳累。七年的三月,他“奉檄转粟二万石入秦。”途中“山高水急,秋涨无时,乱石巉岩,布于水面,泡沙之来,忽然无端,百夫挽一舟上滩,日行十余里,伏莽缥缈,出没峰巅,舟人百丈登顿,目穷岞崿,一人露形,百夫麇惊,计一百八十余船,延缘首尾三百里,事故杂沓,无日无之……”[16]。

二是妻子病剧去世,家事顿失依傍。妻子官氏,早在乾隆五十二年,“因丁未(1787)之夏遘难,抑郁成心疾……继而肝气大发,濒于死者数矣。怒气伤肝,种入膏肓,十余年来,间或小愈,疾病连年无宁岁。”(《祭妇文》)至嘉庆七年(1802)始,病已增剧,到嘉庆八年(1803)的三月十五日,终于不治身亡。此时,正是彭秋潭与二月十五日从两千里外的解粮前线归来不久之际,相濡以沫四十年的妻子去世了,给了老年彭秋潭的精神上重重一击。

三是公事操繁,遭人攻讦,吃上官司,受到朝廷严厉追究。官氏死后,他即于当年调任江西浮梁县,又一年后,调赴临川县。临川任后,上峰根据他的治绩,正拟将他升调河口镇同知,未及成行,就被牵进一件案子。原因是,在临川,他以法惩治了当地一个名叫黄河清的恶徒,触犯了当地奸蠹猾吏的痛处,因而被持短长告上京城,“民告官”。事情沸沸扬扬,来不及分辩,就遭致“(嘉庆)十二年三月癸卯朔(三月初一),批折下,军机处奉旨革职拿问”[6]的处分。正是圣旨发出这一天,“彭君游南昌城南,适病寒归邸舍,少饮即僵卧,越六日戊申竟不起。”一代吟杰,就在此最后的忧闷一饮中,黯然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享年61岁。

“云沉南浦家山远,露泣红岩草木悲。”(饶锡光《哭彭秋潭》)。

彭秋潭死了,一个题外的话题是,他那么卓越,作事做官那么优秀,可一生并未能实现他理想中的飞黄腾达,终其了只不过一个地方芝麻官而已。是百姓中的人气不旺,还是上峰间的人脉欠佳?原因无从考查。然而,蛛丝马迹还是可寻的,这就在他死后的十五年后,即道光二年(1822)新修的《长阳县志》在其人物乡贤中透露了一句话,言他“好切言高论”。这很符合他的秉性。好切言,自然说话一针见血,切中利害;好高论,出言引经据典,事理凿凿,令对方特别是作奸犯科之人难能招架。这样的人秉持公道,清廉自许,叫他贪污他一百个都不会,惟其如此,恰令上司提防三分,宁用唯唯诺诺的庸才,不用出类拔萃的干才,这符合封建秩序下官场稳定的原则。由此,彭秋潭终其县令一生可说是一种社会潜规则所决定的[17]。

即今,彭秋潭去世已经200余年。综观他的一生,他既没有巧取豪夺,敛金聚银,置田置产;也没有贪赃枉法,作奸犯科,鱼肉百姓。身为官吏,他大计卓异,高才下僚,秉性清慎,自珍自爱。身为诗人,他见性见情,辞气高古,清苍高许,不入俗流。诗与酒,与他结下了终身之缘。酒之于诗,成就了他驰誉荆楚,笃于吟诗的赫赫声名。彭秋潭留给后世的是一份难得的精神文化遗产[18]。

[1]房玄龄.晋书·阮籍传[M].

[2]彭述斋先生墓志铭[M]//(道光版)长阳县志:卷六.

[3]彭秋潭.杂文·知愧录序[M]//秋潭外集:卷十三.

[4]彭秋潭.蟾芝集[M]//秋潭诗集:卷三.

[5]彭秋潭.秋潭外集:卷十三[M].

[6]彭秋潭.恽子居秋潭先生墓志铭[M]//(民国十年版)秋潭诗集.

[7]彭秋潭.文江小稿·勘事三曲滩山行偶成[M]//秋潭诗集:卷五.

[8]彭秋潭.明日至东潭祈祷有作[M]//秋潭诗集:卷四.

[9]彭秋潭.文昌、折桂两乡蛟水为害,勘灾纪事[M]//秋潭诗集:卷五.

[10]彭秋潭.秋潭诗集:卷九[M].

[11]彭秋潭.为我堂铭[M]//秋潭外集:卷十三.

[12](道光)长阳县志[M].

[13]彭秋潭.祭文·秋潭祭妇文[M]//秋潭外集:卷十六.

[14]彭秋潭.蟾芝集[M]//秋潭诗集:卷一.

[15]彭秋潭.杂文一·长阳竹枝词序[M]//秋潭外集:卷十三.

[16]彭秋潭.杂文一·泛舟集序//秋潭外集:卷十三.

[17]陈廷亮,杜 华.溪州竹枝词中的土家语释义[J].湖北民族学报:哲社版,2011(5).

[18]罗钰坊.夔州竹枝歌舞与三峡地区诸歌舞形式的关系理论探讨[J].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