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伟,张 菁,周泉根
(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
序跋:透析京派的一个副文本视角
梁 伟,张 菁,周泉根
(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
京派序跋作为副文本,在内容上,一面指向“书里边”,一面指向“书外边”,京派诸多方面皆在其中有所反映。结合热拉尔·热奈特副文本理论,京派序跋研究,可以从四个方面进行叙述:作家文事交往的见证;作家思想历程的载体;深度批评的实践篇章;文学论争的在场语域。京派序跋,为深化京派研究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副文本视角。
京派;序跋;副文本;周作人;沈从文;热拉尔·热奈特
京派主要活跃于20世纪30年代,是与左翼、海派并驾齐驱的三大文学流派之一。京派作者常在京津两地进行文学活动,主要成员有周作人、沈从文、废名等,作品亦多在京津刊物发表,艺术风格和文学观念亦较为一致,是故得名。京派研究,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界已累积了可观成果。但从“副文本”的意识和视角研究京派的论著、文章仍属空缺,具体到研究京派成员的,据笔者所见,亦只得朱晓莉《由副文本看沈从文的创作观与读者观》一文。
副文本是法国文论家热拉尔·热奈特提出的一个概念。热奈特在《广义文本之导论》一书中指出:“诗学的研究对象不是文本,而是广义文本。”[1]67之后,他又在《隐际稿本:第二度文学》一书中提出“跨文本性”的概念,并将跨文本性分为互文性、副文本性、元文本性、承文本性、广义文本性五类。副文本性是指“一部文学作品所构成的整体中正文与只能称作‘副文本’的部分所维持的关系。副文本处于文本的‘门槛’——既在文本之内又在文本之外。”[2]在外延上,副文本主要指“围绕在作品文本周围的元素:标题、副标题、序、跋、题词、插图、图画、封面。”[3]副文本虽是相对于正文本而存在的辅助性文本,但它是必要的,有时甚或关键。序跋因其具有广阔的言说空间和指涉范围,直接与正文本构成一种互文性,这是副文本中最重要的因素[4]98,因而,在副文本中具有至为重要的分量。
作为京派盟主和新文学散文大家的周作人在1931年就已出版了《苦雨斋序跋文》,共收序跋文53篇。周在自序中说:“我现在编这本小集,单收序跋,而题跋不在内……”并“兹选”“志在谨严”[5],可见其时周所写之序跋文没收入此书者尚有不少。钟叔河编订《知堂序跋》共收文221篇,还算不上汇总,编目多出4倍。周作人终其一生,所写之序跋,计将近40万字[6]。作为京派之大将的沈从文亦有《序跋集》行世[7]。朱自清和俞平伯亦分别有序跋集出版①分别见于《朱自清序跋书评集》、《俞平伯序跋集》。。此外,其他京派成员,虽无序跋集专书出版,其单一个人所创作之序跋在数量上亦无法与周作人等相比,但由于京派成员人数众多,他们所作之序跋,汇总起来亦极蔚为可观,成为京派作品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京派序跋作为副文本,若以其内容划分,则一面指向“书里边”,涉及作品本身;一面指涉“书外边”,诸如作家生平、思想、文艺思潮与论争、作品产生的时代、文化背景等。与其他副文本相比,序跋有很强的独立性,可以游离具体作品而存在,并指涉“书外边”。因此,京派序跋既是京派文学内部研究的副文本,又是京派文学外部研究的副文本,京派诸多方面皆在其中有所反映,为深化京派研究提供了一个极佳的视角。
孟子曾言:“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孟子·万章下》)读书当与著书者为友,不但要读其书,还要知其人、论其世。余嘉锡亦言:“吾人读书,未有不欲知其为何人所著,其平生之行事若何,所处时代若何,所学之善否若何者。”(《目录学发微》)在此层面上,序跋写作即是一种知人论世的写作。而这种序跋所留给文学史的意义,是文学活动真实情景存在于历史的间隙中,总会有一些东西超越于意识形态非黑即白式的叙事,更感人、更日常个人、也更真实。
废名的好几部著作都是由周作人作的序跋。如《竹林的故事》、《桃园》、《枣》、《桥》、《莫须有先生传》等。如周在《桃园》跋中说:“《桃园》的著者可以算是我的老友之一……废名君是诗人,虽然做着小说;我的头脑是散文的,唯物的。”①序跋引文省略,详见原文。下文序跋引文同此。[8]226由相识、相谈而说到与己之异同,这种对著者之认识,当是平日相交往之思想火花碰撞的结果。周的这篇序写于1928年,无独有偶,4年后,1932年废名在为周的《周作人散文钞》所写的序中亦说:“他仿佛总是就过去的情形推测将来的趋向,历史上有过的事情将来也还会有……我正是一个青年,时常有许多近乎激烈的思想,仿佛新时代就在我们的眼前……我只是想指出岂明先生一向所取的一个历史态度是科学态度,一切都是事实。”[9]这可以说是周比较两人之异同的一个呼应,两篇序跋互相辉映。
沈从文因自身从文路艰辛,更愿意帮助、鼓励年轻作者。《温柔》是谢冰季的短篇小说处女作,从沈为其所写的序中,可见沈本人对文学的发自内心的热爱,亦可见其对真正想从事文学创作的青年发自内心的关爱。沈在给李连萃的作品《连萃创作一集》序中亦提到了两人交往,并重复那种对文学青年的循循教导。李连萃后来加入左联,成为著名的抗战作家。沈是反对左联的文学观的,但从这序中却可以看到在李写作初期,沈对李的帮助和影响。在给萧乾小说集《篱下集》所写的题记中,沈从文把萧乾比作“乡下人”,无疑是把萧乾看作自己的同类人。而萧乾在原是作《篱下集》的跋的《给自己的信》②原是写作《篱下集》的跋,后因故没有收进去,仅刊在《水星》一卷四期上。中亦把沈从文称为“肯为你抠着字看,挨着行改的一个‘好朋友’”。“算算你有多少别字讹字,就知道人家用了几份的耐性!”并说:“这个心肠热,笔下好的乡下人”[10],可见沈萧两人是互相认同的。解放后,沈萧两人逐渐分道扬镳甚至交恶,然而,此两篇序跋却为两人当年的情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见证。
20世纪的中国,处于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在这新旧转换的大时代里,风起云涌,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社会因素,急速变幻。文学作为时代的反映,受时代环境因素变化的影响,文艺思潮也应时而动。这些变化势必影响每一位作家的文学创作,序跋作为作家在文学之路上跋涉的印痕,自然也体现出他们的思想的变化发展,序跋因此而成为作家思想历程的载体。当然,时代环境因素对一个作家的影响并不总是直接或一目了然的。但就像文学之于时代的关系一样,无论其与时代怎样契合或在表象上与时代如何的背离,总可以视之为对时代的反映。而且序跋本来就是文学体裁之一种,它与时代的关系理应如是观,京派作家作品的序跋亦莫能外。在这些京派作家作品序跋中,京派作家或直接表达他们的思想主张,或表现他们在时代环境因素变化的影响下所产生的思想的变化。
比如周作人,在《自己的园地》旧序中曾表达了自己的文学主张和自己思想的变化:“我们太要求不朽,想于社会有益,就太抹杀了自己……我只想表现凡庸的自己的一部分,此外并无别的目的。”[11]167钱理群认为:“《自己的园地·旧序》里,他重复了7月18日给鲁迅的字条里所说的‘过去的蔷薇色的梦都是虚幻’这样的话,他确实有一种幻灭感:他觉着在受了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欺骗以后,就很难再相信人生的美好和谐,所以他说‘现在所见的’充满了残酷的,欺骗的,虚伪的,不和谐,不完全的‘人生’,‘或者才是真正的人生’;但他在《自己的园地·旧序》里又说:‘我已明知过去的蔷薇色的梦都是虚幻,但我还在寻求——这是人生的弱点……’他要‘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这就是不再追求‘蔷薇色’的浪漫主义的理想,而选择一条‘在去完全的现世享乐一点美与和谐’的享乐主义的人生道路。这样,与自幼保护、指导着自己的大哥永远决裂,就意味着周作人与童年时代,以至青年时代的理想主义人生的真正诀别。”[12]周的思想转变,表面上看似是由于兄弟失和,受到了“欺骗”,实质是两人的不同性格,在面对时代环境时不同取道的反映。
周作人的这种思想转变,在其后的序跋中一直有着表达。在《谈虎集》后记中说:“将原稿包封,放在一旁之后,仔细回想,在这些文章上表现出来的我的意见,前后九年,似乎很有些变了,实在又不曾大变,不过年纪究竟略大了,浪漫气至少要减少了些罢……民国十年以前我还很是幼稚,颇多理想的、乐观的话,但是后来逐渐明白,却也用了不少的代价,《寻路的人》一篇便是我的表白。”[11]177他在《艺术与生活》序一中说:“一个人在某一个时期大抵要成为理想派,对于文艺与人生抱着一种什么主义。我以前是梦想过乌托邦的……以前我所爱好的艺术与生活之某种相,现在我大抵仍是爱好,不过目的稍有转移,以前我似乎多喜欢那边所隐逸的主义,现在我所爱的乃是在那艺术与生活自身罢了。”[11]187这些都表明,周作人在“蔷薇色的梦”破灭后越来越趋向于隐逸和内向,越来越否定自己的过去。
再如萧乾,《栗子》代跋《忧郁者的自白》。萧乾的这篇跋可以说通篇叙述的都是自己的思想历程。在这篇跋里,萧乾不但叙述了自己的身世经历,还叙述了自己在“师傅”巴金的帮助和影响下,如何战胜虚无情绪与对人类的“憎恨”而投进广大的人生的思想历程。于此,萧乾完全打开了自己的心扉,让人看到了他内心的堂奥。在与应红论序跋中萧乾曾说:“我认为写序跋是一本书作者对读者应尽的义务,也是他(她)自己应享的权利。这个权利不可放弃。这义务也不能逃避……我认为最能指引读者的,还是作者本人。旁人总难免隔靴搔痒,甚至会客气恭维。比如你。尽管从你在广播岗位时我们就相识了,算算已超过十年。我也十分喜欢读你偶尔写的小说或散文,然而我说不出你是怎样走上文学道路的,也不晓得你都喜欢哪些中外作家,你对创作有什么系统见解。这些,你这本书的读者同样想知道。你不觉得你有责任满足他们一下吗?同时,你也大可以利用序跋来剖析(或推销)一下自己。相信我,这样的自白将比集中其他创作更具分量及价值。”[13]正因为萧乾对序跋写作有这样的认识,所以他才会在序跋里那样地剖析自己。序跋作为作家思想历程的载体,在萧乾这里可以说是得到了恰当的诠释。
周作人认为:“作序是批评的工作,他须得切要地抓住这书和人的特点,在不过分的夸扬里明显地表现出来,这才算是成功。”[8]238如果序跋停留在对作品的导读阶段,那么序跋在作品的传播史以及文学史上所起的作用就还没有完全得到体现。作为序跋,它还应该是对具体作品进行“深度批评”[14]。深度批评是指批评家在准确把握作家作品的前提下,因其独到的体认,对作家作品作出的再研究及影响颇大的定论。它对作家作品的评点深中肯綮,具有恒久的艺术魅力和历史价值。在中外文学史上,有大量的序跋因对正文本的深度批评,准确揭示出作品的内涵和特征,成为文学史上的名篇。这些序跋中的深度批评不仅在当时反响巨大,而且在今天对于人们正确认识作家作品仍起着引导作用[4]98。在京派作家所写的序跋中,也不乏这样的深度批评的实践篇章。
作为序跋写作大家,周作人是一位通过序跋来对作品进行深度批评的高手。他为他人作品所写的一系列序跋,如《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导言、《扬鞭集》序、《杂拌儿》跋、《燕知草》跋、《杂拌儿之二》序、《现代散文选》序、《长之文学论文集》跋等,都可以称得上是深度批评。在此单说他为废名小说所写的几篇序跋。
他在《竹林的故事》序中说:“冯君的小说我并不觉得是逃避现实的……虽然爱看不爱看是我们的自由。”[8]224在《桃园》跋中说:“文艺之美,据我想形式与内容要各占一半……在这一点上废名君的隐逸性似乎是很占了势力。”[8]227这两篇序跋都可说是对废名的小说所进行的深度批评。在《枣》和《桥》的序中说:“废名君用了他简炼的文章写所独有的意境……无所逃于天壤之间。”[8]229若果说前两篇序跋,《竹林的故事》的序和《桃园》的跋,还只是具体对废名的小说进行深度批评,那么在这篇《枣》和《桥》的序中,就是已对废名进行文学史的定位了。很明显,他在这里把废名定位为新文学从流丽轻纤向简洁生辣过渡的一道桥梁,废名所代表的是新文学转变的“运命的必然”的趋势,并且在这转变中起着一种承上启下的作用。在这里,周作人已不再是只对废名的小说作单一考察,而是将其放在整个文学史以及文学变化、发展过程中来考察,使批评更深一层。在《莫须有先生传》序中说:“我的朋友中间有些人不比我老而文章已近乎道……这是我对于《莫须有先生传》的意见,也是关于好文章的理想。”[8]233在这里,周已不再是把废名的小说放于文学史以及文学变化、发展上来考察,而是将其与“道”、与“好文章的理想”联系起来进行论述,比之前的批评又再深一层。
此外,叶公超为梁遇春《泪与笑》所作的跋、废名为梁遇春《泪与笑》所作的序、废名为周作人《周作人散文钞》所作的序、朱光潜为凌叔华《小哥儿俩》所作的序《论自然画与人物画》等,都是京派序跋中的深度批评的实践篇章。
作为序跋内容指涉“书外边”的一部分,文学论争在新文学许多作家的序跋中都有反映,如鲁迅的序跋中就记录了他与现代评论派、创造社、左翼作家的论战,胡风的序跋中就有对某些批评家的回击等。而京派作为与左翼、海派持不同文学观念的文学流派,其作品序跋亦不可能不表达对这两大流派的评议或抨击,而序跋则已成为彼时文学论争的一个在场语域。这样的语域对研究京派与左翼、海派的文学论争史,不无启迪。
对此表现最为突出者,当数沈从文。沈从文在自己作品的序跋中,多有对左翼或海派文学的揶揄或抨击。如在《凤子》题记中说:“近年来一般新的文学理论,自从把文学作品的目的,解释成为‘向社会即日兑现’的工具后……虽时代真的进步后,被抛掷到时代后面历史所遗忘的,或许就正是这一群赶会迎神凑热闹者。但是目前,把坚致与结实看成为精神的浪费,不合时宜,也就很平常自然了。”[15]35在《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中说:“这作品从一般读者印象上找答案,我知道没有人把它看成载道作品,也没有人觉得这是民族文学,也没有人认为是农民文学……你们所要的‘思想’,我本人就完全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义。”[15]50这是对左翼的抨击。比如在《一个母亲》序中说:“看到一般人,对于章回体看来不费脑力的作品感到倾心,我不承认我的失败是不行的……中国当然是需要一种继续章回传奇与《聊斋志异》侦探香艳小说的作品,天才名家,应运而生,没有什么可怪处。他们能得大众的了解与同情,是他们把习惯的一套给了时代,可不象是时代真正给了他们什么。”[14]31这是对海派的抨击。
纵观沈从文为自己作品所写的序跋,可以说自始至终都贯穿着对左翼、海派的批评和抨击线索。众所周知,沈从文曾把文学论争称为“对骂”,把“对骂”的双方都称为“丑角”,并不认为论争的双方存在是非曲直,而且认为这种“对骂”会对读者产生消极影响,令文坛“太可怜”[16]。沈从文对文学论争持一种全盘否定的态度,但他为何又在其序跋中如此热衷于抨击左翼和海派呢?
究其原因,20世纪30年代是中国现代出版史上的黄金时期,新文学出版得到了长足发展。新文学由“第一个十年”进入到“第二个十年”。如果说“五四”新文学出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出版者对“五四”新文化运动“情感认同”的话,那么30年代的新文学出版则更多地构建起文学的生产方式和体制,引导和规约着新文学超越个人和团体的独语状态而走向社会化生产[17]。而此一时期,在文学书籍出版市场上,京派所面对的主要竞争对手无疑就是左翼和海派:左翼由于政治效应而大销其书,海派为了趋利而迎合市民趣味亦占有巨大的出版市场份额。显然,京派对左翼和海派的文学观、文学销售是并不会持一种认可的态度的。
沈从文坚持和提倡一种纯正、严肃的文学观,主张靠作品说话,反对文学成为政治和商业的附庸。他明白,在作品序跋中发表自己对论争对手的批评意见,比单一地专门发表文章要来得更为有说服力,因为无论持什么文学观,论战只是一种理论上的驳难,文学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而序跋随附的,正是作品。如沈从文在《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中所说的:“两年前,我常见有人在报章杂志上写论文和杂感,针对着‘民族文学’问题、‘农民文学’问题有所讨论。讨论不完,补充辱骂。我当时想:这些人既然知识都丰富异常,引经据典头头是道,立场又各不相同,一时必不会有如何结论。即或有了结论,派谁来证实?谁又能证实?我这乡下人正闲着,不妨试来写一个小说看看吧。因此《边城》问了世。”[15]50其实重视创作实绩、主张靠作品说话的思想,贯穿京派的始终。早在周作人创立《骆驼草》时期,京派就有意回避各种性质和形式的文坛论争。当时(1930年),俞平伯在回答左翼的批评时说:“理论固然要讲,也请拿点作品出来看看”[18]。针对左翼文学创作实绩贫薄的反唇相讥,《学文》干脆不发表评论文章,只发表作品与研究论文(包括少量的译作)。1936年10月25日,沈从文在《大公报·文艺》发表《作家间需要一种新运动》,批评当时文学创作中的“差不多”现象:作家跟着某种口号、“政策”后面“奔跑”,“来不及制作什么有永久性的作品”,从而导致作品歉收。这篇文章引起左翼批评界的一致批评,演成一场声势浩大的论战。朱光潜支持沈从文的观点,他讽刺地说,对沈从文的批评“所能提出的最有力的反证不是空言而是作品”[19]。1937年,朱光潜主编《文学杂志》时,创刊号就明确宣布,不事带有门派观念的意气之争。“不事论争”可以说是京派的风格,这反映了京派重视“实绩”的思想。可见,沈从文在序跋中抨击对手,其背后所归附的正是京派注重创作实绩、主张靠作品说话的思想。
重视作者意图是热奈特副文本理论的一个重要方面,并认为副文本的主要任务便是确保作者意图与文本命运相一致。因而,副文本的研究对解读文学作品无疑是必要的一环。与其他副文本(封面画、扉页引言等)相比,序跋因其内容直接指涉正文本,对正文本构成解释和说明,成为确立作品意义的主要副文本。热奈特认为副文本是“为文本的解读提供一种(变化的)氛围”[1]71。而对序跋而言,它不仅在空间上将正文本“包裹”起来,也为正文本营造了一种引导阅读的空间,促进读者“期待视阈”和审美心理的形成[4]98。这正可以说明沈从文为什么要在序跋中抨击对手、阐述自己的文学理念的原因。而热奈特在《边缘》的结束语中又说:“副文本只是辅助物、文本的附件。没有副文本的文本有时候像没有赶象人的大象,失去了力量;那么,没有文本的副文本则是没有大象的赶象人,是愚蠢的走秀。”[20]这说明,副文本处在文本的边缘,对它进行研究和关注虽说是有必要的,但不能本末倒置,关注的重点仍然应是正文部分[20]。“正文部分”,即是“靠作品说话”,这可说是沈从文和热奈特思想的一处暗合。沈从文无疑已深谙利用序跋来抨击对手的有力以及文学论争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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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Analysis Beijing School Literature’s Perspective of the Deputy Text
LIANG Wei,ZHANG Jing,ZHOU Quan-ge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Hainan Normal University,Haikou 571158,China)
As deputy texts,th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Beijing School”,in terms of content,point to“inside the book”and“outside the book”.For the research of the“Beijing school”literature,th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Beijing School”are deputy texts for not only the internal research,but the external research as well.Combining with Gerard Genette Deputy Text Theory,we can narrate the preface and postscript of“Beijing School”from four aspects:Firstly,they witness literature activities between writers;secondly,they are carriers of the ideological courses of the authors;thirdly,they are deeply critical articles;fourthly,they offer places for literary arguments.Th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Beijing School”provide a really nice deputy - text angle for deepening the research of“Beijing School”.
Beijing school literature;prefaces and postscripts;Deputy text;Zhou Zuoren;Shen Congwen;Gérard Genette
I 209.99
A
1004-1710(2012)04-0042-05
2011-05-08
梁伟(1984-),男,广东阳春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9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方文艺理论。
张菁(1985-),女,陕西延安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9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方文艺理论。
[责任编辑郑小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