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民族萨满服饰艺术研究综述

丛彦博

（长春师范学院萨满文化研究所，吉林长春 130032）

北方民族萨满服饰艺术研究综述

丛彦博

（长春师范学院萨满文化研究所，吉林长春 130032）

我国北方民族中蕴藏着大量萨满服饰资料，引起了学者的广泛关注并加以调研，产生了众多研究成果。本文从史料典籍中的相关记载、萨满服饰形制与演变、服饰的属性与功能、服饰中的象形符号及服饰的艺术审美等几方面，概述北方民族萨满服饰艺术的研究状况。

北方民族；萨满；服饰艺术

17世纪，俄国与欧洲的旅行家、探险家和民族学家在西伯利亚地区，发现了通古斯人的宗教信仰，感到这种宗教信仰迥别于西方的宗教体系，遂以通古斯语巫师“萨满”之名，指称该宗教信仰为“萨满教”，并把它介绍到欧洲及世界各地。随即开启的萨满信仰研究，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在西方逐渐成为一门涉及诸多学科领域且自成体系的“萨满教学”，形成诸多研究中心和研究领域。在中国北方，东起黑龙江入海口，经东北三省至蒙古草原的广大地域，历史上主要以游牧、渔猎为生产方式的民族普遍具有萨满民俗信仰，包括满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赫哲族、蒙古族、达斡尔族等民族以及其先世如肃慎、挹娄、靺鞨、女真、乌桓、鲜卑、室韦、柔然等古代民族。这些民族历经演变、融合，形成各异的社会、经济、文化、意识形态，有些始终保持着萨满信仰，有些则与其他宗教信仰相融合，使萨满信仰以变异或遗存的形态留存下来。本文所述“萨满服饰”，即是指上述诸民族萨满举行跳神祭祀活动时所穿着的法服、佩饰。

一、萨满服饰艺术研究背景

以艺术的形式表现萨满信仰观点是萨满体系的基本特征之一。德国学者洛梅尔在《早期猎人的世界：巫医、萨满和艺人》一书中，对萨满信仰的艺术性作了系统的研究，提出萨满教是“各种艺术的综合体”之观点，认为“萨满教实质上就是使公众传统神话中的形象生活化并发生作用，利用其形象感染力给予人们思想以影响，所以萨满教的活动就其主要部分而言是属于艺术范畴的，即戏剧表演、歌唱、舞蹈和造型艺术”[1]。基于此，从艺术视角研究萨满教，成为国际学术研究的热点之一。国际萨满教研究会第二次（1993年，布达佩斯）和第十次（2011年，华沙）学术研究会的中心议题分别为“萨满教与表演艺术”和“萨满教与艺术”，2004年4月由加拿大渥太华大学古典与宗教系主办的萨满教研讨会议题为“北亚萨满教艺术”。这方面的成果也大量涌现，其中萨满教造型艺术方面的成果斐然。俄国著名民族学家C·B·伊万诺夫历时30年完成的传世之作《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初西伯利亚民族造型艺术资料集》一书，资料丰富，图文并茂，对西伯利亚各民族萨满教服饰有较为系统的梳理与研究，堪称萨满造型艺术研究的经典著作。

随着萨满文化研究在世界各地广泛开展，国外学者也开始关注中国北方诸民族信仰的萨满教，并运用人类学、艺术学的研究方法进行跨学科研究。其中专门研究萨满服饰的论著有U·赫姆伯格的《萨满的服饰及其意义》 （1923年）一书，对中国北方民族萨满服饰的象征意义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其中涉及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民族的狩猎文化和蒙古语族游牧文化对萨满服饰的影响。20世纪初，英国人类学家E·F·琳达格林曾到我国内蒙海拉尔地区，考察当地民族的萨满教，发表《中国东北达斡尔、索伦、诺敏人的萨满服饰》一文，对鄂温克、达斡尔人萨满服的形制作了详尽的考察，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我国对萨满服饰艺术的研究，始于20世纪50年代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其间众多学者深入少数民族地区，进行深入细致的田野调查，取得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尽管这项由国家组织的全国性的调查工作带有明显的政治色彩，使萨满教调查处于一种附属地位，但仍保留了一些珍贵的萨满信仰及造型艺术资料。

20世纪80年代始，我国萨满造型艺术研究步入了收获的季节，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大量北方民族世代创造、遗存的萨满艺术资料被发掘，系统的研究全方位展开。在萨满服饰研究方面，主要涉及以下几个领域：其一，历史学领域，特别是民族史学研究的先行，一定程度上拓宽了学界视野。但是，造型艺术研究始终是以民族史调研的附属资料形式而存在的，尚未作更深入的考察与系统的研究，尤其是萨满服饰在史学著作中罕窥其身影，或略而不提，或言而未详。其二，美术界的实践也会触及萨满服饰艺术，艺术家在写生、创作的过程中收集到部分萨满造型艺术元素，将其运用到自己的艺术作品中，他们关注的重点是写生实践及美术创作方面，而不是学理上的阐述。其三，考古学的涉猎，对于造型艺术品，考古学从开始无意识地发掘、征集、展示考古资料到有意识地创建学科体系的基础工作，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产生的大量调研报告，多是从本专业角度探讨艺术品源流、工艺、年代等问题，如阿木尔巴图编著的《蒙古族民间美术》 （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7年）等。考古学研究中对相关萨满服饰艺术品，也只是一般性的陈述，起于材料的罗列，止于笼统的评价。其四，民族学的调研，是萨满服饰艺术研究成果最为卓越的领域。从民族学进入中国视野始，众多学者便深入到中国东北民族地区进行了长期、广泛的田野调查，对中国萨满服饰艺术的实物资料及创作过程作详尽的记录和细致的描述，其中不乏考证精细、论述缜密的著述，开始尝试系统的学科构建和理论反思，极具启发性，为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基础。

二、北方民族萨满服饰艺术研究

北方民族萨满服饰艺术的研究焦点主要分为以下几方面：

1.史料典籍中的相关记载。中国史料典籍中关于萨满教信仰的记载往往比较零散，缺乏系统性。其中涉及萨满服饰的资料更是凤毛麟角，往往寥寥数语，如《魏书·高车传》记载：“妇人以皮裹羊骸，戴之首上，萦屈发而缀之，有似轩冕”[2]；《辽史·礼志一》记载:“巫衣白衣，惕隐以素巾拜而冠之”[3]。此外，一些笔记、方志猎及的萨满服饰，较官修史典稍有详实，如《绝域纪略》记载：“头带如兜鍪，腰系裙累累，带诸铜铁，摇曳之有声”[4]；《宁古塔纪略》记载：“衣服外系裙，裙腰上周围系长铁铃百数”[5]，以及《吉林汇征》、《龙城旧闻》、《凤城县志》、《义县志》、《庄河县志》、《宾县县志》等方志中关于萨满服饰的记录。以上史学资料多为寥寥数言，在萨满服饰研究中，难以作为学科构建的基础材料，只是作为萨满服饰调研的佐证史料。

2.萨满服饰形制与演变。对东北民族萨满服饰形制的系统记录是研究的基础。在这方面，国外学者做了大量的工作。C·B·伊万诺夫所著《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初西伯利亚民族造型艺术资料集》一书，从历史学、考古学、民俗学角度汇编了大量的西伯利亚民族萨满造型及图案材料，在此基础上，对诸民族的造型艺术、装饰图案，特别是服饰和器具上的图案进行了深入探讨，论证了各种图案的来源及其作用。该书以西伯利亚民族造型艺术为研究对象，其中那乃、埃文克等民族属中俄跨界民族，与我国东北一些民族文化同源同种，是研究东北民族服饰的重要参考资料。1990年，孙运来根据该书编译的《黑龙江流域民族的造型艺术》（天津古籍出版社）一书出版，对我国萨满造型艺术研究的影响颇大。

国际萨满教研究会主席米哈依·霍帕尔所著《图说萨满教世界》（内蒙古自治区鄂温克族研究会选编，2001年），虽为介绍分属于乌戈尔、阿尔泰语族的各民族萨满教，但其中搜集了各地萨满造型艺术图片资料，包括蒙古诸民族、满——通古斯系诸民族的萨满服饰艺术，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国内学者较早涉猎萨满造型艺术研究的学者为鄂·苏日台先生。在早期民族学调研过程中，他对萨满服饰中所蕴念的人与自然密切联系的艺术符号给予高度关注，并开启了萨满服饰符号造型的搜集、整理工作，成果丰硕。先后出版《狩猎民族原始艺术》（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2年）、《鄂伦春狩猎民俗与艺术》（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年） 等著作和《萨满（博） 服饰与原始信仰比较研究》（《内蒙古社会科学》，2000年第5期）等代表性论文，从材质、造型、色彩等多方面详细解构了蒙古、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诸民族的萨满服饰及丰富的服饰符号元素，为后继研究的可鉴之作。王纪、王纯信编著的《萨满绘画研究》（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年）收列大量萨满绘画、造型资料，列举了满族、鄂温克、鄂伦春、达尔哈特（蒙古）、埃文克、赫哲等民族萨满服饰造型资料，并对其材质、造型、着色方法加以说明，可视为中国萨满服饰艺术的图说选萃。

关于萨满服饰形态演变研究，以富育光、孟慧英的《满族萨满教研究》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最具开拓意义。该书运用文化人类学、考古学、文献学等方法，对满族先民萨满服饰类型加以推测，分别从羽饰、革饰、植物饰、裸身、纹身等方面进行论述，基本还原了满族早期萨满服饰的诸种形态，并通过与后期萨满服饰的比较分析，将萨满服饰的形态演变归结为“一个由简到繁，由繁返简的历史过程”[6]。在此基础上，二位学者又分别就此问题作进一步探索。富育光在《萨满论》（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年）及《萨满艺术论》（学苑出版社，2009年）中引用了大量史料，详细考证了满族、蒙古、赫哲等东北民族萨满神服从“初期以皮质为主，渐向布服过渡”的过程，并对此演变过程与这些民族农业经济发展水平的关系作了初步论证；孟慧英也在《萨满服》（《中国民族报》，2004年）一文中，从满族萨满服样式简化及萨满服佩饰减少两方面对萨满服饰形态的演变作出解读。

3.萨满服饰的属性与功能。关于萨满服饰的功能属性，学者从不同角度作出论述，各具特色。色音的《东北亚的萨满教：韩中日俄蒙萨满教比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一书中，从功能属性的角度比较分析了赫哲族、鄂伦春、蒙古等民族萨满服饰形态，并将萨满服饰的功能进行总结，即强化法力功能、护身防邪功能、象征功能、装饰功能，图文详实，研究视角富有新意。李宏复也在《萨满造型艺术》（民族出版社，2006年）一书中就萨满服饰的功能作出归纳：“基本功能，主要表现于护法祛邪、强化法力、文化象征、装饰表现等几个方面，以前两项功能为主，装饰艺术只是起了抛砖引玉的作用，并赋予其深层的象征意义和文化内涵”[7]。

4.萨满服饰中的象形符号。象征是萨满造型艺术不可缺少的构成元素，萨满服饰中蕴含着大量的象征符号，关于这一点学者基本达成共识。

鄂·苏日台对萨满服饰象征意义方面的探索研究，早在1992年出版的《狩猎民族原始艺术》（内蒙古文化出版社年）一书中已初见端倪，并贯彻在他的整个研究进程中。在长期的田野调查和学术研究过程中，苏先生逐渐形成了一套较为规范的调研体系，这种体系在其2006年与鄂晓楠合著的《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 （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年）一书中得到完善。该书从萨满教原始信仰观念的角度，把萨满造型符号渗透出的信仰文化分为自然崇拜民俗信仰、图腾崇拜民俗信仰、始祖崇拜民俗信仰及民俗信仰的变异性特征四个方面，并通过大量图例详细考证了各信仰观念之间、信仰观念与包括萨满服饰在内的萨满造型艺术之间存在的内在联系，具有一定的调研广度与理论深度。无独有偶，闫沙庆在其所作论文《鄂温克族萨满文化与造型艺术》（《大连民族学院学报》，2005年第2期）中也采用了类似的分类方法，对鄂温克族萨满造型艺术中的象征符号进行了归纳、解析。

郭淑云则是从象征符号的功能属性角度，对萨满造型符号加以解读。其在著述《原始活态文化：萨满教透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中写道：“萨满造型艺术所具有的象征意义是多方面的，有的造型艺术品又有着多重涵义。”[8]并从萨满神事资格的标志、萨满教神界的形象再现、萨满与神界沟通的工具等三方面系统论述萨满造型符号所具有的象征意义，研究视角具有一定的创新性。

5.萨满服饰的艺术审美。正如郭淑云在《萨满艺术研究的人类学价值》一文中所说：“仅用艺术学的理论和方法研究萨满艺术是远远不够的，应用多学科的方法加以研究，萨满艺术是艺术人类学的研究对象。”相对国外，我国的艺术人类学研究工作起步较晚，关于萨满服饰艺术审美性的著述尚未形成系统的学科体系，但从现有的研究中，我们仍可窥见学者们艰辛跋涉的足迹。郭淑云在《原始活态文化：萨满教透视》一书中对萨满造型艺术审美性作了探讨，分别从神圣激发审美意识、竞技促进艺术完善、萨满独具匠心三个方面对萨满造型艺术审美价值的成因问题进行了论述，并提出论断：“审美性是建立在非审美之基础上的，审美性从属于使用性和宗教性，实用性和宗教性推动着审美性的产生和发展……萨满教造型艺术所以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审美价值，其原动力也正在于原始宗教本身。”[8]鄂晓楠、鄂·苏日台合著的《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年）一书，从美学的角度审视了中国北方民族萨满造型艺术的审美理念，书中指出：“在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中主要是以功利审美意识为主体……而自然审美比较少……”进而通过一些实例推断出这些民族的审美心理标准，即“以自身有无厉害关系来判断审美标准”。[9]其学术理论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另外，一些艺术家在写生、创作的过程中涉及到萨满服饰造型艺术元素，他们关注的重点是写生实践与美术创作方面，也有少数从纯粹的艺术构成理论角度对其艺术性加以解读，如康建春《萨满服饰造型艺术研究》 （《装饰》，2008年第3期） 一文，首先对萨满服饰的构成元素加以解构，分解为点元素、线元素、面元素、体量空间及色彩等构成元素，而后运用构成学知识，从对称均衡、对比调和、节奏韵律、比例尺度四方面充分考量了萨满服饰所具有的艺术审美价值。

三、结 语

萨满服饰从属于“萨满造型艺术”范畴，是学者在探讨萨满文化过程中，从历史学、人类学、艺术学角度提出的概念。萨满服饰及各类萨满艺术品，被赋予了文化象征意义。这些造型在符号化的过程中，相互渗透、作用，其功能目的是一致的，即附属于萨满信仰体系，体现原始信仰观念。众多学者长期、广泛的田野调查，使大量北方民族萨满艺术资料被发掘，尤其对萨满服饰的实物资料及创作过程作了详尽的记录和细致的描述。

随着艺术人类学的兴起，从艺术角度研究萨满造型渐成热点。其中不乏考证精细的著述，如色音的《东北亚的萨满教：韩中日俄蒙萨满教比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郭淑云的《原始活态文化：萨满教透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鄂晓楠、鄂·苏日台的《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年）等，开始尝试系统的学科构建和理论反思，既分析其内在构成要素，又对其宗教意蕴和文化内涵进行综合解读，极具启发性。

从已往研究成果来看，萨满服饰研究涉及历史学、人类学、艺术学等领域，成果斐然。但也存在不足之处。早期的萨满服饰研究多是一般性的陈述，起于材料的罗列，止于笼统的评价，少有从人类学的角度研究造型的发生、发展规律及美学特征。我国对于萨满服饰艺术的研究，仍然处在较为初级的阶段，多数研究仅从功利审美意识方面作初步探讨，涉及萨满服饰文化内涵方面的论述也多是从属于萨满信仰观念研究，将东北民族萨满服饰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系统研究的论著尚不多见。

[1]郑天星.国外萨满教研究概况[J].世界宗教资料，1983(3).

[2]魏收.魏书:卷 103[M].北京：中华书局，2000.

[3]脱脱,等.辽史:卷 49[M].北京：中华书局，2000.

[4]徐宗亮,等.黑龙江述略:外六种[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5.

[5]吴桭臣.宁古塔纪略[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

[6]富育光,孟慧英.满族萨满教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7]李宏复.萨满造型艺术[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8]郭淑云.原始活态文化：萨满教透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9]鄂晓楠,鄂·苏日台.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

Research Review of Shaman Costumes Art of North Ethnic Group

CONGYan-bo
(Institute for Studies ofShaman Culture,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32,China)

There are many shaman costumes datas in North ethnic groups of our country.These datas attracted researchers’widelyattention,then procured many field survey and research books.This article try to make a brief explain from several parts such as the history records,the form and change of shaman costume,the function and property of shaman costume,pictographic symbols and art aesthetic.

North ethnic group;Shaman;Costumes art

J523

A

1008-178X（2012）01-0189-04

2011-10-09

丛彦博(1984-)，男，吉林长春人，长春师范学院萨满文化研究所研究实习员，硕士，从事萨满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