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伪政权对中小学的奴化教育

2012-08-15 00:52王显成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2年7期
关键词:沦陷区日语北京市

王显成

(湛江师范学院历史系,广东湛江 524048)

北京市伪政权对中小学的奴化教育

王显成

(湛江师范学院历史系,广东湛江 524048)

北京市伪政权为了维护、巩固、强化日伪的统治,对中小学推行奴化教育政策,野蛮地向师生灌输各种反动谬论,并予以彻底的贯彻。该政策导致了北京殖民化程度的加深及中小学的破产,并在华北伪政权中起了极坏的指导作用。

北京市伪政权;中小学;奴化教育

七七事变后,以日籍顾问为核心的北京市伪政权成立。当时,该市有中小学学生8万人。对于这一思想还未定型,但又有潜在的民族意识,且思维极活跃的群体,日伪推行了奴化教育政策。对于该政策,陈兆肆等学者已有所涉,但研究极为粗浅。[1]因此,很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一、中小学奴化教育政策的形成与实施

北平沦陷后,汉奸江朝宗等在日军的支持下成立了北京市伪政权。它秉承侵略者的鼻息,对中小学推行奴化教育政策。

1.奴化教育方针的出笼

奴化教育是日伪为了使沦陷区民众丧失民族意识,甘心为奴,极力宣传其谬论的行为。那么,日伪的教育方针又是什么呢?汉奸周作人给予了详尽的阐述。他说,华北教育界要“一扫盲从欧美自由主义及世界主义之流弊,以我国固有的文化精神为中心,而发扬新东洋的世界观,尽瘁于次代国民之熏陶启导。”[2]也就是说,华北的教育界要克服自由主义及世界主义的影响,而以封建的纲常礼教为指导思想,致力于培养协力日本侵略,没有民族性,但有一定技能的顺民与奴才。该方针的出笼是必然的。

首先,北京市等伪政权是法西斯主义的殖民政权。它是封建文化、封建政治在特殊时代的产物,其最大特点是漠视个体的生命,特别是非大和民族民众的生命。在日本军国主义者的眼中,个人是无足轻重的,其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成就日本罪恶的帝国梦想。很显然,这种道义的要求与传统的封建文化有异曲同工之妙。封建文化强调国家本位、政权本位,而伪政权也莫不如此。“盖负责任…复兴中华,保卫东亚”为新国民运动之目的。[3]很显然,其提倡的价值观就是日伪至上的价值观。对此,汉奸王谟予以透彻的解读。他说,之所以要以纲常礼教为教育界的指导思想,是因为在它的影响下,国民均信“同一主义”,且行动上“全国一致”。[4]

其次,日伪内部关系决定了它要采取媚日的教育政策。日伪内部是一种相互利用的主奴关系。因此,它必然要不择手段地为其主子摇旗呐喊。面对日本的疯狂侵略,大汉奸汪精卫竟荒谬地鼓吹和平等谬论。他的绝命呐喊无非是警告国人:中国不能,也不应抵抗日本的侵略,相反,应取亲日政策。很显然,该谬论与日益勃兴的抗日潮流是背道而弛的。那么,如何才能将它国策化呢?办法之一就是推行奴化教育。

再次是日本企图摆脱困局思想的产物。历时多年的不义战争使日本国力消耗殆尽,其对华战争已陷入难以维系的困局。从1937至1945年,其军费开支分别为其总财政开支的36.9%、46.5%、54.5%、52.5%、56.3%、60%、75.3%、85.6%、44.2%。[5]战争的长期进行使日本社会“从深层的底层开始动摇。”[6]为此,它急需削弱我民众的民族观,因而叫嚣“欲求中日亲善”,[7]必自改革教育始。

最后是日伪传媒的推波助浪。该时期,日伪传媒宣传各种反动的谬论,如侵华有理论、中日联合论等。该谬论向沦陷区民众鼓吹日本侵华是对中国有利无害的行为,是使中国“强大、发展之战争”。[8]为什么日本要这样宣传呢?首先是中国的抗战已进入真正的以国共两党为基础的全民族的、全国性的、团结性较强的阶段。为确保对沦陷区的占领,日方必为其暴行的“合法”性辩护。其次是为了适应其对华政策的转变,即对于我后方,以政治进攻为主,军事进攻为辅。而要将该政策落实,必须使沦陷区民众认识到其侵华的“合法”性。再次,也与文化界的地位有着密切的关系。“文化事业是治强之核心。”[9]要扫除文化界潜在的民族性,必然要宣传其暴行的“合法”性。

2.对中小学主要权利的窃取、把持

该时期,日伪推行教育统制政策,窃取、把持了中小学的主要权力。人事权、财权是中小学正常运转的前提。为了窃取、把持它们,日伪建立了以日本特务机关长为核心的高度集权的用人体制。它是指该市中小学教育行政机关及所属各校的人员构成及权力的分配主要由日本特务机关长决定的制度。为此,它采取了如下措施:(1)打击、排挤有抗日倾向的教育界人士。如督学刘光正等因涉嫌抗日被捕,他们受尽了折磨,不为所屈。之后便失去了管理各校的权利。[10](2)推行“遗缺由辅佐官商请机关长决定”[11]的制度。它是指一旦有职位需要安排,就由伪局长请日方辅佐官商请机关长决定。(3)推行顾问制。当时,各中学,甚至部分小学都派了日籍顾问。顾问有很大权力,对机关长负责。(4)强化对未聘人员的审查。规定:各校任用人员“应开具详细履历”等呈伪当局核准,再由学校聘请。[12]

3.精神奴化的强化

第一,顽固地效忠日伪的教育方针。伪局长王养怡恬不知耻地叫嚣,北京教育界将彻底效忠日伪当局,使“北京立于华北之指导”地位,致力于日中满之间的“提携亲和。”[13]也就是说,北京要成媚日的模范,并带动其它地区的亲日化。

第二,严密法网,强化思想控制。训育是以各种手段指导、教化、胁迫师生,使其民族意识逐步削弱,乃至彻底丧失的活动之总称。那么,如何使它取得预期的效果呢?日伪除了注重精神讲话外,还注意到严密法网以钳制思想。首先是校长领导下的以训育主任为核心的全员负责制的建立。“训育基于校长之指导下以训育主任为全校训育之中心枢纽……而以全校教员任其责任。”[13]其次,推行入学志愿书制。它是指新生入学时,被迫向伪当局出具志愿书,绝对服从它的统治。其特点是:明显的不平等性;目的的邪恶性——迫使师生服服帖帖地做顺民;推行的普遍性;后果的严重性,一旦违背它,轻则被逐,重则有牢狱之灾。再次,完善其它有关的制度——保证人制等。

第三,教材的“国定”化。教材的“国定”化是指日伪垄断了教材的出版与发行。首先是明确了编写教材的指导原则:反共、和平、亲日。1937年8月,北京地方维持会成立了以武田熙为核心的临时教科书审查委员会,它拟订了《审查课本标准》——“妨碍邦交、宣传党义及孙文事项,隐含赤化”者,“全篇者撕去之,半篇者糊盖之,数语或数行涂改之。”为此,中小学教材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了。[14]其次,以野岛等为核心的编审会,取得了对教材的审核与出版权。由此,实现了教材的“国定”化。那么,当时中小学的教材有哪些呢?首先是日方出版的:如1938年春的教材是由日本运来的,“共计八类十八种”。[15]至于日语教材则绝对为日人垄断,如1942年有山口喜一郎的《日本语初步》等。统计该年,伪报就公布了近40种,涉及日语教育等方面。[16]其次则为伪方出版的:其一是必备的教材。如1942年新民印书馆出版了初小教材19册、高小19册,初中17册,高中20册。[16]其二是复古的课外读物。课外读物本不是教材,但为了奴化师生,将其教材化。1944年,伪局长孙世庆给全市中小学开了一个书目,其特点是:出版的年代久远;复古倾向明显,目的是使师生远离现实的政治,安心地做顺民。其三是日伪当权者的著作。如汪精卫的《双照楼诗稿》等。于是,大批提倡“中日共存共荣”等谬论的文化毒草充斥于各校的课堂。

第四,日语教育的政治化、邪恶化。日语教育成了推行奴化教育的手段。当时,对日语的重视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日语是必修课,而英语是选修课;日语教育细化,如一中开的日语课有日本事情、发音等等;中学年级愈高,对日语的要求也愈高。“第一学年要求将题示之华语译成日语……第六学年要求学习日本文法”等。[17]日语的重要性被拔到很高的地步,这可以从日语教育的政治化、邪恶化角度加以说明。日语教育的政治化、邪恶化是指当时的日语教育完全服从、服务于日本的侵华要求。在日方看来,日语教育有如下作用:其一,疏导、同化中国人的作用。早在20世纪初,岛田道弥就说过,日语教育会使中国人学会日语,熟悉日本的风俗习惯,“这样只会对日本更为亲密。”[18]其二,使沦陷区民众亲日化。如何使沦陷区民众转变其仇日观呢?部分日本人认识到只能靠文化手段。而其中,日语教育则为其首选。为此,事变前后,不少日本人就前往中国,创办日语学校。如东京自由学园早在事变前就在北京设生活学校。它培养了大批亲日派,日方赞它“成绩斐然。”[19]第三,它是日本开展思想战的工具之一。它将日本的价值观以一种温和的方式逐步地渗透到中国人心中。这必对沦陷区民众,特别是对当时的学界产生强烈的冲击。为此,伪报供认,通过学习日语,达到了中日国民“发生感情”[19]之目的。

总之,日伪对中小学的奴化教育措施是全方位的、立体的。严密法网是从制度层面压制师生的民族意识,迫使他们向日伪屈服。而教材的“国定”化等具有同样的机能。正是这种立体的、全方位的奴化举措导致了北京等地步入了殖民化的深渊。

二、奴化教育政策的影响

1.加深了北京等地的殖民化

奴化教育的危害遍及社会的方方面面,其中以对教育界的危害最为明显。日伪除了剥夺各中学的自主权,还从校园文化的殖民化入手,强化了教育界的去中国化趋向。沦陷期,该市中学校园文化特征主要表现为:其一,异常性。异常性是指当时的校园文化抛弃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些健康的、有利于民族的因子。以1941年的日语学艺会为例,这次活动有几个特点:一是参与的学校众多,有40所,参加的人数众多。二是表现形式为朗读、唱歌、演说。三是宣扬的价值观是盲目崇拜日本文化、日本精神,特别是日本的军国主义。如《兴亚进行曲》将侵华的日本海军捧为“亚洲基业,兴国祯祥”,呼吁中国民众“兴亚大业共担当。”可见,当时的校园文化,与其说是对以往爱国主义的继承与弘扬,还不如说是十足的培养亡国奴的温床。其二,被动性。校园文化本是以学生为主体,以教师为指导的。但在当时,却完全受日伪的左右,教师、学生的主人翁地位受到严重削弱。其三,殖民性。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的经济和政治的反映。同时,它又反作用于相应的政治与经济。当时北京校园文化又属于什么性质呢?笔者认为,它应属于殖民地文化。首先,从它产生的环境来看,当时的北京属于沦陷区;其次,它最大的职能是维护日伪的统治。它摧残沦陷区民众残存的民族意识,使他们从心灵上完全向日本屈服,甚至协力其对华战争。因而带有明显的殖民性。

2.中小学的破产化

首先,日本的目的是要灭亡中国,不可能在中小学上投入较多的资金。如1929-1932年教育经费占财政支出的19.8%,而1939-1941年只占17.1%。[20]那么,当时中学经费又是如何变化的呢?从1937—1945年,该市中学经费略有剩余的只有1941年,其他年份则极为紧张。[21]小学则更可怜。为此,伪方不得不供认,事变后该市教育经费大为降低,并提议贷款给私立学校。[22]然而伪政权则是雷声大、雨点少,终于演化为1944年教育界的全面危机。为此,它被迫征2400万元作为中小学的补助金。[23]但问题是在生存环境急剧恶化的紧急关头,靠区区2400万元,中小学就可正常地维持吗?

其次,它导致教学质量的下降。由于日伪急于将该市中小学改造为亲日的榜样,训育所占的时间及经费大为增加。如1939年7月-8月,各校长参加、举行会议18次,而其目的就是配合日伪的第二次治安强化运动。这说明当时的学校已完全被绑上了日伪的战车,正常的教学活动完全中断。为此,教学质量严重下滑。笔者尽管缺乏该时各校学业成绩的统计数据,但可从1942年留日生中学毕业会考成绩中窥见一斑。该年留日人员为282人,来自近40所中学。其中学毕业会考成绩平均60分以上的占18.27%,40—60分以上的占50.07%,40分以下的占31.66%。[24]留学人员一般来说是中学教育的佼佼者,而其成绩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了。为此,伪方也承认,中学生的程度过于低下。

再次,它导致政治上的破产。主要表现为中学生的人生观出现了“病变”。愤世、玩世不恭是最普遍的现象。

3.指导作用

由于北京是日伪在华北的中心,且直接受日方的指导,因而其奴化教育的规模及影响的程度实为华北之冠。事实上,华北各地奴化教育的开展也是在借鉴该地的一些做法后开始的。如河南伪政权为了实施奴化教育,“调集小学教师送往北平受训后分发邻县工作,社会教育之设施极能迎合社会旧习惯。”[25]可见,该市的奴化教育直接影响到华北绝大部分地区教育的正常发展。正是这种极恶劣的指导作用导致了整个华北的去中国化,华北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日本兵站基地。

三、结语

总之,奴化教育政策与日本侵华政策有着密切的关系。首先,日本侵华政策是奴化教育政策产生的前提与基础。其次,奴化教育政策是日本侵华政策的必然性内容。日本侵华是全方位的,不仅有武力的,而且有文化的。武力侵华是从军事层面上灭亡中国;奴化教育是从文化层面上灭亡中国。两者互为因果,相互促进,极大地加速了沦陷区的殖民化与社会的异化。从形式来看,奴化教育是温和的,但其结果是极为残酷的。它混淆了沦陷区民众的是非观,甚至使他们认贼作父、助桀为虐。对此,我们应有清醒的认识。

[1]陈兆肆.日伪统治时期北平的中小学教育[J].北京社会科学,2009(2).

[2]“华北政务委员会教育总署转发周作人对世界大势及华北教育事业的训令及教育局转发各校、馆、处的指令”,档案号J004-001-00512,北京市档案馆藏。

[3]“北京特别市教育局关于实施新国民运动办法、细则给市私立各校、馆、园、处的训令”,档案号J004-002-02166.,北京市档案馆藏。

[4]王谟.今后之教育[J].教育时报,1941(1):11.

[5]雷鸣.日本战时统制经济研究[J].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87.

[6]尾崎秀实.尾崎秀实著作选:第2卷[M].东京:劲草书房,1977:128.

[7]齐红深.日本对华教育侵略[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5:36.

[8]水岛治男.华北政治思想运动之新阶段[N].新民报晚刊,1941-02-01.

[9]文化局开座谈会[N].武德报,1941-08-25.

[10]“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部电发敌人罪行调查办法及教育局等单位填报敌人罪行调查表”,档案号J001-001-00312.,北京市档案馆藏.

[11]“北京特别市教育局关于任免市属各中学校长、教务主任的训令”,档案号J004-002-00802,北京市档案馆藏.

[12]教职员聘任或解聘须先呈局核准[N].新民报晚刊,1939-07-09.

[13]“北京市教育局三十一年度中学教育行政计划案”,档案号J002-007-1384,北京市档案馆藏.

[14]“北京市社会局发给各分区转发各简易小学的《审查课本标准》”(油印件),档案号J002-003-708,北京市档案馆藏.

[15]中学课本今晨运京[N].新民报晚刊,1938-03-13.

[16]新民印书馆出版图书目录[J].教育时报,1942(4):23.

[17]“北京特别市教育局关于各科学习篇目及考试办法给中等学校的训令”,档案号J004-002-00686,北京市档案馆藏。

[18]满洲教育史[M].大连:大连文教社,1935.

[19]东京自由学园成绩斐然[N].新民报晚刊,1939-04-26.

[20]曹子西.北京通史:第九卷[M].北京:中国书店,1994:272.

[21]档案号J004-002-00945,J004-0004-59等,北京市档案馆藏.

[22]“华北政务委员会教育总署颁发‘救济失学办法’的训令”,档案号J004-001-00551,北京市档案馆藏.

[23]“北京特别市教育专款保管委员会办事细则及筹集教育专款方案”,档案号J001-003-00117,北京市档案馆藏.

[24]“北京特别市教育局向市公署呈送1939年留日学生名籍表及1942年留日学生名册”,档案号J004-002-00746,北京市档案馆藏.

[25]忻知.沦陷区国民教育实施问题讨论会记录[J].民国档案,20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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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6

A

1008-178X(2012)07-0021-04

2012-03-11

王显成(1966-),男,湖南武冈人,湛江师范学院历史系讲师,硕士,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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