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度的人之形成与逃离——以《单向度的人》剖析电影《楚门的世界》

魏 溦

（哈尔滨工程大学思想政治教学研究部，黑龙江 大庆 150001）

单向度的人之形成与逃离
——以《单向度的人》剖析电影《楚门的世界》

魏 溦

（哈尔滨工程大学思想政治教学研究部，黑龙江 大庆 150001）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阐述了生存在现代发达工业社会中人之单面的特点，这样的人丧失了真正的需求和自由，在科学技术横行的现代工业社会中迷失了自我。这正是电影《楚门的世界》中主角全部生活的写照。社会控制的新形式、大众文化、全面管理的语言促成了单向度人的形成。虚假中的真实激发了单向度人的另一种潜质。生活在虚拟世界中的楚门最终拥有了否定的向度，逃离了虚拟的世界。单向度的人之逃离给我们的启示是：人要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探索消除现代工业社会的种种弊端。

《楚门的世界》；单向度；机制；隐喻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认为，社会中的人本应该具有两个向度，即肯定现实社会的向度与否定现实生活的向度。但是现代科学技术除了具有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积极功能外，还具有剥夺人的否定性的消极功能。科学技术使人丧失了对真实需要的追求，放弃了对另一种生活的向往，使人逐渐同自身的本性割裂，变得只有肯定的向度，成为单向度的人。这一观点在1998年由皮特维尔导演、美国著名演员金·凯瑞主演的电影《楚门的世界》中给予了鲜活的呈现。在《楚门的世界》中，主角楚门（trueman，真人）有一天吃惊地发现，自己竟处于一个虚拟的世界，并于之生活了30年。他周围的朋友、同事，甚至父母和妻子都是假的，是事先安排好的演员，整个世界也似乎是围着他在运转。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家娱乐公司策划的一部极受欢迎的娱乐节目“真人秀”，唯一的主角就是30年前他们合法收养的一名孤儿楚门。影片中对“真人秀”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概括得非常恰当：“楚门与科学技术并肩成长”，科技把真人秀中的真实生活全时段、全方位、多角度呈现给观众以可能，科技打造了一个极为合理的虚拟世界，合理到使楚门于其中生活了30年而浑然不知，合理到合法地安排了一个人的一生，但是这一切在影片中又显得极为不合理，它形成了“单向度的人”。

一、单向度的人之形成机制

马尔库塞认为，单向度的人意指丧失否定、批判和超越能力的人，“这样的人不仅不再有能力去追求，甚至也不再有能力去想象与现实生活不同的另一种生活。”[1]那么这样的人是如何形成的呢？

1.社会控制的新形式与单向度的人之形成。电影片头有一句台词：“（真人秀的）内容真真实实，原原本本，各位所见的绝无虚假，有的只是控制。”的确是这样，但就是这个“控制”才最可疑，也最容易被人忽视，因为它看起来那么的合理。剧中总导演操控了一个虚假的真实世界——桃园岛（其实是一个借助先进科技制造出来的巨大的摄影棚）。这个世界为楚门提供了一切合理有序的生活：“出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接受正规的教育，成为一名保险公司职员，结婚生子，可能以后还要退休。这是极为正常、合理和标准的正常人的一生，楚门亦乐在其中。影片中总导演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为楚门提供一种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生活，抑或偶尔扔下去一个飞机零件，并通过媒体“善意”地提醒他：为了您的安全，请不要坐飞机（其实是怕他逃出摄影棚）。这就是控制的新形式，没有强迫，没有威胁，让主角自然而然地、不自觉地顺从这一切控制。这一控制的过程正如马尔库塞所描述的：“独立思考、意志自由和政治反对的基本批判功能逐渐被剥夺。在此过程中，反对现状的思想的向度被削弱了，这种内心向度本是否定性思考的力量。”[2]楚门就这样每天生活在由外界强加的合理的世界中，在这里只有被马尔库塞称为“虚假的需要”（外界强加的受外界支配的需要）才是合理的，即对所谓“美好”生活方式的追求：小轿车、高档住宅、厨房设备、多卖出一份保险等等，这些成为了“生活的灵魂”，而一切的“真实需要”，如电影中主角为摆脱生活压力，追求自由，实现自己梦想而计划的旅行，则被“房贷”、“车贷”等虚假需要一次次无情地压抑下去。在这样的控制下，楚门只有选择被哪种方式控制和奴役的自由，而没有追求真实需要的自由，成为了单向度的人。

2.大众文化与单向度的人之形成。影片中对大众文化及媒体的展示颇具讽刺意味。电影中的总导演就是借助大众传播媒介——报纸、杂志、广播和电视等对主人公进行灌输和控制，以防他有逃走的念头。如报纸和电视无休止地向楚门灌输：世界哪里也没有桃园岛好，飞机是极端危险的交通工具等等令主角昏昏欲睡的内容。无奈的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主角还是要去听、去读甚至让自己受其指导。由于“真人秀”是全程直播，没有多余的时间播送广告，导演便想出了在现实生活中直接“植入”广告，如楚门的妻子与楚门的对话就是有意安排的广告词。这些广告就是没有任何新意的生活对话，但是它们却能神奇地无限制地刺激出虚假需要。不知是否是巧合，电影中楚门收听的广播也是拿古典音乐（莫扎特的《回旋曲》）做背景，用来放松心情。还有影片中的另一个群体——陶醉于“真人秀”这类窗外大街上的事情的继续的肥皂剧、天天厮守在电视前的17亿观众，他们都是生存在现代工业社会中无聊和空虚的人。所有这些在文化层面上都是为马尔库塞所批判的“单向度的文化”，是高尚文化的低俗化。马尔库塞认为，高尚文化的最大特点是它的非现实性，这种非现实性的产生基于与现实生活的距离。而“今天的新奇之处是通过消除高层文化中对立的、异己的和超越性的因素来消除文化与社会现实之间的对立。清除双向度文化的办法，不是否定和拒斥各种‘文化价值’，而是把它们全部纳入已确立的秩序，并大规模地复制和显示它们。”[3]而电影《楚门的世界》中所展现的文化就是大量复制出来的、没有否定向度的、刻意把高尚文化低俗化的文化，《楚门的世界》里没有艺术家、小丑、恶棍和流浪汉，即便有也被清除了。当楚门察觉异常，准备出逃时，又有一种叫“精神分裂”的病症强加给他，相信桃园岛也会有“一种精神病院专门对付个人的心理功能失调”[4]吧。在充斥着低俗文化的世界中，楚门失去超越现实抵达“彼岸”的向度，他的一切关于追求自由却不能实现的痛苦都将被征服，被现实文化同化。

3.全面管理的语言与单向度的人之形成。影片中的总导演为了加强对楚门的思想控制，不仅电视和广播中的各类节目被操控好了反反复复地传输同一观念，而且主角周围的人也被事先安排好去讲预先制定的台词，这些台词就是马尔库塞在书中所批判的只有肯定现实向度的语言。这些语言是经过总导演刻意清洗过的语言，所有语言都表达一个意思：没有比桃园岛更好的地方了！如果一个社会说着它自己的语言，而日常语言在管理下是无法超越日常生活的向度的，那么就只有顺从整个社会的意愿，说着社会传达的观念，讲着别人说的语言，不能再做其他事。同时马尔库塞认为语言控制的途径是：“减少语言形式和表征反思、抽象、发展、矛盾的符号；用形象取代概念。这种语言否定或吞没超越性术语；它不探究而是确认真理和谬误并把它们强加于人。”[5]在这里形象（语词）不等于概念。概念是“否定事物与其功能相等同；它把事物的存在状况与事物在已确立的现实中偶然发挥的功能区别开来。”[6]在楚门生活的世界，概念中的超越性和对立面完全被抹杀，如在楚门的头脑中“海”只是意味着“危险”，这是在导演的操作下使他无条件接受的概念，从而在思维上使他丧失否定和批判的向度，不断强化他的单向度。

二、单向度的人之逃离

楚门无疑是单向度的人，但是单向度的人也有双面的潜质，只是另一面被压抑下去了而已。同样，虚拟的生活是虚拟的真实生活，正如虚假充斥生活，不可避免的，真实也会伴随着虚假而无孔不入。为使“真人秀”节目极具真实性，总导演在培养楚门时使他具备了作为一个正常人所拥有的基本常识、世界观和价值观，如地理知识、孝心、公德、秩序、思考能力、辨别真假的能力和对死亡的畏惧等，这些东西虽然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但却是真实的，也就是这些使楚门拥有了否定现实生活的向度。也许正是在地理课上教会了楚门世界何谓“世界”，他才想出去走走，否则他会以为桃园岛就是世界呢。他也是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学会了何谓自由，何谓不自由，才会产生想逃离的想法。

当怕水的楚门踏上小船，战胜被操纵的、即将夺去他性命的波涛，最终抵达虚假世界边缘的时候，厮守在电视机前的17亿观众都为他欢呼，真心地希望他逃离操纵，获得自由。这是电影的隐喻，象征着人们对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下对人全面控制的否定。楚门的成功逃离，也预示着人们摆脱马尔库塞所说的单向度的人美好愿望的实现。

三、单向度的人之逃离的启示

电影《楚门的世界》所描绘的世界，正是马尔库塞所描述的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的现实。电影中的隐喻在我们现实社会中如何实现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对于这一问题，即人走出单向度的途径，马尔库塞认为是艺术，他主张在艺术中寻找革命原则，因为“艺术具有反抗现实、自觉地超越异化的性质”[7]。实现的方法是“把价值整合到科学之中”。对此，人们认为马尔库塞对西方社会的诊断是正确的，但是却开错了药方，认为他的设想不过是毫无现实性的乌托邦。因为马克思曾说过，社会变革的最终力量是生产力，是生产方式的革命，而并非文化革命等上层建筑的革命，所以马尔库塞对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的批判以及解决途径没有建立在现实经济基础上。这样的评价过于简单和片面，起码现在马尔库塞的设想并没有被证明是错误的，或是并没有付诸实践，何以被说成是乌托邦呢？马克思主义所揭示的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具有总体性和普遍性，但是不能用这个普遍性来反驳个别性和特殊性，即发达工业社会是建立在普遍规律——生产力极大发展条件下的特殊社会形态，有它自己独有的特征。在研究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形态过程中坚持普遍规律固然正确，但是在这样一种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如果没有对特殊规律的阐释，没有对特殊矛盾的化解方法，不就是在普遍规律支配下的消极等待吗？人的主体性和创造力何在呢？马尔库塞提供的通过艺术来消解单面的方法，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出路。也许不能仅仅依靠艺术来实现消除现代发达工业社会的种种弊端，但是艺术可以作为一种实体力量来消解“单面”。单向度的社会需要此类的否定因素，即使它们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不要指望任何人给我们提供具体的方法和完美的理论，这不是诸如马尔库塞等哲学家一个人能完成的重任，一切都有赖于体现人的主体能动性的实践。但是马尔库塞认为要从这一社会中解放出来的前景是十分黯淡的，笔者认为这有些悲观。正如电影中所揭示的，提供虚假会伴有真实，形成单向度同时也会形成双向度，肯定一定会伴有否定，而无论后者是多么微不足道，至少它们真实存在。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的今天未必就是我们的明天，虽然我们周围也充满了合理中的不合理，人们沉溺于虚假需要，我们周围也充斥着大量被复制的艺术品和无休止的低俗娱乐节目，但是其中还是有不合理中的合理，至少《单向度的人》和《楚门的世界》这样优秀的作品不是还在提醒我们吗？而且现实表明，我们正在实践着马尔库塞所设想的方法，我们在强调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时候，不是也同样在强调进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提倡先进文化吗？科学和艺术能够整合，但是方式和途径需要在实践中进行探讨。

[1][2][3][4][5][6]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205、10、47、65、83、77.

[7]赵敦华.现代西方哲学新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178.

〔责任编辑：李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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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2341（2012）01-0153-03

2012-01-09

魏溦(1984-)，女,黑龙江鸡西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