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宏缃词作的内容与艺术特色

韩 爽

叶宏缃词作的内容与艺术特色

韩 爽

《全清词·顺康卷》收清代女词人叶宏缃词作122首。其人生经历曲折，而词作内容丰富，花和季节是她词中出现较多的意象。叶宏缃的词善于借景借物抒情，语言富有表现力，在集句词写作方面也取得了较高的成就。

叶宏缃；词；思想内容；艺术特色

叶宏缃是清代女词人，对她的专门研究较少。据同治《苏州府志》记载，叶宏缃，字书城，号晓庵，江苏昆山人，嘉定诸生阚宗宽之妻，年二十九夫亡，守节，抚嗣子景修成立，年八十三卒。叶宏缃工诗善填词，著有《绣余词草》。《全清词·顺康卷》收其词作122首。

叶宏缃极富才情，而人生经历较为曲折，在经历过人生百态后，有心向佛。她的词内容丰富，花和季节是她词中出现较多的意象。其词的艺术特色集中体现在对集句词的继承与运用，善于借景抒情，语言富有表现力。

一、叶宏缃词的内容

（一）咏花

像李清照等女词人一样，叶宏缃也喜欢写花。她所描述的花有几十种之多，如芙蓉花、荷花、梅花、牡丹、桂花、茉莉花、山茶花、海棠花、兰花、水仙花、梨花等。叶宏缃不仅写花柔美的姿态和花与自然交融的美好情景，而且把日常生活感触融入其中，通过赏花、采花来记录生活中的情感变化和点点滴滴。下面罗列几首最具代表性的。

1.写芙蓉花

《潇湘神·咏芙蓉花》［1］10173：“采芙蓉，采芙蓉。涉江临水几时逢。”写出了采芙蓉的不易。“兰桡桂楫无消息，九月潇湘烟雨浓。”进一步说明了采芙蓉的艰难，而且描绘了一幅采芙蓉烟雨图，可谓词中有画。

《前调·题画芙蓉花》与上一首词遥相呼应。其中，“画芙蓉，画芙蓉，添个秋禽白间红。”这是画芙蓉花的点睛之笔。“而今休叹相逢少，画里相逢更不同”，则将自己的思念之情确切的表达出来，这种思念既是采不到芙蓉的幽叹，也是对现实人生的幽叹。这种相逢可能是夫妻之间的，可能是亲人朋友之间的，也可能是陌生人之间的。这种相逢不一定是面对面的，可能是在梦里，也可能是在书画里。它可以泛指一切的相逢，就像画里的芙蓉花有时可能会比现实中的更逼真、更美好。

2.写兰花

兰花也为叶宏缃所钟爱。兰花具有宁静、安详、高逸脱俗的特质，有大家风范，有君子懿德，清高而不染世俗风尘。《红楼梦》里就曾用兰花来象征妙玉的气质，说她“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在词作中，叶宏缃对兰花的气质大加赞赏，并且寄托了自己和兰花一样的孤独心情和高洁气质。《前调·咏兰》中，“丛生九畹潇湘地，移来绮阁伴春闲，绣余梦破香魂醉”，兰花不远万里来到自己的身边，给闺阁生活带来了一丝安慰。“也施红粉留人媚。争如空谷闭幽芬，玉人心性还相对”，兰花也有娇媚的姿态，但更不失清雅高洁的气质。《南乡子》（篆鸿弟折蕙兰送余，并索新词，戏作）中，“一自湘江人去后，凄然”和“空谷幽芬曾独步，翩翩”两句，将兰花的远离故乡和独特气质简洁生动的描述了出来，这也是她在丈夫离去后独自生活的一种写照，虽然“凄然”，但仍然可以“翩翩”。

3.写虞美人

虞美人这种花未开放时像低头沉思的少女，待到开放之时便会姿态葱秀，袅袅聘聘，宛如美人绽放。这种花的名字会使人们想到楚汉之争时的虞姬，而姿态也与其极尽相似。叶宏缃将它与虞姬、与那动人心魄的历史事件联系起来也就不足为怪了。在《虞美人·咏虞美人花》中，上阕“角悲楚帐闻残曲。剑锷浸寒玉。身前已逐晓烟空。剩此幽资逸韵、漾春风”，点明虞美人花生存环境的恶劣，这也是虞姬当时生存境遇的真实写照。下阕，“无聊笑向花枝说。处处鹃啼血。好花须傍好亭台。休映荥阳垓下、战场开”，美丽的花朵需要好的环境来滋养，战争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摧残。这首词的独特之处，就在于由花写人，由人的命运写人背后的历史兴废。

（二）咏季节

伤春悲秋是古今文人共有的特点，叶宏缃以一个女性词人的独特身份将这种情感发挥到了极致。她有不幸的身世，又有敏感独特的才情气质，一年四季尤其是春和秋的每个时刻都能引起她无限的哀思遐想。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大地展现出勃勃生机，但身世凄凉又极其敏感的词人往往不是对迷人春景大加描绘，而是描写美丽春色中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来寄托自己的哀愁。《前调·春闺》“风翻檐铁响珊珊，花压雕阑露未干”，将初春那种寒气未消的状态展现了出来，而“紫塞梦回鸳被寒。泪偷弹。懒向菱花整翠环”，则是独处闺阁的真实写照，颇有一种“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的意味。《卖花声·春夜听雨》“封姨何事太无情，苦把东君催去急”，天气转阴，没有了艳阳高照，词人的心情也跟着愁了起来；“欲睡又还惊，梦也难成。隔窗淅沥到三更。惹起闲愁千万缕，屡屡纵横”，词人对春雨充满了抱怨之情，无端引出自己的屡屡闲愁。

秋季万物凋零，词人睹物释怀，自然也会感慨万千。《望江南·秋思》两首都表达了对丈夫的思念，都以“人别后”开头。第一首中的两个意象“连理树”和“并头花”，本是比喻夫妻恩爱的事物，但词人却分别在前面加上了“画谱懒图”和“绣妆羞刺”的字眼，最后只能“愁思近来加”。这和第二首中的“心逐雨花台上客，情牵桃叶渡船头，终日闷恹恹”，都表达了对远方丈夫的思念之情和自己的孤独惆怅心情，这与秋天这样一个萧瑟的季节遥相呼应。

（三）与亲友唱和

叶宏缃的词有一部分是写给亲友的，有与亲友的送别之作，也有对亲友的怀念之作。亲友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叶篆鸿、叶燦英和叶兰谷。

《全清词·顺康卷》将叶宏缃、叶宏绶和叶篆鸿的词连在一起著录。“叶宏绶，字韦叔，江苏昆山人。宏缃弟。康熙三十年（一六九一）进士，官至叙州知府。”“叶李晫，字篆鸿，江苏昆山人。宏绶子，官泾县训导。有《雁木词》。 ”［1］10197据此，叶宏绶为宏缃弟，叶篆鸿为宏绶子，则应该为叶宏缃的侄子。而在叶宏缃为叶宏绶和叶篆鸿写的词中，却对他们都以“弟”相称。道光《昆新两县志》记载叶宏绶生平时称“见祖奕荃传”，可知叶奕荃是其祖父。在《奕荃传》中记述完叶奕荃的事迹后，称“孙李晫，字篆鸿，工诗，入嘉定庠，国朝康熙间以例供授泾县训导，谋士最勤，泾俗为之一变。宏绶，字韦叔，康熙辛未进士，官终叙州知府。”［2］由此可知，叶宏绶和叶篆鸿同为叶奕荃的孙子，他们是兄弟关系，而非父子关系。那么，《全清词·顺康卷》对此的著录有误。《历代妇女著作考》说叶宏缃是“进士叶宏绶女”［3］，也有误。

叶宏缃为叶篆鸿作的词有12首。内容有记录端午节习俗和趣事的，如《前调·和篆鸿弟端午词六阕》，其中有对世事感叹的“清福实堪夸”和“把酒独徘徊”，也有豪放旷达的“妆得也风流”和“醉饱恣酣睡”。有与叶篆鸿交流赏花心得的4首，如《前调·咏水仙花》（和篆鸿弟社题），其中“未逢交甫顾，解珮竟无人。寂寞江皋谁是伴，凌波默默心酸”，将自己内心的孤独与寂寞寄托在独自开放的水仙花上。有将自己伤春悲秋的心情向叶篆鸿诉说的2首，如《春夏两相期·送春》（和篆鸿弟社题），其中 “无情杜宇唤残春，添愁芳草催新夏”，抒发了时光易逝、春光难留的感慨。

同治《苏州府志》记载，叶宏缃的妹妹燦英“适衍圣公孔毓圻，工诗善画；从妹兰谷，字又芬，适胡秩亭，亦工词翰，著有《香祖草》”。叶宏缃在词中记录了与姐妹们在一起时的快乐、送别时的不舍和离别后的思念。

叶燦英嫁给了孔子的后代孔毓圻，应居住在北方，而叶宏缃居住在南方，两姐妹婚后相距遥远。《传言玉女·送燦英妹之阙里》中，上阕的“执手牵衣，清泪似珠如雨”和下阙的“繁华丛裹，愿音书频寄”，是与妹妹离别时的难舍难分之状。《前调·忆妹》中的“江南济北，两地空相忆”，是寄托对远方妹妹的思念之情。叶燦英也有句云 “遥怜阿姐疁城住，镇日思亲独自吟”［4］。

在叶宏缃的词中虽然没有专门为叶兰谷而作的，但《前调·七夕即事》（同两妹作）是叶宏缃、叶燦英、叶兰谷三人在一起共度七夕时的写照：“我辈小庭同乞巧，休教美景虚过。人间天上竟如何。痴玩输老大，聪慧少年多。”这样快乐的场景一定会牢记在三人的心中。叶兰谷有专门写给叶宏缃的诗歌 《与书城姊话别》：“与君相见即相亲，相别哪能不怆神。今夜不知何处泊，诗成当作独吟人。”［5］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叶宏缃的思念之情。《寄书城姊》“深知咫尺无多路，似隔重城不见君”［6］，也表达了姐妹不能经常相见的惆怅。

（四）向佛倾向

叶宏缃的词中多次提到“胜莲庵”。如“清明过胜莲庵看花”，“清明过胜莲庵遥望马鞍山景”，“中秋侍胜莲庵女禅师赏月”。《渔家傲·悼荷花》的小序中也写道：“癸酉夏日，承胜莲庵密翁女禅师屡招观莲。”《前调·咏荷花》则是写“今七月初三日复至禅宫”的赏花情景。庵，多指尼姑居住的佛寺，并且叶宏缃号晓庵，似乎也与佛教有关。

她的词句中也流露出类似的想法。如《减字木兰花·自适》中说：“不衫不履。一任春归秋又至。十二时中。念句弥陀事事空。”《梅花引·看庭梅遣怀》中说：“棋可消闲琴可操。纸帐绳床午梦好。香盈炉。茶盈壶。楞伽一卷，混忘人与吾。”这两首词都透露了她看破一切、自然洒脱的情怀。

二、叶宏缃词的艺术特色

关于叶宏缃词作的艺术成就，王素岩云：“石林居士，世仰高风，菉竹名儒，代传清德。书城叶太君颂椒语菊，抹月批风，闲寄意于填词，积等身之杰作。吹箫嬴馆，即试新声，挟瑟杨家，偏摹旧谱。近宗两宋，可登秦柳之堂；上溯三唐，几夺白温之席。 ”［7］1413此段话对叶宏缃的词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由此可见叶宏缃在当时的影响。现从以下三个方面对其词作艺术特色进行梳理。

（一）集句词

集句词是词的一种特殊形式。所谓“集句”，就是集前人诗文成句融汇成篇的一种作词方法，用这种方法所做的词就叫做集句词。集句的创作方法兴盛于宋代元丰年间。宋代蔡蓧的《西清诗话》指出：“集句自国初有之，未盛也。至石曼卿，人物开敏，以文为戏，然后大著……至元丰间，王文公益工于此。人言起自公，非也。”［8］由此可见集句创作的兴盛始于王安石。

宋人的集句作词主要有两种形式：五七言体和杂言体。五七言体指整首词辑取五言近体诗和七言近体诗，没有其它句式。杂言体是指词中除了五七言句式外，还有二言、三言、四言的句式。叶宏缃有14首集句词，其中有五七言体，也有杂言体。五七言体的集句词，如《前调·山居》，上阕描述空山人家、竹色藤花的宁静景色，辑用刘长卿的“空山更有人家”、杜甫的“古墙余竹色”和白乐天的“高架引藤花”；下阙是对这种生活的向往与追求，辑用皎然的诗句“全觉此身离俗境”。杂言体的集句词，如《前调·送李掌珠北上》，上阕辑用李贺的“细草堪梳”和骆宾王的“花香染袖”；下阙辑用陈子昂的“愁对芳尊”和沈佺期的“泪攀杨柳”，互相对应来表达送别时的依依不舍之情。把名家的诗句融汇在自己的词中，能将不能名状之意更清晰的表达出来。

集句词虽不是叶宏缃的首创，其中的字句也不是词人对生活的直接提炼，但这些诗句是词人在饱览群书的基础上对日常生活和人生哲理的高度凝练。集句词是词作者通过对已有形式进行别出心裁的改造，赋予它新的美学内涵。它作为一种特殊的词作方法，给人以形式上的美感。叶宏缃所作的集句词，不仅展现了自己的才气修养，而且将自己的身世和对生活的领悟以一种新颖、准确、凝练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二）借景借物抒情，语言富有表现力

叶宏缃的词作习惯于借景抒情。词人赋予自然景物以灵性，自然景物也将词人的内心感受很好的表达了出来。叶宏缃喜欢写自然景物，如四季变化、一年中的节气、雨、雪、花、竹子、万年松、蝴蝶等自然景色和事物。这些词作在前面已有提到。

叶宏缃在词中除了歌咏自然景物，还歌咏诸如香粉、钗、灯、、书、裙、衣、鞋等身边杂物以及睡觉、醉酒、生病等生活琐事。正因为都是身边熟悉的物和事，通过它们流露出的情感才会更加真实。如 《青玉案·咏书》“莫嫌青鸟衔来少，天上星河遥杳”，由此句可知词人写书信的原因是思念丈夫，但提笔却是“还曾泪渍乌丝纸，料得挑灯几回恼”，无奈“辜负玉窗人欲老。连云珍重，频催归棹”，词人只有“意思层层道”。一幅泪眼婆娑匆匆给丈夫写信的画面展现在我们眼前。

叶宏缃的词作语言通俗易懂、清新自然，没有艰难晦涩的字眼，也没有生僻难懂的典故，只是将生活的感触寄托在平凡的事物上，用简单但富有表现力的语言清晰的展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跟随她的感触而领略她孤独的一生。《酷相思·咏病》全词无论从题目还是内容都是用最通俗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病中的思念：“岂为伤风无药疗。最怕是、黄昏到。只鸳被、压肌寒待晓。春时也、添烦恼。秋时也，添烦恼。”无一字难懂，无一字不直白，但却极富表现力，述说词人在病中的孤苦无依和无端增添的许多烦恼。《如梦令·病起》则是采用李清照《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的句式，不仅读起来朗朗上口，而且句式活泼自然。尾句“难看。难看。消瘦不堪人见”，是叶宏缃对自己病起的自嘲，也颇有喜剧意味。

（三）闺阁气息中不乏旷达

叶宏缃以女词人独特的身份写了许多抒发内心情感的作品。她极富才情，加上她年轻守节，一生孤独的特殊经历，自然有许多多愁善感之作。花的凋零、季节的转变、天气的变化等司空见惯的事物都能使她感慨万千，这些作品的闺阁气息十分浓厚。

叶宏缃的词作虽然整体风格清丽婉转、幽怨凄恻，极具抒情性和闺阁气息，但其中也不乏旷达之作。这类词作，体现了词人在经历过人间世事后的旷达和顺其自然的心态。如《减字木兰花·自适》写道：“无拘无束。独享深闺清静福。啜茗栽花。啸月吟风度岁华。”正是这种旷达心态的体现。《梅花引·看庭梅遣怀》中，以“芦为幕，竹作阁，不羡荣华贫也乐”的态度来对待生活，所以，“棋可消闲琴可操。纸帐绳床午梦好。香盈炉。茶盈壶。楞伽一卷，混忘人与吾。”知足常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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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2）11-0083-03

韩爽（1988-），女，河南人，西南大学（重庆400715）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2012-0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