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心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108)
大唐帝国覆灭之后的中原地区,历经了军阀混战、动荡不安的五代时期,“五代之乱也,礼乐皆坏,文献俱亡”,相对于礼崩乐坏、“圣王之大典,扫地尽矣”的北方, “儒衣书服,盛于南唐”[1]卷一三。 “斯文未丧”的南唐,疆域主要在今苏、赣、皖三省境内,鼎盛时期曾拓展至福建和两湖,“唐有江淮,比同时割据诸国,地大力强,人才众多,且据长江之险,隐然大邦也”[2]卷二,是五代十国时期南方重要的文化、经济区,为后来宋代南方地区文化崛起和经济繁荣奠定了坚实基础。
言及南唐儒士,首推历事江南三主的著名臣僚、时人谓之“神仙中人”的韩熙载。他在当时是有相当人格魅力名震南北的儒士,不仅音画绝佳才华横溢,而且生性孤傲风流倜傥:“(熙载)才气逸发,多艺能,善谈笑,衣冠常制新格,为当时风流之冠。”[3]卷二八然韩熙载名垂青史当拜顾闳中传世名画《韩熙载夜宴图》所赐,这也是其为后人以“荒淫不羁”、“纵情声色”诟病的最主要原因。本文以其早年自荐之文《江北行止》为依据,结合其他作品及相关史实,研究其政治思想、文学特色,探讨韩熙载被误读的缘由,以期还原一个较为真实的“韩夫子”。
韩熙载 (902-970),字叔言,原籍齐州 (治所在今山东济南),马令《南唐书》卷一三本传、陆游《南唐书》卷一二本传、《十国春秋》卷二八本传、《资治通鉴》卷二七五、《郡斋读书志》卷四等皆称其为北海人。 《全唐文》卷八八六徐铉《唐故中书侍郎光政殿学士承旨昌黎韩公墓志铭》(下文简称《墓志铭》)曰:“考光嗣,秘书少监淄青观察支使,故又为齐人。”[4]盖因其父仕青州,上述史料又称北海 (治所在今山东益都)人,今从韩熙载《江北行止》自述: “本贯齐州”[5]卷中。少隐嵩山,后唐明宗同光四年 (926)擢进士第。同年其父因兵变为明宗所杀,遂伪装成商贾,南奔归吴,补校书郎,出为滁、和、常三州从事。南唐烈祖时,召为秘书郎。元宗嗣位,拜虞部员外郎、史官修撰,寻兼太常博士,权知制诰。因屡次直言朝弊,为宋齐丘、冯延巳党侧目排挤,诬以嗜酒猖狂,贬和州司士参军。官终中书侍郎、充光政殿学士承旨。宋开宝三年 (970)七月二十七日卒于官舍,赠右仆射、同平章事。有司考行,谥曰“文靖”,葬于梅颐岭谢安墓旁。
后主李煜痛惜韩熙载之才,令徐铉为之撰墓志铭、徐铉之弟徐锴集其遗文,编辑成册藏于书殿。《郡斋读书志》著录《韩熙载集》五卷,《直斋书录解题》著录《格言》五卷,顾櫰三《补五代史艺文志》又记其《格言后述》三卷、《拟议集》十五卷①、 《定居集》二卷,今皆已佚。今《全唐诗》卷七三八存诗五首,《全唐诗补编·补逸》卷一六补录诗一首; 《全唐文》卷八七七收文六篇,《唐文拾遗》卷四七补收二篇。生平事迹主要见徐铉《墓志铭》、马令《南唐书》卷一三本传、陆游《南唐书》卷一二本传、《宋史》卷四七八、《十国春秋》卷二八本传,散见《钓矶立谈》、《南唐野史》、《江南野录》、《南唐近事》、《南唐拾遗记》、《五代史补》卷五等史料。
从上述韩熙载文献与事迹著录可见,其诗存六首,文存八篇,现存的文学作品数量极其有限是对其文学成就研究匮乏的根本原因所在。而与之有关的史料,无论是正史、野史,还是笔记杂录,占据绝大部分篇幅的是他桀骜不屈的风流个性和帷薄不修之事,甚至在一些史料中,韩熙载被塑造成一位本性荒淫享乐、沉迷声色之徒,直接影响了后世对其品性的客观评论:
《南唐近事》卷二载:“韩熙载放旷不羁,所得俸钱,即为诸姬分去,乃著衲衣负筐,命门生舒雅执手版,于诸姬院乞食,以为笑乐。”[6]
又:“韩熙载北人,仕江南,致位通显,不防闲婢妾,有北齐徐之才风。侍儿往往私客,客赋诗有云:‘最是五更留不住,向人枕畔着衣裳。’之句,熙载亦不介意。”[6]
马令《南唐书》卷一三:“熙载来奔于吴。放荡嬉戏,不拘名节,里民赵氏女有美色,熙载娶为正室。”[1]
又:“熙载畜女乐四十余人,不加检束,恣其出入,与宾客聚杂。”[1]
《清异录》卷下载:“韩熙载家过纵姬侍,第侧建横窗,络以丝绳,为观觇之地。初惟市物,后或调戏赠与,所欲如意。时人目为‘自在窗’。”[7]
故宫博物院所藏宋摹本《韩熙载夜宴图》拖尾有无名氏所书韩熙载小传:“(韩)熙载词学博赡,然率性自任,颇耽声色,不事名检。先主不加进擢,殆禅位,迁秘书郎,嗣主于东宫。……常与太常博士陈致雍、门生舒雅、紫威朱铣、状元郎粲、教坊副使李家明会饮。
最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当数后主命宫廷画师顾闳中潜入韩府绘夜宴图之事:“顾闳中,事元宗父子为待诏,善画人物。是时韩熙载好声伎,专为夜饮,宾客糅杂,无复拘制。后主惜其才,置不问,然欲见其尊俎镫烛间觥筹交错之态度,不可得,乃命闳中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故世传有 《韩熙载夜宴图》云。”[3]卷三一
这些记载除了娶赵氏女不可考外,其他均是其晚年行径,而史料有意无意的时间模糊,容易让后人误以为韩熙载一直过着奢靡宴享、纵家妓与宾客生旦杂处的混乱生活,忽略了韩熙载一生中心态的变化过程,忽略了他由青年胸怀远大抱负志向,然仕途坎坷壮志未酬,向晚年悒郁无奈的转变。他的《江北行止》一文最能表明他早年积极进取、奋发向上的心迹。《江表志》卷中全文收录此文,后清人又收入《全唐文》卷八七七,题为《上睿帝行止状》。文末署顺义六年七月,即926年,时吴国乃烈祖李昪执掌大权,宋齐丘辅之。“宋子嵩 (子嵩,宋齐丘字)初佐烈祖,招徕俊杰,布在班行,如孙晟、韩熙载等,皆有持操议论可听。”[8]又,“熙载奔吴,时吴顺义六年也,上状徐知诰②曰……”[9]卷一五“五代之乱, (韩熙载)渡江投先主”[10]卷一九。据此知韩熙载南奔后,最初乃为宋齐丘所赏识,举荐先主李昪,以《江北行止》为题上之,非为拜谒吴王睿帝杨溥所作,应以宋代《江表志》为是。
杨吴顺义六年 (926年)韩熙载二十五岁,是年春新科登第,七月即南渡投吴,故《江北行止》通篇文采斐然、气势恢宏、一气呵成,带着少年得志的锐气和中原士人的傲气。文章开宗明义自报籍贯、出身,寥寥数字无一赘词,甚至投吴原因也仅用四字:“慕义来朝”,不若徐铉《墓志铭》言之凿凿:“同光之乱,藩郡崩离,公以国难方兴,家艰仍构,瞻乌择木,杖策渡江”[4]卷八八六。紧接着,笔锋一转,开始介绍自己的才学和政治理想。马令《南唐书》卷一三《儒者传序》云:“南唐累世好儒,而儒者之盛,见于载藉,灿然可观。如韩熙载之不羁,江文蔚之高才,徐锴之典瞻,高越之华藻,潘佑之清逸,皆能擅价于一时。”[1]在宋人眼里,韩熙载当为南唐大儒第一人,然其评价却是“不羁”,相对于“高才”、“典瞻”、“华藻”、“清逸”等,颇有争议之处。通过《江北行止》③中韩熙载有关自己的才学介绍,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恃才傲物的性格,是以与他同时期渡江投吴的众多南迁之士中,李昪擢用常梦锡、孙晟等人,却不重用声名蔼然的韩熙载之故,由此亦不难理解其“不羁”评价的由来。
韩熙载自幼勤学苦读,后又隐居中岳嵩山读书,二十岁左右游学于洛阳,二十五岁一举擢第。少年成名意气风发,认为自己天赋异秉,夙慧早成,“某爰思幼稚,便异凡童。竹马蒿弓,固罔亲于好弄;杏坛槐里,宁不倦于修身。”自诩幼年时便不同于一般儿童,不贪竹马蒿弓之戏,“但励志以为文,每栖心而学武”,志向在于读书习武,意指自己文韬武略,“争雄笔阵,决胜词锋”。接着畅述平生之志,尽展建功立业的宏伟抱负:“姓名遽列于烟霄,行止遂离于尘俗。且口有舌而手有笔,腰有剑而袖有锤。”感于时世而生报国之思,颇有陈子昂“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之志:“但攘袂叱咤,拔剑长嗟,不偶良时,孰能言志。既逢昭代,合展壮图。”韩文字里行间壮志满怀,并且自信出唐奔吴当得到重用: “派遥终赴于天池,星远须环于帝座。是携长策,来诣大朝。”
烈祖李昪建立南唐政权后,施行的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多次下诏罢营造力役、岁贡瓜果,施行的是亲政爱民、仁厚宽简之政,拒绝献尊号和符瑞: “谴告在天,聪明自民,鲁以麟削,莽以符亡。常谨天戒,犹惧或失之,符瑞何为哉!皆抑而勿扬。”[1]卷一而韩熙载在文中自比祥瑞:“况闻鸟有凤,鱼有龙,草有芝,泉有醴,斯皆嘉瑞,出应昌期。”这篇自我举荐的文章,丝毫没有卑谦祈求之态,反而带着北土士人和少年才俊的心理优越感, “以俊迈之气,高视名流” (徐铉《墓志铭》)[4]。韩熙载也表达了投奔的决心:“出青山而裹足,渡长淮而弃繻。派遥终赴于天池,星远须环于帝座。”同时不忘表明自己不仅身负盛名,而且是携治国良策而来:“是携长策,来诣大朝”。《十国春秋》对此文有所评论: “及至吴,自状云:‘得<麟经>于泗水,授豹略于邳圮。运陈平之六奇,飞鲁连之一箭。’又云:‘失范增而项氏不兴,得吕望而周朝遂霸。’语多涉夸大。”[3]卷二八认为自己的谋略出奇制胜,堪比作汉代陈平为高祖刘邦所谋划的六奇计、鲁仲连退敌百万兵的一箭书;自比有范增、吕望之旷世英才,欲成霸业,非我不可。
由上可见,韩熙载在文中表达了昂扬奋发的进取精神,作为积蓄力量亟需人才的李昪,在当时应该是会看中他的才华的。在目前掌握的史料中,都没有韩熙载在投吴之前担任过官职的任何记载,且依唐及第举子守选制,及第举子即使有了出身成为吏部选人,仍不能即刻为官,得先守选数年,五代贡举铨选基本沿袭唐制。据《登科记考》卷二五,韩熙载在后唐明宗同光四年 (926)春进士及第,其年七月即出唐奔吴,当未及授予官职。如此,韩熙载在文中体现的自满自得,没有为官辅政经验却自以为“场中劲敌,不攻而自立降旗。天下鸿儒,遥望而尽摧坚垒”,自封“横行四海,高步出群”之辈,处处流露出自视甚高、傲视天下的心态,使得谨厚宽仁的李昪心存疑虑。“烈祖辅吴,方修明法令,熙载年少放荡,不拘名检”[3]卷二八,未能重用,只是先后充任滁、和、常三州从事。直至李昪建国称帝,才把韩熙载从外州召回都城金陵,授予秘书郎之职,掌太子东宫文翰,并不参与政务,主要陪侍辅佐太子李璟读书论道,实际上仍未得到充分的重视和赏拔。 《十国春秋》记载了李昪的想法:“以卿早奋名场,疏隽未更事,故使历州县之劳,行用卿矣,宜善自修饬,辅吾儿也。”[3]卷二八
《江北行止》一文虽体现了韩熙载建功立业的远大志向、立志投吴的坚定信心,但也因“秉夙成之智,负不羁之才”(徐铉《墓志铭》)[4],落得了少不更事、狂妄不羁的非议,故未能为当权者所及时重用。李昪对韩熙载的藏而不用,与对史虚白的置之不用是不同的态度,这也说明了《江北行止》中,韩熙载与李昪的政治观点有相契合之处。韩熙载在文中的政治理想,体现了其审时度势的非凡政治眼光。
《江北行止》是韩熙载献书当权者,希冀得到赏识与重用的文章,自然会浓墨重彩地强调人才的重要性,以及选贤用能对于经邦治乱的作用:“某闻钓巨鳌者,不投取鱼之饵;断长鲸者,非用割鸡之刀。是故有经邦治乱之才,可以践股肱辅弼之位。得之则佐时成绩,救万姓之焦熬;失之则遁世藏名,卧一山之苍翠。” “临广庭以待士,明上宫以礼贤。前席请论其韬钤,危坐愿闻于兴废。”指出当权者不但要重视人才,还要尊重人才。
烈主李昪辅吴时,求贤若渴广纳人才:“知诰(徐知诰,李昪即位前原名)于府署内立亭,号曰延宾,以待多士,命齐丘为之记,由是豪杰翕然归之。间因退休之暇,亲与宴饮,咨访缺失,问民疾苦,夜央而罢。是时中原多故,名贤耆旧皆拔身南来,知诰豫使人于淮上赀以厚币,既至,縻之爵禄,故北土士人闻风至者无虚日。”[3]卷一五马令《南唐书》卷一、《玉壶清话》卷九、《江南野史》卷一等均有相类记载。韩熙载在元宗、后主朝担任要职后,也是如他所言,广纳儒生、奖掖后进的。“(韩熙载)至诚奖进后辈,乃其天性。……是以一时豪杰,如萧俨、江文蔚、常梦锡、冯延己、冯延鲁、徐铉、徐锴、潘佑、舒雅、张洎之徒,举集其门”[8],其门下聚集了一大批才艺双全、博学多识的时彦才俊,传为美谈。两《南唐书》、《十国春秋》等本传均有相类记载。“性喜提奖后进,见文有可采者,手自缮写,仍为播其声名”[3]卷二八,韩熙载擅八分书,江南贵族、士人、僧道载金帛求其撰写碑碣缮写文字者不绝于道,甚至千金难求一字。提掖后进成为他的天性,不吝亲自缮写传播他们的诗文,颇具逢人说项之风。甚至用自己的月俸供养儒生,以至于入不敷出,向朝廷借钱度日,“广纳儒生,苟有才艺,必延至门下,以舒雅之徒为门生,高第凡数十辈。由是所用之资,月不入供。”[1]卷一三
韩熙载非常重视人才的发现与培养,以至于练就了令人叹服的识人之术,独具慧眼。韩熙载不但赏识张洎,甚至看出其日后能任中书舍人,不出十年张洎果然被韩熙载言中:“张洎计偕之岁,为润帅燕王冀所荐。首谒韩熙载,韩一见待之如故,谓曰: ‘子好一中书舍人。’倾之韩主文,洎擢第,不十年果主纶闱之任。”[6]卷二韩熙载不但能相中中书舍人,甚至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都被其注意,陆游《南唐书》和《十国春秋》本传都有韩熙载识赏宋太祖之事:“熙载尝使周,及归,元宗历问周之将相,熙载曰:‘赵点检顾视非常,殆难测也。’及太祖受禅,人服其识。”
韩熙载经历大唐末世,出唐奔吴,遭受国破家亡、四处飘零之苦,深切体会到山河破碎的酸楚,一心希冀恢复中原,完成中原的统一,恢复太平盛世。因此,他在《江北行止》中明确地表达了自己扩张北伐的政治主张:“邻邦接畛,敌境连封,一条之鸡犬相闻,两岸之马牛相望。彼则待之以力,数年而颇见倾亡。……修职贡以勤王,控临四海。率诸侯而定霸,弹压八方。”韩熙载并不认为北伐是当务之急,而应待以时日储备实力,再伺机而动,这一点是和李昪的想法相合的,但他对外扩张的观点却不能得到李昪的赞同。李昪的对外政策是结交邻邦,不兴干戈,不贪于邻国一城一地,积聚财富兵力,待中原有变再全力北伐。他在临终遗训中告诫太子李璟要做一个守成之君:“德昌宫储戎器金帛七百余万,汝守成业,宜善交邻国,以保社稷。又云:不可袭炀皇之迹,恃食阻兵,自取亡覆。苟能守吾言,汝为孝子,百姓谓汝为贤君矣。”[3]卷一五而史虚白持当下即当北伐的政见,则不为李昪所用,最终归隐庐山,“虚白数为烈祖言中原方横流,独江淮阜,兵食俱足,当长驱以定大业,毋失事机,为他日悔。烈祖不能从。”[2]卷七
韩熙载北伐的观点是对军事、外交形势清醒的分析,是审时度势的,其后的政治表现也体现了这一点:946年契丹灭亡后晋,中原人民积极反抗契丹,韩熙载上书元宗,要求把握机会北伐,收复中原: “若戎主遁归,中原有主,则不可图矣。”[2]卷一二但彼时的南唐正陷入伐闽泥潭,无暇北顾,坐失良机。后周时期,中原社会安宁,生产恢复,韩熙载就明确表示反对北伐: “北伐吾本意也,但今不可取耳”[2]卷一二,认为此时后周兵力强盛,边境稳固,我军妄动,将会引火上身。
“地方千里,示之以宽猛,化之以温恭。缮甲兵而耀武威,绥户口而恤农事。谩洒随车之雨,霑沃良田。”韩熙载认为对内要与民休息,发展生产,这样才能社会安定,民心归附,“贤豪向义以归心,奸宄望风而屏迹”。李昪治理政权,劝农桑施薄赋,积蓄财力,“主不欲黩武,专务安辑……戢兵薄赋,休养民力,山泽所产,公私同之”[11]卷九,经过李昪的经营,“中外寝兵,耕织岁滋,文物彬焕,渐有中朝之风采”[8]。故李昪临终遗训,乃是要太子李璟做一位守成之君。韩熙载的对内政策是合理明智的,适合当时历史环境、社会发展的需要。
“大吴肇基,聿修文教,联显懿于中土,走明恩于外夷”,“急贤共理,侔汉氏之县科;待旦旁求,类周人之设学”。“县科”当为“悬科”,即科举考试。韩熙载强调开科取士、兴学重教的重要性。“自唐末以来,所在学校废绝”[12]卷二九一,封建时代凡有为君主欲振兴文化,无不以复兴学校为要,如南汉乾亨四年 (920)设立学校,后蜀设立华阳 (今四川成都)县学。烈祖建国的第二年即昇元二年 (938),南唐删定礼乐典章制度,设立太学,而后各级学校纷纷兴建,“南唐跨有江淮,鸠集坟典,特制学官,滨秦淮开国子监,复有‘庐山国学’,其徒各不下数百,所统州县往往有学”[1]卷二三。昇元四年 (940),“建学馆于白鹿洞,置田供给诸生,以李善道为洞主,掌其教,号曰‘庐山国学’”[3]卷一五。这就是所有学校中影响最为深远的“庐山国学”,是南唐儒学教育中心,白鹿洞书院后来成为宋代的全国四大书院之一,具有重要的文化传承作用。学校为南唐培养了大批人才,带动了南唐境内文化繁荣,促进了南方诸国文化交流。可以说,在这一点上,李昪与韩熙载是不谋而合的,这也是韩熙载政治前瞻性的表现之一。
重视发展和培养人才、扩张北伐恢复中原是韩熙载最重要的政治观点,也是贯穿其一生的政治理念。这些观点在《江北行止》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可见其青年时期的理想抱负并非空谈,而是对时局的充分权衡全面把握的结果,体现了他长远的政治眼光和相当的治国才能。
注释:
①《十国春秋》卷二八本传载五十卷,当误。
②徐知诰乃烈祖李昪原名。南唐昇元元年 (937)三月,徐知诰改名为“徐诰”;三年 (939)二月,徐诰更名为“李昪”。
③下文《江北行止》原文,均引自《江表志》卷中 (宋·郑文宝撰,张剑光校点.傅璇琮主编.五代史书汇编,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5071),后不一一注明。
[1][宋]马 令撰,李建国校点.南唐书[M]//傅璇琮.五代史书汇编.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2][宋]陆 游撰,李建国校点.南唐书 [M]//傅璇琮.五代史书汇编.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3][清]吴任臣撰,徐敏霞校点.十国春秋[M]//傅璇琮.五代史书汇编.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4][清]董 诰.全唐文 [Z],北京:中华书局,1983.
[5][宋]郑文宝撰,张剑光校点.江表志 [M]/傅璇琮.五代史书汇编.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6][宋]郑文宝撰,张剑光校点.南唐近事[M]//傅璇琮.五代史书汇编.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7][宋]陶 榖.清异录 [M].北京:中华书局,1991.
[8][宋]史 温撰,吴爱芬校点.钓矶立谈 [M]//傅璇琮.五代史书汇编.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9][清]俞正燮.癸巳类稿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10][宋]曾 慥,王汝涛.类说校注 [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6.
[11][宋]文 莹撰,郑世刚校点.玉壶清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4.
[12][宋]司马光.资治通鉴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