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薇
(天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天津 300387)
浅议道家思想对于日本文化的意义
杨 薇
(天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天津 300387)
学术界关于儒学、佛教对日本文化的影响探讨较多,但关于道家思想对于日本文化的影响则很少关注,或忽略不计。然而在日本历史上虽然道家未像儒学、佛教那样成为日本的官方意识形态,但对日本文化的影响则是深入而广泛,可以说道家思想亦潜入日本文化的深层,对日本人的审美意识、文化心理产生一定的影响。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茶道乃变装了的道家哲学”,道家的美学、伦理、智慧被实用主义地贯彻于茶道文化之中。
道家思想;日本文化;茶道;意义
众所周知,道家是先秦时期一个重要思想派别,以老庄为主要代表。道家虽然未像儒学、佛教那样成为日本的官方意识形态,但对日本文化的影响也是相当广泛,道家思想亦潜入日本文化的深层,对日本人的审美意识、文化心理产生一定的影响。道家与神道相融合,形成日本人崇尚自然、素朴的美学及其伦理美意识。笔者认为,道家对于日本文化的影响则集中体现于茶道文化之中,也可以说“茶道乃变装了的道家哲学”,道家的美学、伦理、智慧被实用主义地贯彻于茶道文化之中。
道家哲学很早就传入日本,最早应追溯到秦人徐福及大陆流亡人(或称渡来人)。徐福即为当时秦始皇所迷信的方士之一。所谓“方士”乃具有较高道家哲学素养的高级知识分子。北宋欧阳修在《日本刀歌》中则曰:“徐福行时书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令严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明清前,中国文人多怀疑日本藏有徐福携去的逸书。
据1873年熊本县玉名郡菊水町江田考古发掘表明,5世纪末道家思想已留存日本。江田船山古坟铁刀铭文曰“治天下,……服此刀者长寿,子孙注注得其恩,不失其所统。……书者张安也”。张谷认为,老庄均重生养生,这种以刀之道喻养生之道的思想,道家之外,极少见,乃《庄子》所独有。此外,478年倭五王向中国南朝刘宋顺帝上表文亦云:“若以帝德覆载,摧此强敌,克靖方难,无替前功”①《宋书·倭国传》。,“帝德覆载”之语不见《论语》、《孟子》,而于《庄子》中。且据文中熟道的南北朝文体风格,可以断定在当时日本中央政府里,有些掌握汉学的高级知识人,他们很可能是大陆渡来人的后裔。由此所述,可以认为道家思想在5世纪末以前,在列岛有一定的流播。
圣德太子是积极引进中国先进文化与文物制度的古代圣明君王。他自幼“习内教于高丽僧惠慈,学外典于博士觉哿。并悉达矣”。这里的“内教”指佛法,“外典”即指儒、道诸学。604年圣德太子所制定和颁布的《宪法十七条》中,第五条:“绝餐去欲,明辩诉讼”,及第十条“……彼是则我非,我是则彼非。我必非圣,彼必非愚,……”等,显然皆来自老庄清心静修及齐物论思想。
《古事记》(712年)乃日本第一部历史和文学著作。其序文开篇即云:“夫混元既凝,气象未效。元名无为,谁知其形?然乾坤初分,叁神作造化之首,阴阳斯开,二灵为群品之祖”[1]。此与老子宇宙生成篇模式相似:“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此外,日本第一部正史《日本书纪》(720年)卷首亦曰:“古天地未剖,阴阳不分,浑沌如鸡子……”[2],几乎与《淮南子》等道家宇宙生成表述无二致:“天地未剖,阴阳未判,四时未分……”。由此可见,在日本最早史书《古事记》、《日本书纪》中,均可见道家思想的影响,表明从文化心理上,日本不同程度上接受和认同道家思想。
关于道家文献在列岛的流传,日本历史上最早明确记载,乃平安时代的《日本国见在书目录》,共收录了40家汉籍,其中“道家”类仅《老子》、《庄子》注本即有40多种。此外还有《列子》、《文子》、《老子化胡经》10卷、《太上老君玄元皇帝圣化经》10卷、《抱朴子内篇》21卷、《本际经》1卷、《玄书统义》12卷、《太上灵宝经》1卷、《消磨宝真安志经》1卷等,杂家类有《淮南子》、纵横家类《鬼谷子》等。可见道家类汉籍在日本已有相当的规模,如此众多的道家书籍在列岛流传,表明平安时代道家思想在日本已传播相当深入而广泛了。
日本统治者始终未将其作为官方的意识形态。古代史上,圣德太子极力弘扬佛教,中世纪将军武士大兴禅宗,近世朱子学成为江户时代的官学。隋唐时代中国道家道教达到顶峰,唐朝极为尊崇道家道教,唐高宗666年追号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唐玄宗742年追号庄子为“南华真人”,以《老子》等道家文献为必修经典。虽隋唐道风极盛,也正值日本全方位大规模引进中国文化的黄金时期,但日本统治者始终将道家道教排斥于官学之外。例如,作为唐朝官方必修经典——老庄等道家书籍,并未列为日本官方教育机构“大学寮”的教材。据《律令》学令十一载,大学寮的必读经典是周易、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以及孝经、论语,全无道家书籍[3]。奈良时代日本官方学者关于儒道的优劣评价是“公(疑为“玄”)涉清虚,契归于独善。儒抱旋折,理资于兼济”,“玄以独善为宗,无爱敬之心,弃父背君。儒以兼济为本,别尊卑之序,致身尽命”[4]。在日本,老庄之学一直被日本统治者拒之门外。明治维新以后老庄思想依然被视为:“背君弃父”、颓废虚无、于国家富强有百害而无一益的懒、慢、狂的独善之学,而被加以否弃[5]190-191。
日本统治者认为,道家是“独善其身”的自私之学,而神道则主张“正直之心”,即背私向公、克己奉公之心。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曾揭示道:“日本人把看重自我视为恶行,以抛弃自我视为良知”,因此对道家总是持“狐疑”的态度。日本著名汉学家武内义雄(1886-1966)指出:“当时的学者似乎认为,老庄是独善主义,不适合我国国情,应仅依据儒教明君臣之分,尊卑之序,确立为君为国奉献身命,兼济国民的教育方针,这可以说也是当时的一般舆论”[6]。虽然道家思想未得到统治者的垂青,但却为日本的知识分子所“钟情”。
《怀风藻》(751年)是日本现存最早的汉诗集,作者主要为天皇、皇子、官僚和僧侣等,其中既有儒佛思想的表述,同时也具道家的人文情怀。如当时朝廷官员越智直广江所作《述怀》诗云:“文藻我所难,庄老我所好。行年已过百,今更为何劳”。表达了作者已至天命之年,而向往退休后闲适生活的心情。另一位作者河岛皇子②天智天皇之子。在名为《山斋》诗中云:“尘外年光满,林间物候明,风月澄游席,松桂期交情”。表达了作者对“世外桃源”生活的无比向往之情。《怀风藻》的另一位作者藤原万里在《过神纳言虚》诗中,则更明确表达了希望摆脱仕官之职,向往淡泊、逍遥生活之情:“一旦辞荣去,千年奉谏余,……归去逐辞官。放旷游嵇竹,沉吟佩梵兰。天闻若一启,将得水鱼欢”。藤原万里在《暮春于弟园池置酒》的序文中,则更深切地表达了鄙薄世俗功名利禄,不慕世间荣华富贵,崇尚自然,向往淡泊宁静生活的心情:“千岁之间,嵇康我友。一醉之饮,伯伦吾师。不虑轩冕之荣身,徒知泉石之乐姓”。
《万叶集》(759年)是日本现存最早的诗歌集,其中也有一些汉文集,作者的范围广泛,包括天皇、皇后、公子、王孙、朝臣、名媛和平民等,其中不乏道家意境的诗篇。如卷十六中有一首无名氏诗云:“置心在何处,无何有之乡。藐姑射山上,望之在近旁”。表达了作者向往逍遥、闲适生活的心情。又如《万叶集》中大伴旅人两首赞酒歌,也颇具道家气风:“今生能享乐,来世岂相关。即使为虫鸟,吾将视等闲。”表达了极为洒脱的生命观,顺遂造化,处之泰然。其二云:“古有七贤人,七贤为好友。七贤为者何,所欲为醇酒”。这里的“七贤”,指中国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作者对七贤洒脱、畅饮豪情的酒风,颇有共鸣,赞溢之情,跃然纸上。
日本汉学家蜂屋邦夫指出:古代日本知识分子“一方面直接阅读了老庄的著作,一方面以竹林七贤作为六朝时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代表,通过他们的思想和行为,理解六朝时代的思想。这种理解虽说并不深刻,但是古代的日本知识分子已经从中认识到,远离政治的世界也有一定的价值”[7]。
福永光司曾指出:日本佛教主要从中国传入,最初传来的佛教典籍都是汉译佛典,汉译佛典借用了许多道家道教的语汇和概念,其中包含着道家道教的思想,日本的佛教宗派如禅宗、净土真宗等,都受到道家道教思想的影响[8]。他留学的唐代,道家道教盛行,佛教本身就是在融合道家思想的基础上发展的。受其影响,空海归国后,走向三教融合,他将《聋瞽指归》改为《三教指归》,其在序文评判三教时指出:“虽浅深有隔,并皆圣说”。
镰仓时代日本最高统治者将军武士扶植禅宗,禅风大盛。幕府将军也皈依禅法,禅宗成为武士社会的官方意识形态。但就列岛所藏书籍来看,有关儒家、道家等方面的内容,就数量上并不亚于前者[9]。室町时代以后,官方亦改变了以往排斥老庄之学的作法,开始允许大学寮讲读老庄,高等教育机构足利学校也准许开设老庄课程。吉田谦好(1283 1352)在《徒然草》中曾感慨时人嗜读老庄的盛景,云:“书籍如令人赞叹的《文选》、《白氏文集》、老子的篇章和南华经等”,当时老庄思想的盛行足可以想象。五山禅僧博学多才,博采众说,接近道家,亦不排斥儒家,采取三教一致的立场。道家思想之所以在中世纪广泛传播,如武内义雄所言,是因为“从平安末至镰仓时代,在连年动乱中感到人生无望的人们嗜读老庄也是必然的”。同时,禅学的兴盛也助长了爱好老庄的风气[6],因为传播至日本的禅学本身即具有深厚的道家文化底蕴。此外,长期以来道家思想在日本文化中的渗透和积淀达到了相当的程度,也是深层的原因。
笔者认为,隋唐以后带有儒释道合一特色的中华思想的大举东渡,直接孕育、促成了和风文化之形成,比如茶道即是神、儒、释、道思想高度融合与综合创生的结晶。
日本自古即有崇尚自然,追求简素的传统。早在绳纹末期,神社雏形“神篱”和“磐境”就依山傍水而设,与大自然融合为一体。远古时代的日本人慑于不可抗拒的自然威力,以为“山川草木皆有灵性”,极其敬畏,不敢冒犯,从而形成“自然本位”的神道哲学。神道主张与自然合一,反对以人为尊,这与道家、禅宗崇尚自然的理念正相一致,从而使神道与道禅自然观走向更大的融合与统一。
隋唐以后,带有浓郁中国色彩的道禅文化在东瀛不仅生根,而且开花、结果,促使神道与道家自然观走向更高度的融合,形成“道法自然”、“见素抱朴”的东瀛独特的素朴美学。使老子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见素抱朴”③《道德经》19章的美学观、自然哲学思想在东瀛日本大放异彩。
所谓“见素抱朴(璞)”的“素”,指未染任何颜色的丝;“朴”指未经任何雕琢的原木;“璞”指未经任何加工的原石。总之,主张一切本自完成,无后天人为修饰,刻意造作。在这一理念主导下,日本的园林景致显现出“自然化人”的美学特色,日本的园林总是按照自然的景致和样态,顺随自然的造化,尽显自然本色;而中国园林则突出儒家人力的伟大,人工建筑多而气派,显示出“人化自然”的力量。因此,可以说道家的自然哲学思想在东瀛日本开花结果,但在中国主导着国人精神世界的则是儒家思想。
日本风土原本小巧、纤细、精致。而老子的“以小胜大”、“以柔克刚”的美学智慧则更适于日本的风土环境。老子《道德经》则曰“柔胜刚,弱胜强”,“守柔曰强”,“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④《道德经》43章。。在神道、道家美学理念统摄下,日本的神社、园林往往以不显眼的原木、璞石为原料,力避夸张、耀眼的颜色或形态,体现出含蓄、内倾的女性阴柔气质,显示出神道与道家顺遂自然的造化,“无为而治”的自然哲学理念,但最终却达到了以拙胜巧、以简胜繁、以柔弱胜刚强的艺术效果。
中国地大物博,高山峻岭、飞檐走壁、气势磅礴,无不显示出伟岸、恢弘之气魄。在这一特定的地理环境与儒家思想主导下,中国的寺院园林则显示出雄伟、庄严的男性阳刚之美。儒家强调“治国平天下”,“天地之间人为贵”,与日本园林至简至纯的“自然化人”相比,中国则体现出“人化自然”的特点。
福永光司先生云:“茶道乃变装了的道教”[5]176。此语表述并不准确,应该说,茶道乃变装了的道家哲学。
日本茶道来自于中国的禅寺茶与茶礼,中国的禅寺茶与茶礼起于唐代百丈怀海禅师所制定的《百丈清规》。据传入日本的研究资料显示⑤据西部文净先生考证,在绍明禅师带回日本的7部茶典中,有一部刘元甫制述的《茶堂清规》,其中《茶道轨章》和《四谛义章》两部分为后世抄录为《茶道经》,其中揭示了“禅茶一味”及“和、清、敬、寂”的茶道哲学思想。诚然,关于《茶道经》的考证在学术界也存在一些争议。,中国的禅寺茶以“禅茶一味”、“和清敬寂”为宗旨,体现出中国的禅寺茶融儒释道思想为一体的中国茶风。中国的禅寺茶与茶礼传日后,又为日本茶道的创始人所继承,同时融合本土神道美学和思想,并不断发扬光大,走向市井草莽,深植于日本民众的日常生活之中,体现出日本人极其实用主义的思维方式,而成为融神、儒、释、道为一体的极具魅力的综合性文化艺术,并一以贯之传承至今。而中国的禅寺茶与茶礼至清代不仅没有继续发展,而且还走向衰微。至今中日学界多以“禅”一元思维解释茶道,笔者认为这不足以客观地阐释博大精深的日本茶道,笔者认为日本茶道之中亦融入了浓郁的道家美意识、人生境界,以及伦理观与人生智慧。
16世纪茶道创始人千利休(1522-1591)一反安土桃山时代奢华之风,融合本民族素淡的美意识,以及道家“道法自然”、“见素抱朴”的美理念,创立了草庵茶风。所谓的“草庵”即农家茅草房,其使用未经任何雕琢的原木、草质榻榻米、草茸屋顶,尽显道家返朴(璞)归真,回归自然的本色。饮茶的茶碗也使用看似十分简陋的茶器,甚至有的则歪歪扭扭、灰釉流淌,还有的则裂纹斑斑,在如今国人看来,俨然就是不合格的“伪劣产品”。但这正是利休茶道的美学追求,即反对精美、繁复、高级、华贵、夺目,而追求稚拙、简素、贫困、含蓄、内倾之自然美。千利休成为日本美的集大成者。自此以后五百余年间,“利休美学”一直被日本人视为美的标准和美的极至,并一直传承至今。无论是神社、寺院、园林,还是日本人的住宅、衣着、饮食,均尽显利休素朴、回归自然⑥日语表述为“地味”。的独特风格。如果说奈良平安时代的日本曾追随“唐风”,天皇贵族追求华丽美学,但自千利休起,独具和风特色的素朴的美理念开始形成,并一以贯之至今。
千利休的茶道精神可概括为:“和、清、敬、寂”4个字,其中“寂”乃茶道的最高境界,也是茶道的核心与灵魂。脱胎于中国禅寺茶的日本茶道本身就以儒释道文化为底蕴,因此笔者认为,“寂”乃道禅融合的最高文化境界。所谓“寂”,其一:体现禅学精神。“寂”乃涅磐、寂灭之意,引申为“本来无一物”,万物皆空,否定一切的精神境界。其二:体现道家精神。“寂”乃贫困、静寂,主要指精神上摆脱俗世俗物的干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达到“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任天空云卷云舒”之极其高远的道家人生境界,充分显示出不媚世俗与权贵的茶人风骨。
千利休一贯主张“少私寡欲”,他说追求豪华房宅、美味食品,那是俗世之举,家以无陋雨,食无饥苦足矣。在道家看来,五彩缤纷使人眼花缭乱,难得的货物使人行为不轨,人多私多欲,追逐世俗荣华,只会伤生害性,自取败辱,故主张清心寡欲,清心静修。茶道追求之“美境”即“脱俗”,鄙薄世俗功名利禄,笑傲王侯权贵,追求“淡泊、清心、明志、宁静、致远”之极其高远的人生境界,这才是茶道的根本精神之所在。因此,茶道之中有着深厚的道家文化的底蕴,这是不可视而不见的。并且千利休最终以不屈的精神,实现了不媚权贵的道家风骨,达到了茶道最高境界。在奢华之风甚嚣尘上的安土桃山时代,他力倡素朴、自然的“草庵茶风”,他虽为当时日本最高统治者丰臣秀吉的茶道教头,但对丰臣秀吉极尽奢华的茶风极为反感,因此多次不顺随丰臣秀吉的嗜好,不迎合丰臣秀吉的口味,以至于多次惹怒了日本最高“权贵”。最后丰臣秀吉赐千利休“剖腹自杀”,利休则以不屈的精神实现了超然于世的茶人风骨。
老子《道德经》曰:“光而不耀”,又云:“我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⑦《道德经》67章。,即不敢自傲,居天下人之先。又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⑧《道德经》28章。。可见老子主张谦卑退让,矜而不争,光华内敛的人生美德。庄子认为,“圣人”之德乃不外露,宠辱不惊,始终保持着内心的平和。可见,老庄均主张谦卑内敛、低调做人。茶道因循道家光华内敛的美德,并融入茶道的人格规范之中。茶道创始人村田珠光给大弟子一封信《心之文》中即指出:“此道最忌自高自大,固执己见,嫉妒能手,蔑视新手,最最违道,须请教于上者,提携下者”。为提醒人们谦卑做人,千利休还特别设计了一个70厘米见方的茶道小入口,意在提醒人们谦卑做人,切勿趾高气昂,此乃茶人必备美德,真可谓独具匠心。茶道过程中,茶人往往还会故意在客人面前弄出一点儿小小的“错误”,以免给人自恃其高,好为人师的感觉。以达到大巧若拙、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大直若屈、大辩若讷、大智若愚的美学效果和美学智慧,并且茶道谦卑内敛的伦理美意识某种程度上已融入日本人的人格规范之中。在日本,越是有教养、具有美德的人则越是谦卑有加,光华内敛。
由是观之,道家的美意识、人生境界、伦理美意识与人生智慧均被融入茶道之中。因此,笔者认为“茶道乃变装了的道家哲学”,它是融宗教、哲学、道德与美学为一体的综合性文化艺术,有着不可抵挡的文化魅力。正是由于此,它成为日本女性出嫁前的必修课程之一,从茶道产生,至500余年后的今天,一直深受日本人的喜爱。
行文至此,笔者想指出的是,道家思想是日本文化之外来要素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与日本文化崇尚自然,追求某种超然、内倾的气质正相契合,从而使神道与道家思想走向深度的融合,对日本人的自然哲学、美学以及伦理美意识都产生了一定的积极意义和影响。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缺少了道家的思想要素,则不能深刻入微地把握日本文化的神髓。诚然,笔者的探讨也只是刚刚起步,相信随着日本文化中道家这层神秘面纱的揭开,必将使日本文化研究走向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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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日本古典文学大系67:日本书纪·上[M].岩波书店,196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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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武内义雄.日本にぉける老庄学[M].武内义雄全集:第6卷.角川書店,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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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严绍璗,源了圆.中日文化交流史大系3:思想卷[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136.
On Signi fi cance of Taoism to Japanese Culture
YANG Wei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Tianjin 300387,China)
In academia,scholars have discussed more about the impact of Confucianism and Buddhism on Japanese culture,but less of Taoism,some even ignored that.In the history of Japan,Taoism,though unlike Confucianism and Buddhism that became the official ideology of Japan,had deep and broad impact on Japanese culture,in fl uencing Japanese esthetic consciousness and culture psychology.To a certain extent,Sado is a form-changed Taoist philosophy,that is to say,Taoist aesthetics,ethics and wisdom have been pragmatically used in the Sado culture.
taoism;Japanese culture;sado;signi fi cance
G112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
A
1008-2395(2012)02-0074-05
2011-10-25
杨薇(1964-),女,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日本文化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