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红霞,牛荣晋
(大连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唐宋女性讽谕诗的审美艺术
舒红霞,牛荣晋
(大连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唐宋女性讽谕诗具有刚柔并济、真朴自然、忧郁凝重的审美风格。艺术表现手法有今昔对比,托物言志和以古讽今。抒情方式采用假设、反问等间接性语气,言说方式含糊不定、优柔寡断,呈现了抒情主体在封建社会既要表达自我又在压抑自我的矛盾处境。
唐宋;女性讽谕诗;审美艺术
本文在论述唐宋女性讽谕诗审美艺术之前,首先对唐宋女性讽谕诗概念给予界定:唐宋女性讽谕诗,是指那些由唐宋女性诗人创作的,对国家政治、民族命运、伦理道德等社会现实问题以及女性自身存在进行关注的,表现讽刺、规谏、箴诫和批判意味的诗篇。它不仅包含了男性讽谕诗的全部内容,同时又体现出唐宋女性对自身社会存在形态的思索与反叛,即包括唐宋女性关注自身命运、反抗封建礼教束缚的诗歌作品。唐宋女性讽谕诗,是唐宋女性诗人对闺阁之外生活的扩展、延伸与抒写,是她们对封建社会女性存在境遇的突围和超越,是对身外世界的感悟和体认,也是女性诗人主观情志的表达。因此,唐宋女性讽谕诗所体现的女性独特的审美感悟也就有别于男性讽谕诗,具有鲜明的艺术感染力。
唐宋女性讽谕诗人们一旦走出闺阁,看到了以往视野中从未出现过的社会现实,便以敏感细腻的心境去消受环境变化所带来的各种触动。传统文化所塑造的女性自卑、柔顺的性格与时代赋予的勇敢、自由的特质结合在一起,就构成了唐宋女性讽谕诗人的双重心态,从而也构成了唐宋女性讽谕诗刚柔相济的审美风格。
唐宋女性讽谕诗亦刚亦柔的审美风格,首先表现在同一位女性诗人不同的诗歌中所呈现出的刚劲健、柔婉约的风格。如朱淑真的两首诗:
妖娆万态逞殊芳,花品名中占得王。
莫把倾城比颜色,从来家国为伊亡。
——《牡丹》
盖世英雄力拔山,岂知天意主西关。
范增可用非能用,徒叹身亡顷刻间。
——《项羽》
《牡丹》诗首句“妖娆”、“万态”、“殊芳”,写尽了牡丹花盛开时的色泽、形态、气味,这样的特征分明让人联想到雍容典雅的女子,她有着轻盈灵活的体态和流转含情的眼波,使牡丹与佳人相得益彰。作者接着笔锋一转,“莫把倾城比颜色”,遏止读者浮想联翩的念头,“从来家国为伊亡”逆转全篇,收束有力,制造出脱俗的艺术效果,闪烁着现实性和哲理性的美丽光芒。《项羽》一诗则与《牡丹》的柔媚不同,开篇就直陈其事,力重千斤:盖世英雄、气壮如山,项王的“力”、天意的无常、范增的不可信,以力量的宏大与命运的不可捉摸制造出一个交错的时空,使英雄形象与败亡结局形成反差,显得肃静有力,悲壮而发人深省。前首诗以娇媚写实,小布局与大格调间的张力给人以心灵的冲击;后首诗以力造势,显现出生命的律动,情感直率而热烈。两首诗歌同样关注国家命运,却呈现着截然不同的审美风格。
唐宋女性讽谕诗刚柔相济的风格,还表现在女性诗人同一首诗歌之中。如唐代鱼玄机《浣纱庙》:“吴越相谋计谋多,浣纱神女已相和。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范蠡功成身隐遁,伍胥谏死国消磨。只今诸暨长江畔,空有青山号苎萝。”作者以“一双笑靥”与“十万精兵”作对比,夸饰却不显突兀。吴越将相与十万精兵,是强悍而刚劲的;美人婀娜,是柔弱而娇媚的。此二者在物理属性上反差很大,似乎无从作比,但诗人却营造出一个力量不均衡的视觉实体空间,使诗歌具有了戏剧性的艺术效果,赋予它以发人深省的深厚的历史意蕴。笔力雄健刚强,但又曲折有致。再如唐代刘瑶《阖闾城怀古》:“五湖春水接遥天,国破君亡不记年。唯有妖娥曾舞处,古台寂寞起愁烟。”此诗与《浣纱庙》写的是同一历史事件,五湖春水的波澜壮阔与姑苏台的茫茫愁烟,破败的旧国与曼妙的娇娥,亦柔亦刚,暗示人世沧桑的变幻,寄托着深刻的现实忧怀。
自然美其根本在于真,其表现在于朴,其灵魂在于淡。释皎然曰:“真于性情,尚于作用,不顾词采,而风流自然”[1]。闺帏之中的唐宋女性诗人,在封建道德和儒家礼教的熏陶下,较少与闺阁之外的世界有密切联系,因此也很少受到红尘的污秽,性情单纯而洁净。正是这种纯真与感性使得她们在有机会体察社会现实时彰显着质朴率真的情志,体现在讽谕诗中的是自然清真的诗风,孕化出“高而朴,古而静”的诗歌艺术。
唐宋女性讽谕诗人在现实生活中有所感受,内心有所郁结,如鲠在喉,于是不加粉饰,无所凭借,倾泻而出,表现出真朴自然的艺术风格。如后蜀花蕊夫人《述亡国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直言快语,一气呵成,将昏庸无能的后蜀君臣骂得痛快淋漓。再如宋代韩希孟《练裙带诗二首》其一:“我质本瑚琏,宗庙供蘋蘩。一朝婴祸难,失身戎马间。宁当血刃死,不作衽席完。汉上有王猛,江南无谢安。长号赴洪流,激烈摧心肝。”这是一首忧愤的诀别诗。据《宋史·列女传》记载,开庆初(1259年),岳阳城破,元兵掳韩希孟欲献其将官。在押解途中,希孟赴水而死,时年18岁。她死后,在其裙带中发现一诗,是为“裙带诗”。作者在“江南无谢安”的责难与叹息中,作出了“宁当血刃死”的人生最终决定,这沉痛惨烈的行为与作者大气磅礴诀别的话语,饱含的是闺阁女性对祸乱的极度厌恶,对软弱无力的朝廷的质询,对入侵者的有力声讨和对女性命运祸福无常的直率叩问。
唐宋女性讽谕诗人的真率除了表现在她们有言语则发,有郁结则吐的心性特点外,还在于对讽谕诗意象的选择和意境营造的自然而不矫作。她们从感性经验出发,择物真朴而不秾华。如宋代杨氏妇《送夫从军》“回首西风深巷底,梅花霜月夜如年”,其中冬霜寒梅的点缀营造了凄冷的诗境,暗示夫君的归无定期和自身孤人独处的清寒寂寞;宋代杜氏妇《北行作》“慵拈箫管吹羌曲,懒系罗裙舞鹧鸪”,吹箫人慵懒的姿态,忧伤的曲调和蹁跹乱舞的鹧鸪,构筑了低沉忧郁而纷乱的诗歌意境,很好地衬托了战乱中流离到北国的少妇内心的烦忧躁动;李清照《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韵二首》其一“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胡马”与“珠翠”的意象两相对举,以“香尘埃”的悲惨结果,嘲讽了当权者的无能和短见。此外,唐宋女性讽谕诗还将绮罗、嫩菊、夕烟、街鼓、浮萍这样一些日常现实生活常有的意象,自然随意而又恰当贴切地运用在讽谕诗中,营造一种清新雅致的意境,这与一般文人苦心孤诣作诗自是不同。
唐宋女性诗人细腻敏感的心性因长期被拘束在庭户之内,因偶然的机会或突发的事件,迫使她们进入更广阔的现实世界,使她们观察到或者接触到比较触目的现象或沉重的事件,表现在讽谕诗中就有了一种忧郁而凝重的风格特点。如下面三首诗:
良人平昔逐蕃浑,力战轻行出塞门。
从此不归成万古,空留贱妾怨黄昏。
——唐·裴羽仙《哭夫二首》其二
昨天移棹泊垂虹,闲倚篷窗问钓翁。
为底鲈鱼低价卖,年来朝市怕秋风。
——宋·沈清友《绝句》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宋·李清照《题八咏楼》
第一首以想象良人边塞征战、归无定日起笔,却不料想埋骨荒外,永远消逝了生命的支柱,孤弱无依的女子满腹心事,对战事的厌恶平添“忧怨”情愫,愈显凄凉悲痛。第二首暮霭将至,女诗人闲适的泊桥游赏,但与渔家的对话却道出了渔民生计的艰辛与不易,渔民将鲈鱼“低价”贱卖,是担心秋风起时鲈鱼多了价格会跌得更低。这位渔民与白居易“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卖炭老翁有同样的心理状态。女作者沈清友“昨天”泊船目睹百姓艰辛,直至“今日”也不能释怀,使诗歌笼罩了一层浓重的悲悯情绪。第三首题颂八咏楼诗,作于宋高宗绍兴四年或五年,时李清照避乱流落金华,感叹祖国山河破碎,徒成半壁,寄寓了强烈的忧国之思。作者登楼揽胜,一个“愁”字写尽了时代的沧桑巨变,当年骚人墨客游览胜地,如今已面临战火纷飞、敌兵压城之危势,山河危丧的现实使作者流露出深沉的“忧愤”情怀。
今昔对比的方式。唐宋女性讽谕诗人们面对生存环境的恶化,往往通过追忆往昔的美好来反衬今时的伤感。如宋代杨皇后《宫词》其十一:“后院深沉景物幽,奇花名竹弄春柔。翠华经岁无游幸,多少楼台废不修。”首二句回忆,后二句写实。当年的皇宫后院,林木茏茸,翠竹摇曳,青藤攀缠,一派春意盎然。“经岁”二字,写尽了皇宫后院如今的变化,昔日的美好,却禁不住时光的流荡,如今已物是人非,使人徒添兴叹。“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2]。在对比中追忆过去,游走于美好与忧患之间,使哀者更哀。此外,还有下面两首诗:
想见皇华过二京,壶浆夹道万人迎。
连昌宫里桃应在,华萼楼头鹊定惊。
但说帝心怜赤子,须知天意念苍生。圣君大信明如日,长乱何须在屡盟。
——李清照《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其二
万里倦行役,秋来瘦几分。
因看河北月,忽忆海东云。
——宋·王清惠的《秋夜寄水月水云二昆玉》
二者内容不同,一为对南宋王朝忍辱求和的愤慨,一为描述作为亡国臣虏羁留异域的艰难处境和对思念故乡亲友的缱绻情怀。时间的上下限也不尽相同,前者为对现时的想象,追忆旧时圣君的抗争精神,以讽现在的南宋朝廷一心求和、屈尊投降、不顾百姓流离的现实,并设想使者出使宋王朝旧京百姓热烈欢迎的情形,寓意还是在讽谏南宋朝廷的无所作为。后一首诗以秋月、海云等时空意象为触因,将今昔联系起来,表现出沧海一粟的人世渺小感以及劫难带给人民无尽的苦难。
托物以讽的方式:
诗经六义中的“比”被解释为“索物以托情”[3],借物为喻,心在物先。唐宋女性讽谕诗运用“比”的手法咏物,多为借喻起情之意。通过对所见之物的联想,将物我同化以显己之性格命运或直接把物比拟为讽刺的对象。如唐代田娥《长信宫》:“团圆手中扇,昔为君所持。今日君弃捐,复值秋风时。悲将入箧笥,自叹知何为?”开篇直接化用班婕妤的《怨歌行》,以团扇自喻,看似平淡的话语中,却包容了被弃女子的凄楚哀怨。末二句是被弃女子的血泪控诉,是对命运无法捉摸的悲怆感慨和对金色“牢笼”的深切愤恨。再如朱淑真《对竹一绝》:“百竿高节拂云齐,千亩谁人羡渭溪。燕雀漫教来唧噪,虚心终待凤凰栖”。“竹”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高洁挺拔的深刻内蕴。作者抓取其“百竿高节”的品性集中抒发,自寓自比,作为人格的化身、诗意的载体。竹有节,文人常作为节操不移、进取不息的象征。三四句的“燕雀”比小人,“凤凰”喻俊彦。诗人以竹自况,讥讽燕雀凡俗,而自己欲与瑞鸟高翔的性格,显得别有风韵。
以古谏今的方式:
“咏史诗的寄托往往是古代的史料,当代的现实,作者的身世,读者的知人论世四者合一的产物,是多种因素的复合体”[4]。唐宋女性诗人们也往往通过对历史事件或对历史人物功过的评说,来抒发自己的感慨,表明自己的政治信念,对现实社会政治进行规讽,以尽“匹妇”之责。如李清照《咏史》:“两汉本继绍,新室如赘疣。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诗人用了王莽篡权和嵇康借“薄汤武”刺司马氏篡国的两个故事,旨在暗喻两宋本该为一宋,南宋朝廷面对国脉中断的事实应吸取严重教训,表达了李清照不希望有人夺取大宋天下的愿望。全诗仅20个字,而全篇用典,却毫无板滞生涩之气,反而以史为鉴,立意深沉,一字千金,显示出慷慨悲壮的豪宕胸襟和英雄气概。诗人拟古作诗,把本不相干的人和事巧妙组合在一起,收到了咏史以谏今的特效。
唐宋女性讽谕诗人们自我倾诉欲望与她们的社会参与能力是不相适应的。她们虽有灵秀的禀赋丰富的情感,但却处处受到约束而不能发散。因此在唐宋女性讽谕诗歌创作中,就更多地表现出迂回曲折的特点,在抒情方式上一般采用假设、反问等间接性语气,加重了诗歌的讽谕力度。
首先是通过假设进行讽谕。假设性讽谕即通过假设一个条件,使历史发展成为不同的事实,从而证明某人或某事的缺陷和错误,以达到讽谕的效果。这种假设通常会造成两种结果:或者比事实更好,或者比事实更差。第一类假设结果(“比事实更好”)的讽谕诗,如李清照《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其二:“想见皇华过二京,壶浆夹道万人迎。连昌宫里桃应在,华萼楼头鹊定惊。但说帝心怜赤子,须知天意念苍生。圣君大信明如日,长乱何须在屡盟。”作者通过想象军师回京百姓夹道欢迎的场面,抨击当政者委曲求和的举动。第二类假设结果(“比事实更差”)的讽谕诗,如唐代黄崇嘏《下狱贡诗》:“偶离幽隐住临邛,行止坚贞比涧松。何事政清如水镜,绊他野鹤向深笼?”诗人黄崇嘏一次在临邛游历,被恶人诬告,以纵火罪锒铛入狱。作者为澄清自己的冤屈,便作了这一首诗,呈给“权知邛州”的蜀相周庠。诗歌前两句正面描述自己如同山涧的溪水和挺直的劲松一般纯洁高尚;诗的后两句则是假设议论:即作者说如果政治真的清明如水的话,怎么会把无辜的山野之人锁禁在幽深的牢笼之中。诗歌通过以比假想更差的结果反讽了现实政治的不清明。
其次是反问设问,反语相讥。反问、反语的修辞方式在文学创作中常常起到欲扬先抑的功效,从而加重诗歌的情感效果。在唐宋女诗人创作的讽谕诗中,“何”、“岂”、“那堪”、“谁堪”等反问、反语词比比皆是,如:
书信茫茫何处问?持竿尽日碧江空。
——唐·鱼玄机《情书寄李子安》
暌离已是十秋强,对镜哪堪重理妆?
——宋·侯氏《绣龟形诗》
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
——唐·宜芬公主《虚池驿题屏风》
但将忠报主,何惧点青蝇。
——唐·林氏《送男左贬诗》
腊天日短不盈尺,何似妖姬一曲歌。
——宋·桃《呈寇公二首》
灵光虽在应萧萧,草中翁仲今何若。
遗氓岂尚种桑麻,残虏如闻保城郭。
——宋·李清照《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一)
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宋·李清照《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韵二首》(一)
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
——宋·朱淑真《自责二首》(其一)
还有一种形式则是语句中并未出现反问语词,但诗歌的情感语言把读者不由自主带到质问对方的一种语气当中,如鱼玄机《送别》诗“水柔逐器知难定,云出无心肯再归?”水、云等皆是不可琢磨之事物,作者以此来比喻男子如水云一般朝三暮四、情意不专,用反问的方式作结,引起人深深的思考,从而使人认识到女性爱情婚姻悲剧的根源并不在女性自己,而是在于男子的薄幸,而诗歌的这种叩问语气无疑为读者预留了反思与回应的空间。又如朱淑真《苦热闻田夫语有感》“田中青稻半黄槁,安坐高堂知不知?”让人读后,“豪家轻薄儿”的可憎面目如临目前,使人在同情田夫辛劳的同时,深刻认识到社会阶级存在形态高低悬殊与不平衡,加强了讽谕诗歌抨击的力度。
封建礼教下的唐宋女诗人们在心态上有着明显的弱势定位,因此在整体风格上不可避免有柔弱的倾向。唐宋女性在讽谕诗创作中就表现出内在精神与外在生存环境相抵触、相妥协的反复较量,跃跃欲试的她们不时充满了斗志,但终究害怕这种力量是无助而无果的,反而欲说还休。而在她们笔下的讽谕诗语言运用上就明显地反映了含糊不定,优柔寡断的特点。
唐宋女性讽谕诗人始终难以摆脱自身特定的伦理生存关系,即使对闺阁之外的生活有所延伸,但她们仍然无法跳出对男性主体的幻想和失望、思念和期待。于是有见识的唐宋女性讽谕诗人虽不时表现出自己的不平之气,却始终害怕自己的反应过激,从而使自己倚赖的男性主体与自己决裂,所以在诗歌创作中运用语言意象时就显得隐晦含糊。如唐代薛涛的组诗《十离诗》,即《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鹦鹉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鞲》、《竹离亭》、《镜离台》,这是在薛涛获罪于韦皋,罚赴松州途中所作。她在诗中并不直陈叙事,却以各种动物自比,来表现自己的凄凉和冤屈。明代钟惺说:“《十离诗》有引躬自责者,有归咎他人者,有拟议情好者,有直陈达端者,有微寄讽刺者,皆情到至处,一往而就,非才人、女人不能。盖女人善想,才人善达故也。”[5]组诗借物陈情,每首都以“离”字作为醒目的标示,表诉悲苦命运的同时仍然寄希望于男性,如其《鹦鹉离笼》:“陇西独自一孤身,飞来飞去上锦茵。都缘出语无方便,不得笼中再唤人。”古典文学中,鹦鹉的形象是复杂的。它既得显贵的恩宠,而又因着学舌的本事不时在主人面前充当了挑拨是非的角色。诗人不直抒胸臆,而是通过比拟这种委婉的手法,来表达自己命运的无法掌握,以“孤身”、“出语无方便”的柔婉的诉说言辞,以求得对方的同情,这无疑舒缓了愤恨幽怨的情绪,从而削弱了讽谕诗规讽的力量,但却真实地呈现了封建女性在男性主体社会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悲惨处境。
[1] 唐·释皎然.诗式校注·卷一[M].李壮鹰,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27.
[2] 明·王夫之.姜斋诗话[M]//清·丁福保,编.清诗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5.
[3] 宋·胡寅.斐然集崇正辩·卷十八·致李叔易书[M].容肇祖,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3:386.
[4]孙立.论咏史诗的寄托[J].中山大学学报.1997(1).
[5]明·钟惺.名媛诗归·唐卷十三[M].内府藏明末刻本.
The Aesthetic Art of Women Allegory Poems of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SHU Hong-xia,NIU Rong-jin
(College of Humanities,Dalian University,Dalian 116622,China)
The women allegory poems of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had their own aesthetic style of balancing hardness with softness,with simple,natural and digni fi ed melancholy.Their artistic expression pattern was often to contrast the present with the past,use the scenes to express their emotion,and probe ancient stories and satirize current a ff airs.In lyrical ways,the poets preferred to using indirect mood such as hypothesis,rhetorical question and so on with vague,uncertain and indecisive expressions,presenting that those lyrical subjects were frequent in a dilemma that they wanted to express them and to repress them in feudal society.
Tang and Song Dynasties;women allegory poems;aesthetic art
I207.22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
A
1008-2395(2012)02-0028-05
2011-12-20
基金课题:辽宁省教育厅高等学校科学研究项目(2009B010)“中国女性诗歌忧时济世主题研究”成果
舒红霞(1963-),女,大连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牛荣晋(1986-),女,大连大学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