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静
( 郑州轻工业学院 外语系,河南 郑州 450003 )
中西悲剧的因与果
——论豫剧《义烈风》与莎剧《奥赛罗》之异同
李 静
( 郑州轻工业学院 外语系,河南 郑州 450003 )
豫剧之父樊粹庭为豫剧发展所做的贡献不啻于莎士比亚为英国戏剧所做的贡献,樊戏《义烈风》与莎剧《奥赛罗》用不同的方式诠释不同文化中的真善美。前者起于外因而后者起于内因;两剧在惩恶方面义不容辞,在扬善方面殊途同归。两剧要么彰显道义、要么惩戒内心的黑暗,共同追求历史的进步和道德的进步。
中国悲剧; 西方悲剧; 异同
《奥赛罗》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义烈风》是豫剧之父樊粹庭四大悲剧之一。两剧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莎士比亚是伊丽莎白时期戏剧的集大成者,他的剧作永久立于世界舞台,被世界各国的读者所青睐。每一个读者都可以在莎士比亚的剧作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樊粹庭是改良豫剧的第一人,他是河南文人加入豫剧改革的第一人。在他之前,豫剧一向没有剧本,通过师傅口授相传,有以讹传讹的趋向;且演出起初主要集中在农村祭神活动中,宣扬神鬼迷信,针对的是无知妇孺,品位较低,为上层社会所不齿。20世纪20年代国民政府禁止封建迷信,豫剧被迫离开农村,来到以开封为代表的城市中。面对其他剧种如京剧、曲剧等的竞争,它必须改良自己。凭借自己深厚的文化功底和对豫剧的热情,樊粹庭开始为豫剧写剧本,对豫剧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他的作品有 67部之多;改编了 37部,创作了20部,其中有四大悲剧《涤耻血》、《三拂袖》、《霄壤恨》、《义烈风》,四大喜剧《洛阳桥》、《凌云志》、《女贞花》、《柳绿云》;樊粹庭在豫剧历史上的地位堪比莎士比亚在英国戏剧中的地位。
莎士比亚的《奥赛罗》和樊粹庭的《义烈风》都是关于爱情和嫉妒主题的。《奥赛罗》讲的是奥赛罗和苔丝狄梦娜的爱情故事。故事发生在威尼斯,元老勃拉班修的女儿苔丝狄梦娜冲破各种阻碍与黑人主帅奥赛罗结婚,招致奥赛罗的旗官伊阿古的妒忌,两人的幸福生活刚刚开始于赛普路斯海岸的城堡,就终结在伊阿古手里。他设计让奥赛罗误以为苔丝狄梦娜和凯西奥有染,并伪造了他们的定情信物。奥赛罗一怒之下勒死了自己的妻子,伊阿古的妻子爱米莉亚冒死说出真相,奥赛罗知道真相后,悔恨之余引剑自杀,伊阿古也被奥赛罗的部下杀死。《义烈风》中,童家女玉珊打破门第观念束缚爱上落难书生庄鸿文,招来了富家子弟王学海的妒忌。他本打算杀掉庄生,岂料误杀童玉珊的弟弟童金良。王学海顺势嫁祸庄鸿文、买通州官、把庄生打入死牢,第二年秋后庄生将被处决。此后王学海要求童家二老把玉珊嫁给他,童玉珊在父母哀求下嫁给王学海,并为其生下一子。在庄鸿文问斩前夕,王学海为庆祝此事喝得烂醉如泥,无意中说出了自己杀人嫁祸的实情。玉珊连夜携子去衙门翻案,不慎把孩子坠入河中。待真相大白后,王学海受到法律的惩罚,玉珊当场自刎明志。
两剧讲述的都是地位悬殊的男女相爱,招致嫉妒,受到迫害,最终真相大白的故事。《奥赛罗》中的元老之女苔丝狄梦娜爱上摩尔人奥赛罗,《义烈风》中的富家女童玉珊爱上落难书生庄鸿文;他们的爱情打破了当时讲究门当户对的婚姻观,为社会所不容,很快招致奸人嫉妒。《奥赛罗》中的伊阿古和《义烈风》中的王学海都是想尽各种办法来拆散相恋之人。故事发展方式有所不同,伊阿古通过挑拨离间,让奥赛罗亲手杀死了苔丝狄梦娜,王学海直接陷害庄鸿文,并骗娶童玉珊;无辜的苔丝狄梦娜冤死后,伊阿古的妻子爱米莉亚才冒死说出真相,童玉珊在庄鸿文被正法之前为他雪冤平反。故事的结果是相似的,奥赛罗因懊悔自杀,达到了人文主义者的崇高;童玉珊自刎以明志,达到了道德上的完美。
《奥赛罗》和《义烈风》虽然剧情相似,但是因为中西文化的差距,两悲剧的侧重点、要表达的思想和在观众中引起的效果是不同的。通过比较剧中处在相似位置的主人公之间的异同,如奥赛罗与童玉珊、苔丝狄梦娜与庄鸿文、伊阿古与王学海,可以得出中西悲剧在原因和结局方面的异同。
中国悲剧多是由外因造成的。“中国悲剧对现存冲突的解决不是形而上的,而是形而下的;不是诉诸某种“绝对理念”的自我发展和自我完善,而是诉诸从根本上解决现实生活的矛盾和冲突的物质力量即正义力量。”[1]中国悲剧宣扬的是伦理道德的完美,更倡导一种牺牲精神来强化道德约束。西方悲剧理论对于悲剧性的规定包括:“悲剧的主人公必须是一英雄或是高贵者,自身带有丰富的人性内涵。主人公必须遭难,遭难的原因或是过失(亚氏),或是不可捉摸而又无可逃避的命运(古希腊悲剧),或是因为自身性格的缺陷(如莎士比亚的悲剧)。悲剧矛盾的解决必须凭借人自身的力量,或者是激情或者是理性。”[2]
通过比较两悲剧主人公奥赛罗与童玉珊,可以发现两悲剧成因的不同。我们可以在童玉珊身上看到《奥赛罗》中三个人的影子,即苔丝狄梦娜、奥赛罗和爱米莉亚。童玉珊像苔丝狄梦娜一样美丽、高贵、善良,追求幸福却被奸人觊觎,不得善终;她像爱米莉亚一样大义灭亲;她又像奥赛罗一样被欺骗失去爱情,最终自杀以实现自己的完美。可以说,童玉珊承受了《奥赛罗》中的三份痛苦。
童玉珊的悲剧是由力量强大的恶势力造成的。正如熊元义所说,“中国悲剧是通过否定和拒绝邪恶势力实现这个统一的,中国悲剧人物之所以陷入悲剧不仅是因为邪恶势力过于强大,而且是因为他们追求自身的完美”。[1]236《义烈风》中邪恶力量占绝对的优势,王学海财大气粗、阴险狡诈;而正义力量非常薄弱,庄鸿文落魄街头、手无缚鸡之力;童家上下善良老实,随遇而安。所以王学海可以很轻易地谋杀童弟,买通州官,嫁祸庄生。但是正义人物是至善至美的,他们遵循儒家所宣扬的仁义礼智信,身体力量弱小,精神力量强大。他们通过牺牲取得道德上的胜利。
童玉珊甘愿牺牲自己以坚守道义。庄鸿文被打入死牢后,童玉珊痛失弟弟与爱人,百感交集,甘愿出家以守节;后出于孝道被迫嫁给王学海,承受无爱的婚姻;得知庄生的冤情后,童玉珊连夜奔走前去喊冤,牺牲了爱子性命,又揭发了自己夫君,为了一个“义”字,甘愿牺牲自己的家庭;庄生获救后,她又因为自己已嫁给王学海、未能守节、羞愧难当,以死换取清白。宁死不屈、不畏强权是《义烈风》要表达的重点,矛盾主要集中在外部正邪势力的斗争。主人公命运越悲哀,她的精神力量就越强大。《义烈风》彰显了中国人强大的精神力量。所以这部产生于抗日战争时期的戏剧深得人心,为当时处在国难中的中国人带来莫大的鼓舞。
奥赛罗遭难是由自身的缺陷造成的。他从头到尾都享有充分的自主权,他可以选择信或不信伊阿古的谗言,但是他信了。这是因为奥赛罗太多疑。多疑的原因是多样的:奥赛罗总是不自觉地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的婚姻,认为自己是“老黑羊娶了小白羊”,对自己摩尔人身份非常自卑,也觉得自己不足以长久吸引苔丝狄梦娜;他忘了自己跟苔丝狄梦娜的结合是建立在互爱的基础之上,本来就是超越世俗爱情观念的,所以他很容易就相信了妻子的背叛。此外,奥赛罗給了这份爱情过重的负担。这份爱情承载了奥赛罗的人生价值,正是这份爱情指引他摆脱自卑,慰藉了他饱受苦难的灵魂,并且实现了心灵的平衡,一旦这份爱情消失,奥赛罗的世界就会崩溃,所以爱之深恨之切,他才会这么疯狂地报复自己的妻子。伊阿古正是抓住了奥赛罗的这些弱点才能顺利得手。总之,奥赛罗和苔丝狄梦娜的悲剧是由内因造成的。人无完人,普通人因轻信产生的悲剧能唤起观众的恐惧与同情,并对观众产生警示作用。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义烈风》并不注重人物内心矛盾挣扎,无论是失去爱情还是葬送家庭,童玉珊都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犹豫。相反,《奥赛罗》注重内心的斗争而没有过多宣扬道义;《义烈风》中的童玉珊舍弃自己的家庭追求正义,被大加赞赏,发扬到可歌可泣的高度,而《奥赛罗》爱米莉亚揭发丈夫、牺牲自己的生命却仅仅被用来陪衬奥赛罗的内心悲剧。由此可见中西悲剧的侧重点有所不同。
《义烈风》和《奥赛罗》中悲剧人物的结果既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两剧恶人的下场都是大快人心的,可以说达到了“大团圆”结局。悲剧的“大团圆”结局分为三类,一是“因果报应型”,如《窦娥冤》中明誓复仇;二是“升天仙圆型”,如挚爱者化身鸳蝶比翼双飞;三是前仆后继型,如《赵氏孤儿》。遍览西方悲剧,可以发现“大团圆”结局并非中国悲剧所独有。[3]《义烈风》和《奥赛罗》中的恶棍王学海、伊阿古都是被嫉妒之情控制、因妒生恨,进而陷害奥赛罗、庄鸿文。他们的陷害方法有所不同。王学海自己完成整个陷害计划,伊阿古采取的是心理战术。王学海和伊阿古的犯罪动机相似、犯罪手法不一样,但是两人的下场一样。王学海酒后失言道出了自己的罪行,伊阿古的妻子爱米莉亚揭露了伊阿古的阴谋,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见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都有恶有恶报的理念。他们阴谋的败露都极具偶然性,酒后失言是一个巧合,妻子揭露丈夫也是罕见的,这种理想化的结局体现了人们惩恶的愿望。
在《义烈风》和《奥赛罗》中恶人都受到了惩罚,但是无辜的善人并不一定都能得到善报。《义烈风》中的庄鸿文雪冤是在被斩之前,这寄托着中国人惩恶扬善的愿望。《奥赛罗》中的苔丝狄梦娜被活活勒死,冤死之后才得以雪冤。可见,西方的悲剧更多的是把悲惨的一面揭露给人看,让观众在自身不受伤害的情况下体会真正的悲哀,从而产生净化心灵的作用。这是因为,“首先, 悲剧再现人生的苦难和毁灭是为了更好地突出真善美的价值。”“其次, 悲剧中的苦难和毁灭是对邪恶势力的强烈否定。”“最后,悲剧中的毁灭过程是否定之否定的过程,是悲剧观众的认识和情感再生的过程。”[4]
樊粹庭的剧作也受此思想的影响,他让童玉珊死,让观众体会到恐惧与怜悯同在的悲剧感。奥赛罗和童玉珊最终都自杀了。奥赛罗自杀是为了惩罚自己的过失,只有死亡才能恢复他人文主义者的高大形象,从而在观众心中激起恐惧感,产生净化作用。童玉珊自杀是为了达到道德上的完美,虽然庄生被冤枉、自己陷入不幸婚姻都是王学海所害,她还要惩罚自己嫁给王学海的行为。这种通过死亡达成的完美起到了道德教化的作用。
总之,豫剧《义烈风》与莎剧《奥赛罗》用不同的方式感染观众,前者彰显道义,鼓舞观众勇敢面对恶势力,通过否定和拒绝邪恶势力来鼓舞观众;后者则鞭策人物内心的黑暗,促使观众产生一种集恐惧与怜悯于一体的悲剧感,通过否定人自身的缺陷和罪过来警醒观众。但是,“追求历史的进步和道德的进步的统一,是中西方悲剧的共同境界。”[1]272中西悲剧所蕴涵的精神力量和人性的内涵涤荡人们的心灵,促进人类的进步。
[1]熊元义.回到中国悲剧[M].上海:华文出版社,1998:12.
[2]王德岩.“中国悲剧”问题的歧途与希望[J].北方工业大学学报,2001,(12):64.
[3]李跃红.“大团圆”:中国悲剧研究中误用的概念[J].江淮论坛,2006,(1):144.
[4]李跃红,熊乾.团圆:悲剧审美趋向的符号象征[J].学术探索,2004,(9):124-126.
The Reasons and Results for Chinese Tragedy and Western Traged----the Differences and Similarities between Henan OperaYiliefengandOthello
LI Jing
( Zhengzhou University of Light Industry, Zhengzhou, Henan 450002, China )
Fan Cuiting, the father of Henan Opera, make no less contribution to Henan opera than Shakespeare’s contribution to British drama. Fan’s tragedy Yiliefeng and Shakespeare’s tragedy Othello explore the truth, good and beauty of humans in different cultures through different ways. The former is caused by inner reasons, and the later is caused by outer reasons. Both tragedies punish evilness relentlessly and celebrate kindness in different ways. They pursue the progress of history and morality, either promoting morality or explore the darkness in human heart.
Chinese Tragedy; Western Tragedy; difference and similarity
(责任编辑 朱存红)
I106.3
A
1673-9639 (2012) 02-0038-04
2011-11-19
河南省政府决策研究招标课题2011B560。
李 静(1983-),女,河南安阳林州人,助教,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及大学英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