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辛琛臣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北京 201100)
本书伊始,就对福帝纪元的高超医疗技术进行了描述,在这个社会中所有的婴儿都是非母体培育的。通过“波坎诺夫斯基化程序”这种技术对胚胎进行批量生产,批量裂变,批量孵化,从而保证每个等级的人长相一致,身材一致。同时,通过减少肺部供氧量和添加化学剂,保证社会最低等及次低等的爱普塞隆ε、德尔塔δ的身高和头脑发展都得到了限制,使其只能从事劳力的工作。甚至在胚胎期,就对其进行铅毒、苛性苏打、沥青和氯气伤害的锻炼来保证只有能承受这种环境的胚胎存活下来。而相对的,社会最高等的阿尔法α则没有受到这种限制,使其能够从事统治的工作。通过这种方式,使等级控制成为可能。
而除了生物上的等级控制,福帝纪元更重要的等级控制是通过社会传播实现的。在这个社会中的社会传播,在书中称之为条件设置式,完全是劝服范式的、单向的,它包办了信息的内容,更包办了人们对于意义的生成和解读。
这种传播从以下几个方面可以看出:
1.影响行为习惯的刺激反映式的传播。通过传递刺激,来规范各个等级的行为。低种姓的婴儿需要进入婴儿实验室。当地板上爬行的婴儿看到玫瑰花、书本、色彩鲜艳的小猫、小鸡和咩咩叫的黑羊时,给整个地板电击,制造爆炸和刺耳的噪音、书中这样写道:“在婴儿们心里花朵跟巨大的噪声的匹配,花朵跟电击的匹配已经熔融、结合到了一起。像这样的或类似的课程接连进行两百次之后,两者之间就建立了无法分离的关系。以婴儿带着本能地对书籍和自然的排斥长大,”以保证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消费力的事情上。
2.影响价值取向的睡眠道德传播。睡眠教育是刺激反应式的升级传播方式。因为刺激反应只能对一些简单的行为进行规范,比如喜欢做什么和不喜欢做什么。至于为什么喜欢和为什么不喜欢,则需要通过睡眠教育的方式出现。简而言之,刺激反应是影响行为的,睡眠顺口溜是影响价值取向和喜好的,它可以实现精微的区别和复杂的细小行为的灌输。
比如为了巩固贝塔等级的孩子的价值感,会在其睡眠中不断播放“阿尔法儿童穿灰色。他们的工作要比我们辛苦得多,因为他们聪明得吓人。我因为自己是比塔而非常高兴,因为我用不着做那么辛苦的工作。何况我们也比伽玛们和德尔塔们要好得多。伽玛们都很愚蠢,他们全都穿绿衣服,德尔塔们穿咋叽衣服。啊,不,我不愿意跟德尔塔孩子们玩。爱扑塞隆就更糟糕了,太笨,他们学不会…”通过这种方式,贝塔等级的孩子会感觉自己是处于第二等级的,并且庆幸自己的工作不如第一等级的人繁重,同时产生比其他等级高的优越感,认为其他等级天生愚笨。这样的话语要每天在睡眠中重复120遍,重复30个月在进入下一个等级的人格塑造,通过这种方式,确立了孩子们的价值观,而且是终身的价值观,他们通过这里所学到的东西来判断一切事物。
除了上述的个人教育控制之外,福帝纪元还有诸多集体情境下的社会传播。作为群众成员的个人,在这些情境下不断受到他人的社会影响,而加强了从众心理。
影响价值取向的团结祈祷。运用气味和合成乐的方式,让同一种姓的人围成圆圈跳集体舞,在合成乐队的伴奏之下唱起团结圣歌。圣歌主要歌颂了福帝纪元的美好,死亡的伟大以及作为螺丝钉的幸福感,也就是一种集体道德规范。在身份认同的章节,使用影响神经丛的音乐来加深这种印记,达到效果。一旦圆圈舞其中的一个成员受到这种方式的影响,其他的成员也会产生从众心理,加深个人的幸福感。
社会学家莱利在《社会组织》一书中将传播定义为“人与人关系赖以成立和发展的机制——包括一切精神象征及其在空间中得到传递、在时间上得到保存的手段。它包括表情、态度和动作、声调、语言、文章、印刷品、铁路、电报、电话以及人类征服空间和时间的其他任何最新成果。”这个定义在福帝纪元中得到了莫大的体现,人的方方面面都在其中得到了控制,而集体无意识也发挥到了极致。它表现为。
同一个种姓的螺丝钉不但长相一致,做同一份工作,他们的消费也是一致的。通过前面所说的同一种教育,低种姓的人被培养成为不喜欢自然,但喜欢运动,喜欢交通的人群,他们的消费保证了他们体力劳动的可能性,保证他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而高种姓的人被培养成为感官被放纵满足的人群,他们依赖迷幻剂,依赖香料音乐,依赖感官电影,依赖抗衰老的药剂,依赖性,以保证他们的才智只能用于完成社会生产,又能够产生固定消费,而不是把才智浪费在“孤独”,不能产生消费而影响社会稳定的事情上(比如自然,读书)。
这个非母体培育的时代,由于母亲这个角色的缺失,人与人从一开始就缺失了关系的亲密性。而由于鼓励依赖性,而不鼓励建立长期亲密稳定的关系,在这个社会中没有真正的家庭。即使两个人想在一起对话,由于脑中没有任何自己的观念,而都是照本宣科的在睡眠教育中听到的观念,使两个人深入密切的交谈成为不可能,使精神交往成为不可能。
美国著名政论家李普曼就在其所著的《公众舆论》一书中,论及拟态环境问题。并首次使用“Pseudoenvironment”一词。所谓拟态环境是大众传播媒介通过对新闻和信息的选择、加工和报道,重新加以结构化以后向人们所提示的环境。因而“拟态环境”并不是客观环境的再现,只是一种“象征性的环境”。李普曼认为,在大众传播极为发达的现代社会,人们的行为与三种意义上的“现实”发生着密切的联系:一是实际存在着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二是传播媒介经过有选择地加工后提示的“象征性现实”(即拟态环境),三是存在于人们意识中的“关于外部世界的图像”,即“主观现实”。人们的“主观现实”是在他们对客观现实的认识的基础上形成的,而这种认识在很大程度上需要经过媒体搭建的“象征性现实”的中介。经过这种中介后形成的“主观现实”,已经不可能是对客观现实“镜子式”的反映,而是产生了一定的偏移,成为了一种“拟态”的现实。
而人人得以幸福、安定的,不再为温饱所困,不再为衰老和疾病所困,不再为关系所困的福帝纪元正是一种绝对的拟态环境。在这里福帝纪元创造的象征性现实,完全取代了主观现实和客观现实。李普曼认为拟态环境不仅制约人的认知和行为,而且通过制约人的认知和行为来对客观的现实环境产生影响。而在人人得以享乐的福帝社会,由于这种绝对的拟态环境,造成了个人彻底不再追求真,不再追求美,不再探讨人为什么存在。
比如书中的最高种姓的赫姆霍尔兹。他定期为《每时广播》写稿,写感官片脚本,而且精通写口号和睡眠教育顺口溜的奥妙。他处在高位却倍感孤独,无法追求生活的美,“我觉得我可以做的事要重要得多。别人要求你写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你迫切得起来?写那些玩意,你的话真能够入木三分吗?能够真像最强烈的X射线吗?没有意义的东西你能写出意义来吗?”
比如书中的总统原本从事科学研究,但由于科研可能对社会造成危险而有被流放的危险,他选择了放弃科研,“我曾经对真理的兴趣太浓,我也曾经付出过代价。我的代价是:为幸福服务,为别人的幸福,不是为我自己的幸福服务。”
代表自由的野蛮人最后死了。而没有死的人,最终选择了妥协。在拟态环境下,是否有真正幸福的人,值得我们深思。
[1]许静.传播学概论.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北京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
[2]阿道司·赫胥黎,孙法理译.美丽新世界.译林出版社,2010.
[3]扎米亚京,顾亚铃译.我们.漓江出版社,2005.
[4]李普曼,阎克文译.公众舆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