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锐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北京100080)
1979年10月的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简称第四次文代大会),是在拨乱反正的重要历史关头召开的文艺战线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次盛会。邓小平亲临大会致《祝词》,周扬(时任中国文联副主席)作《继往开来,繁荣社会主义新时期的文艺》的主题报告,他们总结建国三十年来的文艺发展的经验教训,调整新时期的文艺政策,提出新时期文学艺术的任务,有力地推进文艺界乃至整个思想界拨乱反正的进程。值得关注的是,邓小平《祝词》和周扬的主题报告都提到1942年5月毛泽东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从《祝词》和主题报告中可以看到,其中关于文艺与人民的关系、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文艺歌颂与“暴露”问题等方面的重要论述,第四次文代大会均继承和发展了毛泽东《讲话》的基本精神。研究第四次文代大会,有必要探索其思想源头,以求全面把握其精神实质,而学术界对此几无专门研究。本文试图对第四次文代大会对《讲话》精神的继承与发展作一简要梳理和论述。
一、在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上,提出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思想,丰富和发展了《讲话》中关于文艺为人民大众服务、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的论断
文学艺术属于社会意识形态,是上层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论哪个时代、哪个阶级的文艺,都有一个为什么人的问题。恩格斯在《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中提出过革命文艺要“歌颂倔强的、叱咤风云的和革命的无产者”;列宁也强调,我们的文艺应当“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服务”。[1]
在我国,从“五四运动”到抗战,文艺为人民大众服务始终是一个中心问题,但都没能真正从理论和实践上加以解决。随着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大批文化精英在陕甘宁边区民主气氛的感召下,聚集到延安和各大抗日根据地。当时延安被认为“不但在政治上而且在文化上作中流砥柱,成为全国文化的活跃的心脏”。[2]延安和其他各根据地的各种艺术创作活动分外活跃,然而某些艺术作品因脱离根据地斗争实际难以被工农兵大众接受,个别来自国统区的文艺家在创作实践和政治参与上表现出个人主义追求。为此,1942年5月2日至23日,在延安整风期间,毛泽东亲自主持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阐明了文艺为人民群众,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的根本方向,系统地回答了文艺运动中的许多有争议的问题,强调党的文艺工作者必须从根本上解决立场、态度问题。《讲话》对后来党的文艺政策的制定和文艺工作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讲话》指出,我们的文艺是为人民的,目的仍然是为了人民大众。那末,什么是人民大众呢?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兵士和城市小资产阶级。“所以我们的文艺,第一是为工人的,这是领导革命的阶级。第二是为农民的,他们是革命中最广大最坚决的同盟军。第三是为武装起来了的工人农民即八路军、新四军和其他人民武装队伍的,这是革命战争的主力。第四是为城市小资产阶级劳动群众和知识分子的,他们也是革命的同盟者,他们是能够长期地和我们合作的。……我们的文艺,应该为着上面说的四种人。 ”[3](P855-856)《讲话》强调:“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3](P857)
关于文艺如何为人民大众服务、为工农兵服务,毛泽东在《讲话》中指出,正确的途径是文艺工作者必须同工农群众相结合,“一定要在深入工农兵群众,深入实际斗争的过程中,在学习马克思主义和学习社会的过程中”,把立足点逐渐地“移到工农兵这方面来,移到无产阶级这方面来”。[3](P857)而且,要实现“文艺为人民大众服务、为工农兵服务”,就必须正确解决文艺的普及与提高的问题。所谓“普及”,是向工农兵普及,是用工农兵自己所需要、所便于接受的东西普及;所谓“提高”,是从工农兵现有的水平去提高,沿着工农兵自己前进的方向、沿着无产阶级前进的方向去提高。毛泽东关于普及与提高的基本理论观点解决了文艺如何为人民大众服务、为工农兵服务的方法论问题。
进入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初期,我们党在《讲话》基础上制定了一套比较系统的文艺政策。但由于党的文艺政策在具体化过程中出现偏差和在贯彻中出现扭曲,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文艺成为阶级斗争的工具,社会主义文艺事业遭受极大摧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第四次文代大会对此进行了拨乱反正。
邓小平在1979年的第四次文代大会上致祝词,一方面重申:“我们要继续坚持毛泽东同志提出的文艺为最广大的人民群众、首先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4](P210)另一方面提出:文艺要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这个中心任务服务,形成了文艺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思想。
《祝词》深刻阐述了文艺与人民之间的血肉联系,指出:“我们的文艺属于人民”,“人民是文艺工作者的母亲。一切进步文艺工作者的艺术生命,就在于他们同人民的血肉联系。忘记、忽略或者割断这种联系,艺术生命就会枯竭。人民需要艺术,艺术更需要人民”。[4](P209,211)《祝词》强调文艺要为人民服务,要求文艺工作者“要始终不渝地面向广大群众……力求把最好的精神食粮贡献给人民”,要求文艺作品“在艺术上精益求精”,在思想内容上要“充分表现我们人民的优秀品质,赞美人民在革命和建设中、在同各种敌人和各种困难的斗争中所取得的伟大胜利”,要“塑造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创业者”的新人形象,而文艺的目的则是“激发广大群众的社会主义积极性,推动他们从事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历史性创造活动”。[4](P210-211)
在强调文艺要为人民服务的基础上,《祝词》提出了文艺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思想。要求文艺鼓舞人民“同心同德地实现四个现代化”,为“今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全国人民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服务,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服务。要求文艺工作者要做“解放思想的促进派,安定团结的促进派,维护团结的促进派,实现四个现代化的促进派”,并强调:“对实现四个现代化是有利还是有害,应当成为衡量一切工作的最根本的是非标准”。还要求文艺坚持社会主义的方向,“在意识形态领域中,同各种妨碍四个现代化的思想习惯进行长期的、有效的斗争”,“不论是对于满足人民精神生活多方面的需要,对于培养整个社会主义新人,对于提高整个社会的思想、文化、道德水平,文艺工作都负有其他部门所不能代替的重要责任”。[4](P208-209)
1980年7月,《人民日报》根据邓小平这一理论,发表了《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社论,此后,邓小平又多次重申这个口号,从此,“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成为社会主义文艺的发展方向,从而确立了文艺的新任务和新目标。
“二为”方向的提出既是对《讲话》中“工农兵方向”的继承,又是对它的发展。应该说,《讲话》确定的文艺为人民服务、首先为工农兵服务的论断是“二为”
方向的重要理论源头。我们今天的文艺是社会主义文艺,它是五四运动以来进步文艺和延安时期革命文艺的继承和发展,它的对象仍然是广大人民群众。由于情况的变化,今天的人民群众,其概念的外延已经扩大,不再局限于革命根据地时代的四种人,还应当包括其他一些人和新的社会阶层。尽管人民大众的范围已扩大,但我们的文艺应当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这一性质没有也不应该改变,是不是为广大人民群众创作,过去是区别革命文艺和非革命文艺的试金石,今天则是区别社会主义文艺和非社会主义文艺的试金石。第四次文代大会以及“二为”方向的最终确立,丰富和发展了《讲话》中关于文艺为最广大的人民大众服务、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的思想,实现了党对社会主义文艺事业领导的拨乱反正。
二、在文艺与政治的关系上,提出文艺不从属于政治又不脱离政治的思想,突破和发展了《讲话》中关于文艺从属于政治的论断
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是党的文艺政策的一个根本性问题。列宁在1905年《党的组织与党的文学》中系统地阐述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明确了文艺附属于政治的、“工具论”的 “螺丝钉”理论。[1]毛泽东在《讲话》中总结中国革命文艺发展的历史经验,进一步发展了列宁的理论。
《讲话》提出文艺是从属于政治的论断,指出:“在现在世界上,一切文化或文学艺术都是属于一定的阶级,属于一定的政治路线的。为艺术的艺术,超阶级的艺术,和政治并行或互相独立的艺术,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党的文艺工作,在党的整个革命工作中的位置,是确定了的,摆好了的;是服从党在一定革命时期内所规定的革命任务的。 ”[3](P865-866)
《讲话》提出文艺批评要以政治标准为第一的观点,强调:“任何阶级社会中的任何阶级,总是以政治标准放在第一位,以艺术标准放在第二位的。”同时也指出:“我们的要求则是政治和艺术的统一,内容和形式的统一,革命的政治内容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的统一。缺乏艺术性的艺术品,无论政治上怎样进步,也是没有力量的。因此,我们既反对政治观点错误的艺术品,也反对只有正确的政治观点而没有艺术力量的所谓‘标语口号式’的倾向。我们应该进行文艺问题上的两条战线斗争”。[3](P869-870)关于政治标准,《讲话》提出:在当时来说,就是“一切利于抗日和团结的,鼓励群众同心同德的,反对倒退、促成进步的东西,便都是好的;而一切不利于抗日和团结的,鼓动群众离心离德的,反对进步、拉着人们倒退的东西,便都是坏的”。他还指出,这里所说的好坏,应当把动机和效果结合起来加以评价。“检验一个作家的主观愿望即其动机是否正确,是否善良,不是看他的宣言,而是看他的行为(主要是作品)在社会大众中产生的效果。社会实践及其效果是检验主观愿望或动机的标准”。[3](P868)这种文艺与政治关系的定位在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时代无疑是有积极意义的,并且使文艺在革命斗争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新中国成立以后,“文艺从属于政治”的说法,衍生为“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口号。我们知道,新中国是在中国共产党及其所领导的人民大众经过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后诞生的,战争所具有的残酷性及其敌对阶级利益的不可调和性使得阶级斗争和社会革命的思想深入人心。新中国在文艺事业方面也基本沿袭了战争年代的做法,把原来延安解放区的文艺方针扩展到全国,强调文艺的阶级性质,强调文艺为政治斗争服务。这种政策的延续是历史发展惯性的体现,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具有一定的历史合理性。但这种强调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指导思想在以后文艺界的理论引申和实践中发生偏差,将政治片面地归结为阶级斗争,将文艺从属于政治归结为以阶级斗争为纲,乃至要求文艺直接地从属于临时的具体的政治任务,对一切文艺作品都以政治、阶级斗争来裁定,抹煞了文艺的特性,为社会主义文艺事业带来了危害。其实,依照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文艺与政治是同属一定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和社会意识形态,它们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关系,而不是单向的隶属关系,文艺更不是阶级斗争的附庸和工具。
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在第四次文代会之前,随着文艺界拨乱反正和思想解放运动的逐步深入,文艺界已经就 “文艺与政治的关系”问题展开大讨论,试图摆正文艺的社会位置。大多数人虽然肯定了 “文艺为政治服务”、“文艺从属于政治”的历史作用,但认为这个提法“既不能概括文艺的性质,又不能概括文艺的功能,也不能概括文艺的特征,更不能揭示艺术的发展规律。”[5]第四次文代大会的主题报告,提前大量地征求了意见,大家对报告的修改意见,包括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意见,主要都集中在文艺与政治的关系上。胡乔木指出,过去的“文艺为政治服务”、“文艺从属于政治”的提法有许多讲不通的地方,过于简单化,提议把这段话删掉,在这次文代会上也不必讨论了,因为这个问题不是一下子能够讨论清楚的。但在第四次文代大会上,代表们偏偏对此格外关注,几乎每一组、每一次的讨论都涉及到。
邓小平在《祝词》中吸取意见,对“文艺与政治的关系”作这样的表述: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不是发号施令,不是要求文学艺术从属于临时的、具体的、直接的政治任务。[4](P213)《祝词》不再提“文艺为政治服务”、“文艺从属于政治”,对“服务说”、“从属说”有了重要突破。
周扬在主题报告中首先指明,“文艺与政治的关系”的性质“从根本上说,也就是文艺和人民的关系”。这一论断使“文艺与政治的关系”的内涵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政治的内涵被放大为“人民的生活”、“人民的利益”,这样,既打破了“文艺脱离政治”的观点,因为文艺要反映人民生活,就不能与政治无关,又使“文艺与政治的关系”的重要性突出出来。然后,报告又对“政治”做出动态解释,指出 “政治路线和具体政策,总是要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而变化,要根据实践的检验而有所补充和修正。彼时彼地认为是正确的东西,此时此地就可能变成不正确的了。”于是,报告自然得出结论:“政治不能代替艺术”。同时,报告又强调文艺在当今应该适应怎样的政治需要 ,报告说,“文艺反映生活的真实,就应当适合一个历史阶段的政治的需要。在今天来说,就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需要。 ”[6](P78)
这样,第四次文代大会的邓小平《祝词》和主题报告都突破了数十年坚持的“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口号,提出了文艺不从属于政治又不脱离政治的思想。会后两个月,即1980年1月,邓小平在干部会议上指出:不继续提文艺从属于政治这样的口号,因为这个口号容易成为对文艺横加干涉的理论根据,长期的实践证明它对文艺的发展利少害多。但是,这当然不是说文艺可以脱离政治。[4](P255-256)
从第四次文代大会对文艺与政治关系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它对《讲话》精神的创造性地运用和发展。提出不可以脱离政治,就是要求文艺不脱离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最大的政治”,不脱离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改革开放、促进安定团结这样的政治,不脱离以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教育人民,培养社会主义新人这样的政治。当年处在抗日战争时期,评价文艺作品的政治标准,主要是看它是否有利于广大群众同心同德抗战的大局。今天我们处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时期,评价文艺作品仍然有它的政治标准,这个政治标准就是:是否有利于广大人民群众同心同德维护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大局。政治标准的具体内容不同,但文艺批评必须坚持政治标准这一原则没有变。同时,第四次文代大会不再沿用文艺从属于政治的说法,使文艺从政治功利主义中解脱出来,标志着党对改革开放新时期文艺的领导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三、在文艺歌颂与“暴露”问题上,提出关键在于站在什么立场以及要考虑社会效果的思想,继承和发展了《讲话》中提出的歌颂还是“暴露”是态度问题以及评价文艺作品要看社会效果的论断
关于文艺歌颂与“暴露”的问题,在《讲话》中也被高度强调。当时,一些文艺家对延安过分“暴露黑暗”。1942年4月13日,毛泽东邀集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和戏剧系的几位党员教师何其芳、严文井、周立波、曹葆华、姚时晓等到杨家岭,就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交换意见,一见面就问:你们是主张歌颂光明的吧?听说你们有委屈情绪。一个人没有受过十年八年委屈,就是教育没有受够。毛泽东说,知识分子到延安以前,按照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把延安想得一切都很好。延安主要是好的,但也有缺点,这样的人到了延安,看见了缺点,看见了不符合他们的幻想的地方,就对延安不满,就发牢骚。[7](P343)之后,毛泽东在《讲话》中强调,歌颂还是“暴露”是态度问题。
《讲话》指出,对于敌人,对于日本帝国主义和一切人民的敌人,革命文艺工作者的任务是在暴露他们的残暴和欺骗,并指出他们必然要失败的趋势,鼓励抗日军民同心同德,坚决地打倒他们;对于统一战线中各种不同的同盟者,我们的态度应该是有联合,有批评,有各种不同的联合,有各种不同的批评;对人民群众,对人民的劳动和斗争,对人民的军队,人民的政党,我们当然应该赞扬,他们在斗争中已经改造或正在改造自己,我们的文艺应该描写他们的这个改造过程。只要不是坚持错误的人,我们就不应该只看到片面就去错误地讥笑他们,甚至敌视他们。我们所写的东西,应该是使他们团结,使他们进步,使他们同心同德,向前奋斗,去掉落后的东西,发扬革命的东西,而决不是相反。[3](P848-849)
《讲话》针对“从来的文艺作品都是写光明和黑暗并重,一半对一半”的观念,提出:“一切危害人民群众的黑暗势力必须暴露之,一切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必须歌颂之,这就是革命文艺家的基本任务。”《讲话》还指出:“从来文艺的任务就在于暴露,”这种讲法和前一种一样,都是缺乏历史科学知识的见解。从来的文艺并不单在于暴露,前面已经讲过。对于革命的文艺家,暴露的对象,只能是侵略者、剥削者、压迫者及其在人民中所遗留的恶劣影响,而不能是人民大众。人民大众也是有缺点的,这些缺点应当用人民内部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来克服,而进行这种批评和自我批评也是文艺的最重要任务之一。但这不应该说是什么 “暴露人民”。对于人民,基本上是一个教育和提高他们的问题。除非是反革命文艺家,才有所谓人民是“天生愚蠢的”,革命群众是“专制暴徒”之类的描写。《讲话》还指出:“你是资产阶级文艺家,你就不歌颂无产阶级而歌颂资产阶级;你是无产阶级文艺家,你就不歌颂资产阶级而歌颂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二者必居其一”。[3](P871-872)
在第四次文代大会召开前仅仅的一年的时间里,围绕着文艺歌颂与“暴露”的问题,理论批评界连续发生了三次重要论争。特别是1979年6月《河北文学》发表《歌德与“缺德”》一文,把对“伤痕文学”的疑虑和批评,转化成不合时宜的政治批判,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同时,在重申社会主义文学的批判职能时,又出现了认为“只有揭露阴暗面的文学,才是现实主义文学”的见解。在第四次文代大会上,与会代表们就文艺歌颂与“暴露”问题展开热烈讨论,澄清和明确了以下一些重要问题。
第一,是文艺作品该如何“暴露”,这也涉及对“伤痕文学”的评价。在讨论中有两种看法:多数代表认为“伤痕文学”值得积极肯定;一些代表认为“伤痕文学”有缺点,认为文艺无论写什么,都不应该使人悲观失望。周扬的主题报告对“伤痕文学”给予肯定,指出:“这些作品反映了林彪、‘四人帮’给人民生活上和心灵上所造成的巨大创伤,暴露了他们的滔天罪恶。决不能随便指责它们是什么 ‘伤痕文学’、‘暴露文学’。 ”[6](P75-76)邓小平的《祝词》也肯定了粉碎“四人帮”以后出现的清算林彪、“四人帮”极左路线的作品,说:“回顾三年来的工作,我认为,文艺界是很有成绩的部门之一。 ”[4](P208)那么,文艺作品该如何“暴露”呢? 在肯定文艺的“暴露”功能的基础上,关于怎样暴露,会上还存在不同意见:一种意见认为“暴露”要有禁区;另一种认为艺术就要干预生活,反对所谓揭露要有分寸看效果。对此,邓小平希望文艺工作者更多地描写“光明”而不是“黑暗”,他特别提醒文艺家们注意自己作品的“社会效果”。[4](P211)周扬的主题报告也强调,“关键在于站在什么立场,歌颂什么,暴露什么。 ”[6](P77-78)
第二,是当前文艺界解放思想、肃清极左流毒的问题。针对《歌德与“缺德”》的观点,与会代表们讨论当前文艺界形势问题,多数意见要“继续解放思想”、“肃清极左流毒”;另一种意见则强调,文艺界不仅有“左”的思潮,也有右的思潮,或者有右的苗头。对此,周扬的主题报告指出,“现在的情况不是思想解放过了头,而是思想解放还不够”。《祝词》说,我们的文艺工作者 “要继续同林彪、‘四人帮’的恶劣影响进行坚决斗争”,并指出,“对于来自‘左’的和右的,总想用各种形式搞动乱,破坏安定团结局面,违背大多数人利益和意愿的错误倾向,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要运用文艺创作,同意识形态领域的其他工作紧密配合……”[4](P211)
第三,是有关新时期的任务,强调文艺应努力描写和培养社会主义新人。《祝词》特别强调,“我们的文艺,应当在描写和培养社会主义新人方面付出更大的努力,取得更丰硕的成果。”[4](P209-210)主题报告也指出:“我们的文艺对于培养社会主义新人和教育青少年一代,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6](P79)代表们表示赞同,大会在文艺培养社会主义新人的任务上,基本上统一了思想认识。
可见,在文艺歌颂与“暴露”的问题上,《讲话》提出的歌颂还是暴露是态度问题、必须真正站在人民的立场上,以及“社会实践及其效果是检验主观愿望或动机的标准”这些论断仍具有指导意义。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文艺需要注意发挥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和帮助人民同心同德地和敌人作斗争的社会效果。改革开放新时期,文艺要更好地发挥引导人、塑造人,鼓舞人,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的社会效果。邓小平在《祝词》中指出:“对人民负责的文艺工作者,要始终不渝地面向广大群众,在艺术上精益求精,力戒粗制滥造,认真严肃地考虑自己作品的社会效果,力求把最好的精神食粮贡献给人民。 ”[4](P211)这无疑是新时期对《讲话》精神的坚持和继承。
此外,第四次文代大会在文艺深入社会生活、文艺工作者努力学习马列主义、文学艺术传统的继承与革新,外国文化的借鉴与创造等问题的论述,都继承和发展了《讲话》的基本精神。正如胡耀邦1980年2月《在剧本创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的:“毛泽东同志的一套文艺理论,因为历史向前发展了,有个别地方现在看起来不很适当,但总的来讲,毛泽东同志的文艺理论是辉煌的,丢了是不好的,特别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在历史上起过重大作用,现在也还对我们的工作具有指导意义”。[8](P383)
总之,尽管第四次文代大会和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于不同的时代,带有不同的时代色彩,但它们的基本精神及其理论本质是一致的。它们都是马克思主义文艺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文艺、社会主义文艺的丰富实践相结合的产物,在文艺的方向、文艺与人民、文艺与生活、文艺的内容与形式、文艺的思想性与艺术性、文艺的主旋律与多样化、文艺的继承与创新、文艺表现新的人物与新的生活、文艺对旧思想、旧事物的批判等等理论问题上,都有着共通的基本原则精神。在这一基础上,第四次文代大会还提出坚持 “双百”方针、尊重文学艺术的特征和发展规律、保证艺术自由等一系列观点,在文艺界掀起了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文艺思想解放运动,邓小平《祝词》成为新时期党指导文艺工作的基本纲领。今天,我们应把第四次文代会和《讲话》精神作为一个有机的、科学的理论整体来认真学习,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全面贯彻“二为”方向和“双百”方针,进一步推动文化建设的繁荣发展,使文艺作品“更好地满足人民精神需求、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增强人民精神力量,为继续解放思想、坚持改革开放、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提供坚强思想保证、强大精神动力、有力舆论支持、良好文化条件”。[9](P4)
[1]黎辛.博古与《党的组织与党的文学》的翻译[J].文艺理论与批评,1998,(1).
[2]欢迎科学艺术人才[N].解放日报,1941-06-10.
[3]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邓小平文选: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5]邱明正.一个不精确的口号[J].上海文学,1978,(8).
[6]中国文艺年鉴社编.中国文艺年鉴(总第一卷)[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1.
[7]艾克恩.延安文艺运动纪盛(1937年1月-1948年3月)[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
[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
[9]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决定学习辅导百问[M].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