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淑贞
(河北师范大学 石家庄 050024)
毛泽东个性特征影响的辩证分析
徐淑贞
(河北师范大学 石家庄 050024)
领袖人物的个人禀赋,是影响社会历史发展的重要主观因素之一。毛泽东超强的个性人格魅力,是他能够团结领导中国人民取得中国革命伟大胜利的重要因素。同时不应否认,毛泽东晚年在理论和实践中的失误方面,个性特征因素也有一定的影响。本文主要从理想主义的意志品质、浪漫主义的情感激情、崇尚斗争的幸福观念、倡导俭朴的生活态度等几个方面,分析毛泽东个性人格特征的影响。
毛泽东;个性特征;辩证分析
领袖人物的个人禀赋,是影响社会历史发展的重要主观因素之一。毛泽东作为个人魅力型的领袖,其个性特征的作用,历来受到人们的重视。他的人格魅力,几乎迷倒了所有的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见到毛泽东,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敬意,深深地被吸引和折服。超强的个人魅力,是他能够团结领导中国人民取得中国革命伟大胜利的重要因素。同时,不应否认,毛泽东晚年在理论和实践中出现的失误方面,个性特征因素也有一定的影响。我们这里主要分析毛泽东个性人格特征的几个方面:理想主义的意志品质、浪漫主义的情感激情、崇尚斗争的幸福观念、倡导俭朴的生活态度。
毛泽东是一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只要他认定的理想和主义,他都会始终不渝地坚守,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阻力。
青年时期,毛泽东就抱定了改造社会的理想,不断进行理论探索和实践尝试。1918年4月,毛泽东和朋友们创办新民学会,同年6月,和蔡和森、张昆弟等人寄居岳麓书院,设想建立一个半工半读、团结友爱的新村。他努力寻找救国救民的真理,认为必须有一种“主义”,才能把大家团结起来,一起奋斗。“主义譬如一面旗子,旗子立起了,大家才有所指望,才知所趋赴”。[1]而主义问题,是必须认真对待的。“我觉得吾人惟有主义之争,而无私人之争,主义之争,出于不得不争,所争者主义,非私人也。私人之争,世亦多有,则大概是可以相让的。”[2]通过对各种“主义”的了解和考察,他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中国革命的面貌就焕然一新了。从此,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想,成为毛泽东终生不渝的理想。
毛泽东用他的理想感召着亿万中国人,经过几十年的艰苦斗争,建立了新中国。之后,又满怀革命豪情带领中国人民,在一穷二白的大地上,描写最新最美的图画。在领导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过程中,形成了具体的社会主义理想模式。1966年5月7日给林彪的信(即《五·七指示》)中提出的“工农商学兵互相结合,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将托儿所、公共食堂、缝纫组、红专学校等合为一体,“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是他理想的建成社会主义并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最好形式。
毛泽东对他的理想社会模式充满了自信甚至于自负。他以顽强的意志捍卫自己的理想,对自己的理想无限忠诚,对于不符合这个理想的想法和行动,都力图加以改变;对于背离这个理想的人和事,都不能够容忍。为了他的理想,无情地与老战友决裂,不惜废掉自己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忍痛打倒自己欣赏的难得的人才。可惜的是,这个理想模式脱离了中国社会发展的实际状况,带有强烈的平均主义和空想色彩。
谈到毛泽东的个性,胡乔木在1983年5月14日会见美国记者白修德时说:“毛泽东这位伟大的革命家,比较缺少充分宽容的美德。这是他跟许多同志发生一些不愉快关系的因素。”[3]比如庐山会议上对彭德怀的态度。薄一波也曾讲到,“庐山会议的事实表明,毛主席有错误自己可以讲,别人讲,就听不大进去了”,“共产党人有了缺点、错误,自己讲出来,作自我批评,诚然可贵,同时也让别人讲,欢迎别人进行批评,应该有让人‘面折其过’的政治雅量。当然这是需要很高的党性修养的,要做到、做得好是很不容易的,要始终坚持做到、做得好就更不容易了。毛主席的党性原则、党性修养不可谓不高,大家对此都是景仰不已的。何以到了庐山会议上,却未能实践‘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究竟还有些什么思想原因和社会历史原因,我一直在思索,至今也未得到满意的答案。”[4]这个疑问,用毛泽东对理想的非理性坚守,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实际上,在毛泽东看来,与彭德怀的矛盾是“主义”之争,不得不争,没有调和的余地。1975年11月21日,政治局召开会议,专门讨论对“文化大革命”的评价。会前,毛泽东提出,由邓小平主持,中央做出一个肯定“文化大革命”的决议。按照毛泽东的说法,对“文化大革命”的总体评价是“七分成绩,三分缺点”。邓小平婉言拒绝了,说我是桃花源中人,不了解。“邓小平这种完全不让步的态度,使得毛泽东下决心进行‘批邓’。在毛泽东政治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要坚定不移地捍卫‘文化大革命’,他不容许任何人对此存有非议,更不容许任何人翻‘文革’的案。这是他所坚持的最后原则。”[5]
我们认真地分析就会发现,在冷酷斗争的背后,是毛泽东对理想的坚守。在中国共产党内,毛泽东与其他领导人的交往都是同志式的交往,很少有亲密的私交,他真诚地把自己的一生交给党和人民的事业。在他看来,跟他一起打天下的老战友们,很多人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不能理解他的理想,失去了革命时期的理想主义激情和意志,不愿继续革命了,所以,才会和他产生分歧。晚年毛泽东经常感叹,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太少。
理想,是人类前进的灯塔。坚定的理想主义者,永远是值得人们敬佩的。但是,只有脚踏实地的理想,才不会陷入空想,离开实际的理想,只能是一种愿望。毛泽东晚年的社会主义理想,带有严重的空想色彩,是经不起理性的科学审视和实践的客观检验的。毛泽东是带着壮志未酬的感伤、遗憾与忧虑离开人世的,这是他的理想与现实相背离所造成的悲剧。
毛泽东是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慷慨激昂的诗句,充满了革命激情的浪漫主义精神,使许多人折服,人们认为他可以和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李白相媲美。但是,毛泽东在中国现实社会中的主要角色不是诗人。作为中国革命的领袖,浪漫的革命激情,可以感染和激发追随者的革命热情,富于想象的浪漫精神,在战争中可以做到出奇制胜。在和平发展时期,浪漫主义也可以激发群众的建设热情,但搞建设更多地要靠理性靠科学。
充满激情的毛泽东,欣赏轰轰烈烈,不喜欢平平稳稳。认为我们这样大的国家,老是稳、慢,就会出大祸,快一点就会好些。所以,他主张冒进,“说反冒进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冒进则是‘轰轰烈烈、高高兴兴’,‘不尽长江滚滚来’,就是要和反冒进对起来,反对慢的路线。”[6]1957年整风时,在一次座谈会上,当时任教育部长的张奚若给共产党的工作提意见,认为共产党有骄傲情绪,他归纳为四句话:“好大喜功,急功近利,轻视过去,迷信将来”。毛泽东接过这四句话,当作正面的东西作了新的解释。毛泽东说:“我很欣赏这几句话。这几句话是好人说的,说这个话的人并非右派,我很喜欢这一位,这个人是个有正义感的人。”[7]他说:不好大喜功不行。但是要革命派的好大喜功,要合乎实际的好大喜功。问题是实际上,毛泽东的好大喜功恰恰是脱离了实际的好大喜功。
浪漫的激情,激发了群众的冲天理想和干劲。特别是在“大跃进”时期,“一天等于20年”,“让高山低头,让河水让路”,“人定胜天”,“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各种激动人心的口号满天飞。但是浪漫的革命激情替代不了理性的科学精神。“人定胜天”热情的极端发挥,鼓励了违背客观规律的盲目蛮干。当激情离开了理性的制约,冲天的干劲结出了苦涩的果实。薄一波认为,我国人民所经历的1959—1961年“三年困难时期”,主要是“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和“反右倾”斗争造成的。在三年困难时期,全国广大人民因食物缺乏、营养不良,相当普遍地发生浮肿病,不少农村因饥馑死亡增加,据统计,1960年全国总人口减少1000多万。他很动情地指出:“在和平建设时期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作为共产党人实在是愧对百姓,应该永志不忘这沉痛的教训。”[8]
当马克思的女儿问到他对幸福的理解时,马克思的回答是两个字:“斗争”。在这一点上,两位伟人不谋而合,毛泽东对幸福的理解也是“斗争”。毛泽东年青时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9]毛泽东一生盼望挑战,不停地迎接挑战。1956年6月,毛泽东视察武昌时,三次畅游长江,写下“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的诗句,表达了他忙里偷闲的愉悦心情。1965年12月5日,72岁高龄的毛泽东不顾旅途劳顿,重上井冈山,并写下了“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豪迈诗句。
毛泽东一生都保持了旺盛的崇尚斗争的精神。1962年8月20日,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讲话时说:“对讲阶级、阶级斗争,我有兴趣。不讲阶级,不讲阶级斗争,就没有劲了。”[10]1976年元旦前夜,毛泽东在书房会见来自美国的两位年轻人,当其中的一位——前总统艾森豪威尔的儿子戴维·艾森豪威尔礼貌地说“中国人民爱好和平”时,毛泽东不客气地反问:“谁说中国人爱好和平?”他的语气咄咄逼人:“那是瞎说。事实上,中国人很好斗。”“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提起“斗争”,毛泽东身上的活力奇迹般地出现,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位病魔缠身的82岁老人。他们感到这位老人“比中国的年轻一辈更充满活力,更渴望斗争”。[11]
毛泽东讨厌中国传统观念中的中庸、和谐、不争、守成,强调矛盾、对立、斗争、一分为二。毛泽东做事从来不愿循规蹈矩,不愿个性受到束缚,主张摆脱束缚、张扬个性。1915年11月9日给黎锦熙的信中,毛泽东述说自己对学校的不满:“性不好束缚。终见此非读书之地,意志不自由,程度太低”,很想离去,“就良图,立远志”。[12]建国以后,他在多次批评形式化的教学和考试制度,认为它们压抑了学生的自由意志和创造性,他不满意法制,讨厌“繁文缛节”的各种规章制度,认为它们束缚生产力,制造官僚主义。
“‘性不好束缚’、‘好独立蹊径’的性格是毛泽东成为富于创造精神的伟大领袖的一个内在因素。”[13]但不能否认,这种过于自信的强烈的个性,也是他晚年不能很好地进行自我反思、不能和党内同志和谐相处的一种制约因素。对斗争的极端推崇,也是他晚年阶级斗争夸大化失误的一种重要影响因素。
青年时期的毛泽东在谈到自己的生活态度时说:“我可愿做的工作,一教书,一新闻记者,将来多半要赖这两项工作的月薪来生活。现觉专用脑力的工作很苦,想学一宗用体力的工作,如打袜子,制面包之类,这种工作学好了,向全世界任何地方跑,均可得食。至于消费,赞成简单,反对奢泰。”[14]
毛泽东一生保持了的简朴的生活习惯。据他身边工作人员回忆,在个人生活方面,办公室和卧室的用具都非常简单实用。“衣着十分简单,只有两套衣服经常替换,平时喜欢穿布便鞋,只在参加大型会议或会见外宾时,才穿皮鞋。”“保留着湖南人民一般的饮食习惯。平时,主食吃大米饭多些,几乎每餐都有的是炒辣子、辣味腐乳。毛主席常吃的菜,还有炒苦瓜、炒青蒿,用青葫芦做的汤和豌豆苗汤。”[15]毛泽东对子女和家人及亲戚要求也非常严格,从不允许他们在生活和工作上有特殊待遇。
简朴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的形成,除了毛泽东农民出身的习惯影响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认为对物质生活的追求会使人意志衰退。“无数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使我们每个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心里就难过,难道我们还有什么个人利益不能牺牲,还有什么错误不能抛弃吗?”[16]“建立新中国死了多少人?有谁认真想过?我是想过这个问题的。”[17]他多次用这样的观点教育子女、亲戚及身边工作人员。他认为,忘记了过去而追求奢华的生活,就意味着对革命的背叛,就是革命意志衰退的表现。在这样一种思想意识的影响下,毛泽东对个人物质生活有着本能的排斥。毛泽东的卫士长李银桥回忆说,“毛泽东最讨厌钱”“毛泽东从来不摸钱”。[18]在他看来,钱就是追求物质生活的象征。因此,他对一切追求物质利益的个人主义,坚决反对。
邓小平指出:“不讲多劳多得,不重视物质利益,对少数先进分子可以,对广大群众不行,一段时间可以,长期不行。革命精神是非常宝贵的,没有革命精神就没有革命行动。但是,革命是在物质利益的基础上产生的,如果只讲牺牲精神,不讲物质利益,那就是唯心论。”[19]政治是重要的,道德是美好的,但物质是基础,经济是根源。离开经济基础和物质利益来追求政治进步、道德高尚,目标看起来很美好,终究只能是空中楼阁。
事物都是矛盾的统一体,矛盾的演进变化总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当理想脱离了现实,激情淹没了理性,斗争取代了和谐,俭朴转化为对物质生活的极端排斥,超过了一定的界限,美好的品格走向了另一面。这种现象发人深思。
[1] [2] [9] [12] [14]毛泽东年谱(1893——1949): 上 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71,81,25,21,80.
[3]胡乔木回忆毛泽东[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695.
[4] [6] [8]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下卷[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876,640,873.
[5] 毛毛.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427.
[7]毛泽东传(1949——1976):上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782.
[10] [17] 毛 泽 东 传(1949——1976):下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 社,2003.1249-1250,1389-1390,1405.
[11]毛泽东谈毛泽东[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0.135.
[13]许全兴.为毛泽东辩护[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6.16.
[15] [18]我眼中的毛泽东[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0.12-13,37.
[16]毛泽东选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097 .
[19]邓小平文选:第二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136.
2011年度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毛泽东人民观的反思与启迪》(HB11DD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