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都市空间焦虑:读李东华《桃花鱼》

2012-08-15 00:42罗蓉蓉重庆科技学院人文艺术学院中文系重庆401331
名作欣赏 2012年3期
关键词:网络空间办公室空间

⊙罗蓉蓉[重庆科技学院人文艺术学院中文系, 重庆 401331]

《桃花鱼》是儿童文学作家李东华创作的一部女性成长小说,作品主要讲述了知识女性黄安慧经历的事业与情感危机。空间在故事的构筑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实际上空间问题是20世纪受人关注的一个命题。福柯认为“造成目前的焦虑的原因,更多的是与空间有关,而不是与时间有关”①。《桃花鱼》中安慧对婚姻与事业的焦虑感正来自她对都市空间的真实体验。李东华创作的《桃花鱼》也可视为作家从空间角度出发对女性婚姻、职业困境予以揭示的一个尝试。本文试从空间角度切入阐述安慧感受到的都市空间焦虑及其焦虑来源。

一、焦灼的工作空间

职场是现代知识女性赖以生存的重要场所,文中的主人公黄安慧置身官场,踏实肯干,年纪轻轻就凭借自己的能力从普通职员升任办公室副主任。然而,文中安慧的职场感受总是充满焦灼与不安。安慧工作的大地点是B市,“高架桥纵横交错,人群嘈杂,高楼林立”。安慧对这座城市的印象是“又大又冷漠”。“冷漠”勾勒了安慧与城市的距离,也是人们对现代社会中由钢筋水泥混凝土构建的城市的普遍感受。安慧工作的小地点是B市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机关办公室,而她与办公室总是处于一种疏离状态。文中这样写道:“办公室里的空气是黏稠的,里面密布着她们的絮絮叨叨家长里短流言蜚语。”②安慧这种“黏稠”的感受来自于她独特的空间感知,这间办公室容纳着三位人员:安慧、一位30多岁的大姐、一位50多岁的大妈。后两位空间分享者经常散布与工作无关的言论,她们的流言蜚语充斥的空间令安慧窒息。安慧对办公室的空间焦虑既来自于外部空间的烦扰也来自于自我内心空间的不断增长。安慧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因就业不佳屈就于此,而心存鸿鹄之志。她的理想是重回校园相对纯净的象牙塔空间里攻读博士研究生。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这一永恒的矛盾在安慧心中激烈碰撞进一步加剧了安慧对现有生存空间的不满。作者进而写道:“办公室就像沼泽地,她总担心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是一座陈旧的办公楼,外面再阳光灿烂,里面也是阴沉昏暗的。”③“沼泽地”构筑了主人公对办公室空间的非浪漫想象,“担心深陷其中”进一步传递出主人公对办公室空间的格格不入以及对自我未来发展方向的担忧。“阴沉昏暗”是实景更是虚景,主要来源于主人公内在心灵的空间感受,映衬着主人公对自己工作现实的不满。可见,内与外的空间感知合成了安慧的办公室空间焦虑。

当安慧升职后,她的工作空间向外延伸,酒桌成为与工作相联系的又一重要空间。酒席上的迎来送往、阿谀奉承、荤段子她都得一一应付。有一次,她同局长一起接待对口单位考察人员,客人是七八位汉子。桌上仅安慧一位女性,安慧从未喝过酒,但局长从不喝酒,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工作场合她只有站出来独当一面。在酒桌上,安慧一方面对恭维之辞保持高度警惕,另一方面绞尽脑汁应付桌上的荤段子,荤段子令她尴尬。“一想到自己今后要经常和这些人打交道,要经常应付这样的酒局,黄安慧觉得周围的一切渐渐恍惚起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不确定。”④作为一位职业女性,身处酒桌文化的语境中,心灵经受剧烈的撞击,不知何去何从。就理想而言,身处官场的安慧对酒桌空间心存畏惧与排斥;从现实角度出发,为了顾全大局、保住饭碗安慧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个无处逃脱的工作空间。

二、家的权力空间

相对于充满激烈竞争的职场公共空间而言,当代都市职业女性期望居住的私人空间能够发挥避难所的作用,护卫她们在此遮风避雨、养精蓄锐以备再次出发。巴士拉认为“家宅在自然的风暴和人生的风暴中保卫着人。它既是身体又是灵魂”⑤。黄安慧的家宅却背离了人们对家的美好期望。安慧的家居住面积不大,是一套“小两居室”。就布局而言,户型紧凑,厨房、浴室、卧室分布合理,发挥人性居住的功能。安妈妈住着朝南的主卧,安慧和丈夫王北里住着朝北的不足七平方米的小卧室。安慧对家的焦虑并非来自对房屋自身地理空间的不满,而是来自家的权力围剿。在家宅中,卧室是一个特殊的空间,它本应是一个隐蔽的私人场所,承担着休息和情感交流的职能。安妈妈性情古怪,到女儿家短住,却不允许女儿女婿关上房门睡觉。在并不宽敞的居住空间里敞开卧室房门意味着二人的私人空间被重新归置于公共空间中,夫妻二人空间被取消,隐私与私密荡然无存。安慧再次陷身空间的权力阴影之中。正如汪民安尖锐地指出,“家庭并不是一个权力销声的场所,人们在办公室里隐匿的面孔并非在家庭中能够自由地展开。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住所并非一个绝对自主的空间。人们从学校或者公司回到家庭,只不过是从一个权力空间转换到另一个权力空间”⑥。安慧暂时避开办公室的空间压力,却逃不脱家庭的空间压力。对此,二人曾选择安装一扇有隔音效果的木门反抗母亲的权威。有一次,二人深夜聊天受到安妈妈的严厉斥责。当时的安慧“恨不得马上从楼上跳下去”,而“那个夜晚成了王北里心头的一块疮疤,揭不得却又忘不了”。私人空间的无理入侵使安慧的生活陷入一种非正常状态。二人向安妈妈撒谎加班,躲避到电影院看电影,以期在电影院的公共空间中来找回相对独立的二人世界,弥补缺失的私人空间。回到家里,安妈妈“用警惕的明察秋毫的眼睛”审视他们,力图从他们的脸上发现蛛丝马迹。由此,在主人公那里,家丧失了诗意栖居的功能,家宅的主人丧失了自在自由的状态。最后,家宅因安妈妈权力的介入摇摇欲坠,也成为黄安慧和王北里离婚的导火索之一。

三、游戏的网络空间

与上文论述的工作空间(公共空间)和家庭空间(私人空间)相区别的是网络空间模糊了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的边界,为人们自由进出公私领域提供可能。“在网络空间,一方面人们可以关起门来,舒适地呆在自己熟悉的场所里,在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和秘密场所的前提下,与他人进行沟通和互动;另一方面人们却好像进入一个公共场所,能够同时与多人聊天或是发表自己的意见。”⑦在这个故事里,互联网既是安慧工作所凭借的现代化办公工具,也是王北里对抗现实的消遣娱乐场所。从某种意义上讲,网络空间以如影随形的方式潜伏在工作空间和家庭空间之中。网络对于安慧的意义更大层面在于工作的便利性,而王北里更喜欢网络游戏和网络聊天。王北里和苏晓玲因安慧而相识,因网络而相知。王北里和安慧吵架后,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来到虚拟的网络聊天室,以“有家难回”为名向“一头飘来飘去的猪”(苏晓玲)敞开心扉,宣泄自己对现实生活中私人空间遭受入侵的不满。二人交谈甚欢,相见恨晚,继而相约在现实空间续聊,见面后才发现双方相识。后来,二人交往暧昧,在电影院约会被安慧撞个现行。在网络空间中,王北里享受着身份游动的快乐。在公共化的网络空间,他可以自由和他人交流,在私人化的空间中,通过匿名、隐身可以保持个人秘密。

与传统的社会空间相比,网络空间为现代人提供了全新的人际交往模式。在网络聊天室里,参与交流活动的人们彼此是陌生的,他们往往采用不确定的、虚拟的身份进行交往。因此,他们在交往活动中可以自由选择表达真实或想象的自我,不用在乎交际后果。王北里在“悦男网”当“大荒国皇帝”借以完成对自我生命崇高的想象,弥补在现实世界中英雄感的缺失。网络身份的虚拟性使得王北里敢在网络中流露关于个人婚姻的真实想法。网络空间的互动性特点又为王北里和苏晓玲多次通宵聊天提供场所。现代都市人的情感总是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网络作为一种媒介,制造了某种偶然与可能,往往加速瓦解一段情感。王北里借加班的名义多次通宵聊天,侵占了夫妻二人交往的时间和空间。在现代社会里,网络空间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入侵情感的私人空间,这也是安慧感受到的现代空间危机。

在现代化的都市生活中,女性主人公遭受着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的双重围剿,却被现代化的步伐追逐而无法突围。《桃花鱼》的作者关注到空间这一纬度,描绘了现代都市职业女性生命存在的困境:一方面她们切实感受到都市空间的压力,另一方面她们又无法放弃其中之一转而努力拼搏保住空间。反抗与坚守这也是当代女性生存的悖论之一。

① 米歇尔·福柯:《另类空间》,载《世界哲学》2006年第6期。

②③④ 李东华:《桃花鱼》,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3页,第3页,第145页。

⑤ 巴士拉:《空间诗学》,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版,第5页。

⑥ 汪民安:《现代家庭的空间生产》,见《身体、空间与后现代性》,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63页。

⑦ 黄少华:《论网络空间的社会特性》,《兰州大学学报》2003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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