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开尽更无花:试论唐诗中菊花意象的文化内涵

2012-08-15 00:42王映霞唐山职业技术学院河北唐山063004
名作欣赏 2012年5期
关键词:白菊重阳节重阳

⊙王映霞[唐山职业技术学院, 河北 唐山 063004]

“秋丝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唐代诗人元稹在《菊花》一诗中用表面上不经意的语调表达了对菊花之爱,也蕴含了人生的深微道理。与《菊花》旨趣或同或异的咏菊诗在唐诗中是不可忽视的一条支流。因而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菊花被文人墨客赋予了更为深刻的内涵,古神话传说中菊花往往被赋予吉祥、长寿的含义,中国历代诗人画家,以菊花为题材吟诗作画众多,在唐诗中体现得尤为突出。下面本文就从唐诗入手,分三个方面阐述菊花与中国文化的关系。

一、菊花与中国传统节日

九月九日重阳节,在春秋战国时期的屈原诗作《远游》中有如下记载:“集重阳入帝宫兮,造旬始而观清都。”但这里的“重阳”指的是天,而不是指节日。到了魏晋时期,重阳这一天已经有了饮酒、赏菊的做法。到了唐代,重阳才被正式确定为民间节日。重阳节这一天,人们要登高,佩带茱萸,这种做法基本沿袭了前朝的习俗,王维在其诗作《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中写道:“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孟浩然在《过故人庄》也提到“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也就是说从唐代开始,菊花已经是不仅仅可以用来观赏,还可以摘来戴在头上,如杜牧《九日齐山登高》“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在重阳节那天,人们除了佩带菊花,还要饮菊花酒、赏菊花的,故重阳节又有“菊花节”之称。白居易《九日寄行简》中写道:“摘得菊花携得酒,绕村骑马思悠悠。”再如李白《九日龙山饮》“九日龙山饮,黄花笑逐臣”;高适《九月九日酬颜少府》“檐前白日应可惜,篱下黄花为谁有”;张籍《重阳日至峡道》“逢高欲饮重阳酒,山菊今朝未有花”。由于菊花与重阳节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有人甚至称重阳节为黄菊节,如贾岛《答王参》说:“相期黄菊节,别约红桃径。”

可见,在唐诗中,菊花作为与重阳节水乳交融的意象得到前所未有的凸显,在唐代诗人的笔下,幽独淡雅,孤高傲世的菊花或者感时伤怀,或者寄予了诗人的隐逸情怀,或者抒发了诗人心性高洁、志趣淡雅的人格理想,体现了中国文人独特的审美情趣和审美追求。

二、菊花与中国的酒文化

酒文化在中国可谓源远流长,在我国古代,酒被视为神圣的物质;酒的使用,更是庄严之事,非祀天地、祭宗庙、奉嘉宾而不用,形成远古酒事活动的风格。之后随酿酒业的普遍兴起,酒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分子。

在古代,粮食酿酒受到很大的限制,所以人们不得不试图从其他途径入手,发掘酿酒原料。菊花如何成为酿酒家族中的重要一员,恐怕还要从汉代说起。据《西京杂记》记载:“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到了唐代,饮菊花酒当然更加常见,这在很多的诗中可以得到证明,如张说《湘洲九日城北亭子》“宁知洹水上,复有菊花杯”;权德舆《过张监阁老宅对酒奉酬见赠》“秋风倾菊酒,霁景下蓬山”;白居易《九日宴集醉题郡楼兼呈周殷二判官》“须知菊酒登高会,从此多无二十场”;王之涣《九日送别》“今日暂同芳菊酒,明朝应作断蓬飞”;如崔日用《奉和九月九日登慈恩寺浮图应制》“菊泛延龄酒,兰吹解愠风”;郭震《秋歌》“辟恶茱萸囊,延年菊花酒”。第二种是辟邪,这与佩带茱萸的目的差不多,如李欣《九月九日刘十八东堂集》“菊花辟恶酒,汤饼茱萸香”。从唐诗中可以看出,菊花酒在中国酒文化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成为人们明志抒怀、相聚畅饮的一种独特的形式。

三、菊花与中国的审美文化

古代菊花以黄色为正色,在唐代以前,广泛栽培的菊花只有黄色花一种,从唐代开始栽培紫菊和白菊。经过长时间的培育,现在菊花的花色已经有了紫、黄、红、黑、白、绿、茶、杂八大色系。唐诗中的菊花多为黄色,因为黄色的菊花比较常见,人们也更加喜欢黄菊。如贾岛《对菊》“九日不出门,十日见黄菊”;黄滔《九日》“莫言黄菊花开晚,独占樽前一日欢”。菊花秋天开,而秋令在金,以黄色为正,所以也有称菊花为黄花的。再者就是白菊,在诗中的出现比白菊略多,最早写白菊的当是刘禹锡和白居易。刘禹锡《和令狐相公玩白菊》“家家菊尽黄,梁国独如霜”,说明令狐楚家的白菊在当时还是比较少见的。白居易《重阳夕上赋菊》“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满园黄菊中只有一丛白菊,白菊还是比较珍稀的。晚唐的李商隐,陆龟蒙的诗作中,对白菊都有提及。

正因为菊花有各种各样的品种,也就具有各种各样的形态,在不同的诗人笔下也就呈现出不同的风韵。以此下笔,陆龟蒙的《忆白菊》写道:“月明阶下窗纱薄,多少清香透入来。”而这正好和当时文人所推崇的“含蓄内敛,骨气清高”不谋而合。白菊的超凡脱俗,冰清玉洁在刘禹锡笔下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仙人披雪氅,素女不红妆。粉蝶来难见,麻衣拂更香。向风摇羽扇,含露滴琼浆。高艳遮银井,繁枝覆象床。”正好印证了诗人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洁身自好。更有那些开放在东篱下或深山中的野菊,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它们的这种顽强与自然抗争的精神,也往往被诗人所敬仰,如王建《野菊》“晚艳处荒篱,冷香着秋水。忆向山中见,伴蛩石壁里”,它们不畏严霜,不辞寂寞,无论出处进退,大有“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的可贵的品质。

如果说把菊花与唐代诗人的自比联系起来,晋代的陶渊明是不能不提的,正如林黛玉的《咏菊》所说:“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陶渊明爱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令多少人向往,不仅是一种环境,更重要的是一种人格的魅力、一种生活的情调。如钱起《晚过横灞寄张蓝田》“乱水东流落照时,黄花满径客行迟。林端忽见南山邑,马上还吟陶令诗”;李商隐《菊》“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再如皎然《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进而爱屋及乌,如杜牧的《折菊》“篱东菊径深,折得自孤吟。雨中衣半湿,拥鼻自知心”。因爱菊而折菊、吟陶诗,在雨中湿了衣服也不在乎,菊心知我心,二者息息相通,这是诗人以菊自比。

菊花之所以赢得诗人们的青睐,应该说与菊花自身所体现的特点有关。菊花于万木凋零之际独自盛开,这代表了它的清高和孤标傲世,不与人同的特点。同时,它在萧瑟的秋风中盛开,不畏严霜,代表了一种不屈而顽强的精神。

唐诗中对形形色色的菊花之美的细致描摹,体现了唐代诗人寄情世外的审美情怀,也自此逐渐形成了以菊花为载体的中国传统特有的审美定势。而值得关注的是,作为一种意蕴独特的诗歌意象,菊花意象在唐代诗人的笔下被进一步地阐发,折射出唐代诗人身上俊逸潇洒、崇尚自由的文化色彩。

菊花与自然融为一体,因其与众不同、超凡脱俗的特质成为唐代诗人“青睐”的寄托情怀的经典诗歌意象。唐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繁荣时期,各民族文化相互融合,相互补充,文人思想自由不拘,常常有寄情山水、意境清新开阔之作,这些因素成就了唐代这个中国古典诗歌的巅峰时代,具有多重意蕴的菊花意象逐渐走入唐代诗人的视线。写心志,写物趣,或写哲理,从一朵菊花生发出唐代诗人的万千心怀,别具一格,别出心裁。

伴随着唐代咏菊诗的兴盛,菊花已经成为了一个具有独特象征含义的符号,进入了人们的文化视野,如《红楼梦》中出现了十二首咏菊诗,宝钗所言:“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极有深意,将唐诗以来人们更加关注的菊花意蕴之丰富着实做了点睛之笔。因为菊花意蕴之独特、丰富,唐代诗人乐于把它作为寄托多样情怀的诗歌意象,而也正因为唐诗将美不胜收的菊花越来越多地纳入人们的视线,菊花意象与中国文化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了。

[1]潘富俊:《唐诗植物图鉴》,上海书店2003年版。

[2]闫艳:《唐诗食品词语语言与文化之研究》,巴蜀书社2004年版。

[3]陈重明:《民族植物与文化》,东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4]刘逸生选注:《唐人咏物诗评注》,中山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

[5]王远国,余克勤:《中华传统节日诗赏析》,华中理科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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