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屈原的评论看司马迁的文学理想

2012-08-15 00:42何水英凯里学院人文学院贵州凯里556011
名作欣赏 2012年14期
关键词:好色国风小雅

⊙何水英[凯里学院人文学院, 贵州 凯里 556011]

对屈原的评价至汉代起褒贬不一,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里对屈原人格和《离骚》艺术价值都给予很高评价,他是文学批评家也是文学实践者。本文从司马迁的文学批评和实践来分析,探讨其文学理想。

一、文学批评:作品与作家批评相结合

“《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①司马迁的评论指出了《离骚》的特点和屈原的人格特征,属作品与作家相结合的批评模式。

首先看他对作品的批评。

“《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汉武帝时代,《诗经》被尊为儒家经典,司马迁将《离骚》与《诗经》中《国风》《小雅》相比,认为其兼有二者特点,可见评价之高。司马迁首先对作品内容题材进行了批评。《国风》中数量最多是爱情题材诗歌“,好色”概括了其内容特点。《国风》中的“色”基本不与政治联系,囿于个体范围,感情需求受“礼”约束,这使得中国传统爱情不肯定个体纵欲。如《郑风·将仲子》中将仲子的爱情就因违礼而内心矛盾,故言《国风》“好色而不淫”。而《小雅》中很多诗篇对贵族阶层的腐朽做了批判,故言“怨诽”。这类诗是诗人以贵族身份揭露统治阶级内部的腐败,其目的不是要反抗而是规劝,是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体现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因而又是“不乱”的。

司马迁认为《离骚》“好色而不淫“”怨诽又不乱”。屈原有三次求女的感情经历,他采用媒妁之言,尽礼仪之道,寻找知音型爱情,而非追求纵欲,具备《国风》好色而不淫的特点。屈原以改革图强为己任却遭贬,以泄抑郁之情提醒楚王,具备了《小雅》“怨诽”的特点。

而“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则是对“怨诽”内容的进一步提升,诗人在“怨”基础上陈述政治主张,为理想的实现努力探索,目的不是要反抗政权,是希望当政者能励精图治。这样诗歌的抒情就超出了个体之“怨”,实现了文学创作个体与社会的结合。司马迁认为文学内容可“色”可“怨”,承认了文学允许表达个体感情,但情感应有对社会的关照,因而要“不淫“”不乱”。“不淫”即不过度,不纵情;“不乱”则主张维护社会的有序性,无论是爱情还是政治抒情,都应有一定规范。“不淫”“不乱”正是司马迁对所抒之情的规范。

在艺术形式上,司马迁称《离骚》“其文约,其辞微“”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文约“”辞微”指作品语言简约精练、委婉含蓄。“类迩“”义远”是指通过吟咏类似事物表现深刻含义,“文小“”指大”是通过小事揭示大道理,概括了《离骚》的艺术特点。《离骚》运用了大量比喻和象征手法,构成了丰富绚丽的意向,正如王逸《楚辞章句·离骚序》说“:《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②此外,诗中还大量借事言情,通过具体情节抒情,如诗人用回车复路的情节来表现隐退自全的意识,用女劝告显示诗人随俗沉浮的考虑,这些都体现出司马迁对文学作品的艺术要求。

《离骚》被称为诗人的自传,作者寄情于物,托物以讽,使诗歌由春秋时期的借他诗言己志转变为写己诗言己志,心系着国家存亡、社稷兴衰,贯穿着社会责任感和舍生取义的精神。司马迁认为《离骚》的产生是因屈原心中有怨“,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在此司马迁注意到了文学创作过程中“怨愤”作用,把怨愤视为文学创作灵感的源泉,经历的坎坷使诗人悲愤填膺,反映在作品中也是充满怨诽;在此司马迁回答了创作是从观念出发还是从生活实际出发的问题,这样长时间被视为美刺讽喻工具的文学在司马迁那里就成了抒情泄愤、实现作家社会抱负的途径。

其次来看司马迁对作家的批评。

司马迁对作家的批评在此主要是对作家品行和政治行为的批评。

总之,司马迁认为文学创作当抒发自己真实感情,特别是怨愤之情,但是怨愤之情的抒发需要沉淀的过程,理智控制,司马迁看重作家创作个体与社会的结合,认为文当如其人,作家人品与作品二者结合起来,相辅相成,才能达到理想状态。

二、文学理想的实践:理论与实践的相一致

司马迁有鲜明的文学主张,并以自己的创作实践证明了理论应指导创作。

班固说“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汉书·司马迁传》),高度评价了司马迁作为太史令的政治行为。

为修《史记》,司马迁继承父志,研究所能见到的历史资料,收集订正整理了大量历史资料,用尽一生心血完成著书,也实现了一个太史令的责任。李陵之祸则更是体现出司马迁的正直与勇气。面对汉武帝他敢于实事求是说出对李陵投降的看法,而在被汉武帝认为他是替李陵游说治罪入狱,招来奇耻横祸,他仍是坚持理想,努力著书。

李陵之祸让司马迁看到了政治现实的黑暗和世态炎凉,他“隐忍苟活”集中精力写《史记》,使《史记》成为“发愤”之作。司马迁写《史记》,其目的是“亦欲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报任安书》)③,就是通过著书来表达自己的见解,抒发自己的社会政治理想。司马迁认为孔子作《春秋》是为了“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垂空文以断礼仪,当一王之法”④,即通过对历史的褒贬来表达孔子未能实现的政治理想。他向往西汉初年实行的“清净无为”的黄老政治,以此为标准对历史人物进行褒贬。在《史记》中司马迁对统治者体恤民情、轻徭薄赋、重用民力等做法都热情赞颂,如赞扬高太后“政不出房户,天下宴然”(《吕太后本纪》),而对严刑重罚、搜刮民膏的残暴统治者如商纣王、周厉王等进行鞭挞。他憎恨暴政,所以赞扬反对暴政反抗强权的仁人志士,如武王、荆轲、陈涉等。司马迁借这些历史人物表达着自己的政治理想,也借历史人物的命运抒发自己的喜怒哀乐。

而《报任安书》由“推贤进士”引出作者“身残处秽”的处境和悲愤,再由此引出忍辱受诟、努力著书的意愿,最后又归结到自己的处境和悲愤,表示无力“推贤进士”,更是尽情抒发他含冤受屈、忍辱受诟的悲愤心情,让人们也看到了一个正直、坚定的司马迁。司马迁虽然悲愤至极,但文中也只是无奈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仍将怨愤藏于内心,以委婉方式解怨。

由此可见,司马迁的文学创作正是体现他的理论思想,文如其人。

综上所述,司马迁的文学批评和实践是相一致性的,正是对这种高尚人品与完美作品二者结合的文学理想的追求,铸就了他的辉煌。

① 司马迁.史记[M].中华书局点校本,1963:2482.

② 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2-3.

③ 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31.

④ 郭绍虞.中国历代作品文论选(一卷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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