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采购市场开放的演化博弈分析

陈永成 刘小红

（江西中医学院，南昌 330004）

一、引言

《政府采购协议》（GPA）是WTO框架下的一个诸边协议，其约束力仅限于成员国（地区）。2007年12月28日，中国政府正式向WTO秘书处递交了加入GPA申请书和初步出价清单，标志着中国政府正式启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政府采购协议》（GPA）谈判。2010年，递交第一次修改的出价清单，标志着加入政府采购协议的谈判进入攻坚阶段。每一次出价磋商，面对咄咄逼人的成员方要价，中国政府要作出多大程度的让步或者要采取什么策略，才能让成员方感受到中国加入GPA的“诚意”。为了确保中国综合利益的最大化，中国的政府采购市场应该怎样开放？是一步到位，还是逐步开放？大多数文献对此持以谨慎态度。充分准备固然重要，比如在开放领域、法律框架、人才储备等方面做好与GPA的衔接工作，但是也不能忽视GPA的演变，认真研究GPA新文本，为用好用足针对发展中国家的优惠政策奠定基础。实际上，GPA的演变过程是在既定协议制度框架下与协议成员方进行博弈的过程。本文试图采用演化博弈论理论对GPA的演变进行模型构建，分析它的演变规律及其相关条件。结构安排大致如下：第二部分是文献综述，主要概述演化博弈理论的相关研究和政府采购协议的相关研究；第三部分是理论模型，包括模型的基本假设、演化稳定策略和制度安排；第四部分是政策与建议。根据前文的模型分析，针对以下两个问题提出政策建议：如何进一步完善中国的政府采购制度，以及采取什么谈判策略加入GPA。

二、文献综述

（一）关于GPA的研究

在国外，关于GPA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政府采购与WTO的关系。著名经济学家Sue Arrowsmith（2003）通过阐述GPA的发展历程，说明了关贸总协定的非歧视、透明度、公平竞争等基本原则是如何被引入了政府采购领域。Micheal Tipman（2003）则主要探讨了作为国际诸边贸易协定的GPA是否可以纳入WTO国际多边协定下的可能性。

在国内，关于GPA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

第一，系统地介绍了WTO的《政府采购协定》。肖北庚（2002、2004、2005）认为，《政府采购协议》实施机制的基础是缔约国承诺，核心是双层救济体制，关键是缔约国立法与司法保障。任际（2005）解读了《政府采购协定》的非歧视原则及其适用例外，认为这些充满弹性的规则，对中国掌握谈判主动权提供了广阔空间。

第二，分析中国加入GPA的利弊。赵谦（2010）认为，加入GPA有利于规范政府采购市场；有利于提高政府采购效益；有利于扩大龙头企业的市场份额；有利于提升中国形象。类似这样的研究还有邓利华（2010）。她分析了加入GPA后开放湖北政府采购市场的利弊及对策。于安（2005）认为，加入《政府采购协定》不但将使中国市场完整地对外开放，提高公共品的质量，增强国内供应商的竞争能力，利于国内产品和供应商拓展国际市场，而且将极大地促进国内政府采购制度的完善和行政改革的发展。因此，他主张中国要尽快加入GPA。相反，另一种观点认为加入时要慎重考虑，国际组织制订的规则往往有利于发达国家，开放中国的政府采购市场要注意渐进性策略和倾斜性策略（詹静涛，2005）。

第三，对中国政府采购市场开放进行博弈论分析。甘蕾（2008）运用静态博弈模型阐释中国政府采购市场开放应考虑的因素，并提出建议。

第四，借鉴外国政府加入GPA的经验。无名氏（2008）以GPA的相关条例为切入点，分析美国加入GPA有关情况及对中国的启示。赵谦（2011）经过实地考察，分析美国的政府采购制度，对中国政府采购市场开放进行新的思考。

经过对现有文献梳理之后，发现鲜有研究GPA的演变规律的文献。因此，我们可以综合现有文献对GPA内容、利弊分析等优势上，进一步对GPA的演变规律进行研究。

（二）关于演化博弈的研究

演化博弈理论已成为当前流行的经济理论之一，起源于生态学家 Maynard Smith&Price（1973）提出演化稳定策略（Evolutionarily stable strategy，ESS）。随后，演化博弈对传统博弈拓展（例如，放松理性假设、精炼纳什均衡以及考察动态调整过程），进一步推动演化博弈的发展，包括从演化稳定均衡发展到随机稳定均衡（Stochastically stable equilibrium），从确定性的复制者动态模型发展为随机的个体学习动态模型等（黄凯南，2009）。

在国内，很多文献对演化博弈论理论进行介绍和引进，以及运用演化博弈理论的模型分析经济问题，如金宏等（2007）和韩国文（2008）运用演化博弈理论模型分析金融问题。王长峰（2011）利用演化博弈理论分析现代产业集群中的企业竞争与合作行为。王维国，王霄凌（2012）建立了低碳政策下高能耗企业减排行为的演化博弈模型，分析高能耗企业与政府部门作为不同类群体的演化博弈动态稳定均衡。由此可见，构建演化博弈模型分析经济问题已成为一种重要的经济分析方法。

三、模型

（一）演化博弈理论模型基本假设及其分析

政府采购市场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消费市场，它的封闭是暂时的，开放是必然的。从国际有关国家和地区的实践来看，政府采购市场的开放都讲究渐进性和次序性。如加拿大、日本、韩国、中国香港地区等国家或地区，都经历了较长时间才开放政府采购市场。为什么？实践证明，政府采购市场开放的过程是欲加入GPA的国家跟GPA的缔约国讨价还价的过程，换句话说，它是GPA相关制度的演化博弈结果。演化稳定策略（Evolutionary Stable Strategy，ESS）是演化博弈分析的核心概念。简单而言，演化稳定策略是指在具有一定规模的的博弈全体中，博弈方因有限理性而不可能在每一次博弈中都能找到最优的均衡点，只能模仿和改进过去自己和别人的最有利战略，如此反复地博弈，最后所有的博弈方都会趋于的那个稳定的策略。

为了简单起见，本文将WTO缔约国分成GPA缔约国（简称“缔约国”，下同）和“非缔约国”（简称“非约国”，下同），并且双方经济实力对等。双方的策略集合都为{开放，不开放}。加入GPA过程是在一个具有不确定性和有限理性的空间进行，同时他们之间的策略又是相互影响的，缔约国和非约国根据其他成员的策略选择，考虑在自身群体中的相对适应性，来选择和调整各自的策略。博弈双方的支付矩阵见表1。

在支付矩阵中，u、v分别表示博弈双方政府采购市场不开放时获得的正常收益；u+r1-c1和v+r2-c2分别表示博弈双方政府采购市场开放时获得的净收益（ri表示开放将带来额外收益，ci表示开放时要付出的成本）。

?

设p表示“非缔约国”群体中“非缔约国”使用策略1（开放）的比例，q表示“缔约国”群体中“缔约国”使用策略1（开放）的“比例，则状态s={（s11，s12），（s21，s22）}={（p，1-p），（q，1-q）}可用（0，1）×（0，1）区域上的一点（p，q）来描述，（p，q）反映了政府采购市场开放演化的动态演化过程。

由表1可得，“非约国”采用策略1的适应度（收益）为：

“非约国”采用策略2的适应度为：

“非约国”平均适应度为：

同理，“缔约国”采用策略1的适应度（收益）为：

“缔约国”采用策略2的适应度为：

“缔约国”平均适应度为：

（二）政府采购市场开放的演化稳定策略

根据演化的原理，一种策略的适应度或支付比种群的平均适应度高，这种策略就会在种群中发展，那么在种群中使用某个策略的个体在种群中所占比例的增长率大于零（Friedman D，1991；Friedman D，1998；Herbert Gintis，2000）。

因此，采用策略1的“非约国”和“缔约国”的在其相应的种群中所占比例的增长率分别为：

所以

同样的道理，有：

所以

那么，政府采购市场开放系统的演化可用式（1）和式（2）组成的系统来描述。

令式（1）等于零，有：

此时，“非约国”群体中使用策略1的非约国所占的比例是稳定的。

同理，当且仅当q=0，或者q=1，或者p=c2/r2时，“缔约国”群体使用策略1的“缔约国”所占的比例是稳定的。因此，该系统有5个局部平衡点。

根据Friedman（1991）提出的方法，演化系统均衡点的稳定性可由该系统的雅可比矩阵的局部稳定性分析得到。方程（1），（2）组成的系统的雅可比矩阵为：

根据表2的局部均衡分析的结果，假设p=c2/r2和q=c1/r2在数值上相等，则可以得到系统的相图，如图1。

从图1中可以看出，初始状态有两种情况，一是在折线ABE的下方，即由不稳定平衡点A（1，0），B（0，1）及鞍点 E（p=c2/r2，q=c1/r2）连成的折线的下方，二是在折线ABE的上方。“非约国”和“缔约国”政府采购市场开放的演化路径有两种路径：一是初始状态在该折线左下方的区域OAEB内时，系统将收敛到（0，0）点，即“非约国”和“缔约国”都采取“不开放”战略；二是初始状态在该折线右上方的区域AEBC内时，系统将收敛到（1，1）点，即“非约国”和“缔约国”都采取“开放”战略。但是，“非约国”和“缔约国”选择那一条演化路径取决于相对收益的大小。如图1中，系统收敛于两种战略的概率相同，因为区域OAEB的面积等于区域AEBC的面积。如图2中，区域OAEB的面积小于区域AEBC的面积，这意味着系统将收敛于（1，1）点的概率大于收敛于（0，0）点的概率，即“非约国”和“缔约国”都趋于采取“开放”战略。因此，政府采购市场开放合作模式的自发演化依赖于合作和不合作的相对收益，但这个收益又与政府采购协议有关。

?

（三）模型的拓展——制度安排和市场开放及其制度创新

1947年，签订《关税及贸易总协定》（GATT）时，GPA被排斥在GATT（第3条第8款和第17条第2款）之外。直到1979年4月，《关税及贸易总协定》（GATT）颁布了第一版的《政府采购协议》。进入20世纪80年代，随着各国政府采购的规模不断扩大，GPA也逐步地完善起来，规模也日趋扩大。迄今为止，GPA经过了三次改版，即1986年版本、1994年版本和当今使用的2006年版本。GPA的成员方也扩展至41个（李成刚，2010）。纵观三次改版，WTO《政府采购协议》修改的内容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王俊，2010）：一是把政府采购的标的从货物扩展到服务合同和建筑项目，而且把采购实体从中央政府实体扩大到地方政府实体和依照GPA进行采购的所有其他实体；二是适应电子技术和采购途径的不断发展，构建政府采购信息化管理，从而提高政府采购效率。一言以蔽之，WTO《政府采购协议》多次修订是以扩大政府采购市场和提高政府采购效益为目的的。因此，加入GPA谈判的主要议题包括开放采购机构、开放的采购项目、开放门槛价。但是，通过对GPA41个成员方之间的诸边出价和双边出价进行分析，发现GPA在机制上是一种强调利益对等的互惠机制，其适用非常严格。一旦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待遇条款被全面架空，发展中国家加入到这样一套体系当中将备受煎熬（宋雅琴，2010）。在演化博弈支付矩阵（表1）中的潜在假设（r1>c1，r2>c2）不能保证满足，即将出现 r1c2；r1>c1，r2

根据表3的结果，可得到各自的相图，分别对应图3、图4和图5。可见，系统的4个平衡点中，只有（0，0）点是稳定点，其他点或是鞍点，或是不稳定点。

（1）当r1

?

（2）当r1c2时，即在现有的政府采购市场自由贸易规制下，非缔约国的超额收益大于成本，而缔约国超额收益都小于成本，（0，0）是ESS点，（0，1）和（1，1）点都是鞍点，（1，0）是不稳定点。相图4给出了该系统的演化动态，从任何初始状态出发，系统将收敛到（0，0）。

（3）当r1>c1，r2

（四）结论

1.在r1>c1，r2>c2条件下，缔约国和非缔约国博弈系统有两个演化稳定策略：政府采购市场开放或者不开放。政府采购市场开放合作模式的自发演化依赖于对方开放市场的成本与额外收益的比率是否小于50%。比如，在政府采购市场某个领域中，缔约国和非缔约国都采取开放策略的成本与额外收益的比率都小于50%，那么政府采购市场开放合作模式将会自然演化而成。换句话说，互利互惠不是加入GPA的充分条件。

2.在r1

四、政策建议

人类文化绵延了几千年，世界各国走过了不同的历史发展道路，形成了不同的文化背景、社会制度和价值取向，不可能存在任何两个经济发展速度和实力完全相同的国家。因此，在面临政府采购贸易自由化选择时，往往考虑两个主要问题：一是政府采购贸易自由化与民族国家发展主权之间的冲突问题；二是GPA与国家利益是否符合的问题。换句话说，政府采购贸易自由化对任何一个国家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但是，随着世界经济的一体化发展，政府采购贸易自由化已成为必然趋势。那么，为了迎接政府采购贸易自由化带来的挑战，本文结合前文关于政府采购市场开放的演化博弈分析，提出应对这些挑战的重要政策举措。

1.坚持不移以适当身份加入GPA。GPA是一种强调利益对等的互惠机制，其适用非常严格。发展中国家因与发达国家存在差距而享用特殊条款。同时，研究WTO中的相关条款，包括特殊条款。通过研究达到以下两个目的：一是保护国内企业和产业的发展。比如根据协议的例外条款和发展中国特殊待遇及技术援助规定，制定优先购买本国产品的有效政策。比如，泰国政府规定，如本国产品符合国家标准，在价格不高于其他国家产品10%的情况下，则优先购买本国产品。美国的《联邦采购法》规定要优先购买国内产品，并要求国际采购至少购买50%的国内原材料和产品，同时给予国内投标商l0%—30%的价格优惠。二是，保护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待遇，提出更加具有针对性的采购对象清单和更加具体的特殊待遇要求，防止被发达国家操作架空。

2.注重开放政府采购市场的渐进性和次序性，在时间上应尽可能争取较长的过渡期，为国内企业迎接政府采购市场的外来竞争赢得缓冲期。这不仅是发达国家和地区的成功经验，而且是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客观需要。加拿大、韩国、香港都是在完全成为外向型经济国家或地区后才加入《政府采购协议》的。最发达的美国加入《协议》后，在电信等其他领域仍不对国外供应商开放。因此，发展中国必须依据本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各行业的发展程度，结合产业政策的需要，确定市场开放的范围和层次，先开放中央政府采购实体，后开放地方政府采购实体；先对外开放有一定竞争优势、能与跨国公司相抗衡并能抵抗外资入侵的行业，后开放竞争力较弱的行业。

3.规范本国相关配套制度和政策。各国在根据国际规则确定本国政府采购市场开放范围与程度的同时，应该采取积极措施，完善国内现有的相关法律和法规，并制定新的法律法规，以满足国际政府采购规则的基本要求。如为了满足国际政府采购市场的需求，必须努力建立和培养本国的政府采购的中介代理机构，以提高政府采购业务的效率。还有，建立一个高效的人才使用制度，涉及到人才的培训、人才的流动和考核，以确保确保政府采购队伍的专业化、职业化，以适应开放后政府采购的要求。

4.科学评估，完善策略。这意味着要科学评估GPA对本国产业和政策的影响，制定科学合理的谈判策略。加强对企业市场竞争力的评估，既包括外国企业在中国市场竞争力的评估，也包括中国企业在海外市场竞争力的评估。于此同时，高度重视从商界和企业及时搜集相关发展数据，进行对比分析，为谈判提供决策支持。

〔1〕 邓利华.加入GPA后开放湖北政府采购市场的利弊及对策[J].湖北社会科学，2010（9）：68-71.

〔2〕 甘蕾.中国政府采购市场开放的博弈分析[J].改革与战略，2008（9）：35-36+69.

〔3〕 韩国文.金融制度创新的演化博弈分析[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2008（10）：156-159.

〔4〕 黄凯南.演化博弈与演化经济学[J].经济研究，2009（2）：132-145.

〔5〕 金宏，夏国恩，董大勇.农村信用社股东行为与政府行为的演化博弈研究[J].金融研究，2007（2）：166-173.

〔6〕 李成刚.中国加入政府采购协议的形势判断和对策分析[J].经济研究参考，2010（20）：50-52.

〔7〕 罗云峰主编.博弈论教程[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北京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8）：180-183.

〔8〕 任际.中国政府采购进口法律规制：法律宗旨与评价[J].中国法学，2004（3）：113-119.

〔9〕宋雅琴.国际制度、国家利益与国家行为——中国加入《政府采购协议》（GPA）问题研究[J].中国政府采购，2010（7）：74-77.

〔10〕王俊.中国加入《政府采购协议》初步出价清单评析[J].学术界，2010（1）：220-223.

〔11〕王长峰.基于演化博弈理论的产业集群中竞争与合作关系分析[J].科技管理研究，2011（1）：176-179.

〔12〕王维国，王霄凌.基于演化博弈的我国高能耗企业节能减排政策分析[J].财经问题研究，2012（4）：75-82.

〔13〕无名氏.美国加入GPA有关情况及对中国的启示[J].中国政府采购，2008（1）：22-27.

〔14〕肖北庚.GPA协定救济机制之模式选择与实践品格[J].时代法学，2005（4）：26-34.

〔15〕肖北庚.国际组织政府采购规则比较研究[M].中国方正出版社，2003：25-30.

〔16〕肖北庚.质疑程序：GPA协定独特的实施机制设计[J].湖南城市学院学报，2004（4）：19-22.

〔17〕于安.加入《政府采购协定》对中国国内制度的影响[J].法学，2005（6）：29-35.

〔18〕詹静涛.国外推行政府采购的主要做法及其对中国的启示[J].求是，2005（10）：57-59.

〔19〕赵谦.美国政府采购制度的启示与思考[J].中国政府采购，2011（1）：60-63.

〔20〕赵谦.中国加入《政府采购协议》的利弊及对策[J].财政研究，2010（1）：5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