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点,重新出发——访谈赵能智

2012-07-30 01:41
中国艺术 2012年1期
关键词:笔触布面绘画

赵能智,1968年出生于四川南充。1990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现工作生活在北京、成都。

时间:2011年6月18日

地点:赵能智位于北京朝阳区孙河乡的工作室

访谈者:赵能智、陈旷地

陈旷地(下文简称“陈”):赵老师你好。在访谈的开始,你能解释一下2011年最新一批绘画和之前的作品在外观上的巨大差距吗?

赵能智(下文简称“赵”):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之前的红色风格已经画了好几年了,开始画得比较薄,比较平,后来就越来越追求绘画性,手上的书写感越画就越放得开,情绪化的表现就越来越多。但是这种风格走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方面我觉得有点过于熟练,以至于在2009年和2010年之间的一段时间,我每画一张画,都觉得非常好,每张画都是很好的画。这里我看到一种危险:纠结和矛盾的东西少了,过程太顺利了。我认为对艺术家来说有意义的是在画面中挣扎,觉得有些问题无法解决,有的东西始终画不好,你就有冲动去找到一个办法。但这些问题都解决之后,画在表面上可能是很流畅,很好,但其实里面是有问题的。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从2006年开始追求书写性的东西,但是在2009年的时候,我去看了“改造历史”的展览,在展厅中看到了很多绘画性或平面的作品,有一个很不舒服的感觉,因为每个艺术家都画的是类似的绘画,都是那种颜料流淌、肌理厚重一路,诉诸视觉的表现性的东西。大家都用这种方法,这就变成一种俗套。想一想,近两年看到的很多绘画作品都是这种东西。其中有很多新艺术家是美术学院训练出来的,基本功很扎实,于是很容易用这种表现的绘画方式画出“好看”的绘画。但是这种“好看”背后其实是很单薄的,是没有力量的,是表面的和片面的效果。这种东西也充斥着“798”的画廊。我开始厌倦这种所谓的绘画性、书写性。所以从去年(2010年)开始,我不再想继续这种方法,而想做出某种改变。我想了很多方法,一开始也没找到出路。我就想要从一种根本的东西上调整,从一种情绪出发。以前很奔放,很表现,现在我就想朝一种相反的、冷静的方向,并且不要那种表面的肌理之类的东西,把画面画得很平,将情绪降到一种很低的程度。我现在的画其实是在用一种方法画一个造型,就像做一个雕塑一样,其实是在做一个造型,用单色画一种形状,把笔触也取消了。这并不是在画一个人,而是画一个有生命的东西,画一个形状。

蓝NO.15 布面油画 180cmx230cm 2011年 赵能智

陈:你对造型的观点,和塞尚曾说的用“圆柱体,圆锥体,圆球体”的方式来观察和描绘自然,是不是有某种相似之处?

赵:有点类似,但不那么简单。因为在以前的画中,情绪和内心化的东西比较多,以前画很多肖像或身体,其实是在画自己内心的情绪。但现在我将其对象化了。我现在是冷静地描绘一个对象。这是两个不同的角度:前一种是我在自身之内;后一种是我在外部观看,并对象化,因为情绪被降到很低。

陈:但情绪是否仍然以某种方式出现在画面上?

赵:情绪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以前的情绪是通过画面的效果、笔触的运动、肌理的厚薄实现的,现在的情绪是冷静地出现的。这种情绪就是一种我制造出来的造型的情绪。

陈:你的绘画上这些黑色背景的作用是不是为了达到一种孤立的效果?

蓝No.12 布面油画 230cmx180cm 2011年 赵能智

赵:对,就是把其他东西屏蔽掉,最后变成一个纯粹的形象,这是一种聚焦。黑色屏蔽掉所有的东西之后,你只能注意中间的形象。尽管画面上的形象有的是以我自己为原型的,但这些形象和我根本没有关系。我在塑造形象的过程中尽量地排除一种身份,排除人的身份的外在标志,最后变成一个独立的造型。到最后画面上是不是一个人就不重要了。它可以是一个怪物。当然这个怪物也可能和人有关系,但是更多是一个概念的东西。

陈:是概念,但不是定义?

赵:是一种类似于人的本质的东西,不是某种具体的人。所以我画面中的头像和肖像并无关系。

陈:我读到一个关于人的定义,人是知道自身知道的存在,意思是说人能感觉到自己的感觉的存在,并且能不停地反观自身的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你想表现的人的本质是不是从感觉出发,由外界带来某种感觉,而自己又在观看自己这种感觉?

赵:我经常出现这种状态。有点像灵魂和肉体分离的感觉,发现自己在看着自己。我画的这些身体也就是自己看到的自己的身体。但这种存在是一个精神上的状态。比如画面中的身体,好像飘浮在某个地方,这种经验是超验的。另一个因素是画面中的一种荒诞感。

陈:这一批作品的笔触的转变也是为了服从你冷静地造型的目标?

蓝NO.18 布面油画 230cmx180cm 2011年 赵能智

蓝NO.13 布面油画 230cmx180cm 2011年 赵能智

赵:所有笔触都为塑造一个形状、一个造型而起伏。前面的作品将笔触本身变成语言,玩味笔触的组织、交叉、大小、厚度、长短。现在我消除了这些东西,笔触又回到服务造型的目标上,而不是被当做一种语言表演。其中的转折是相当大的。我自己画的时候也面临克服这个矛盾的问题。之前的画法我已经非常熟练,能从随意的书写中获得某种愉悦感,但我现在做的恰恰是要控制这种感觉。我不能让自己画得很愉快,这种愉快是一种低级层次的快感。我现在画得很冷静,其实是要往一种理性的方向走,通过理性地完成一个东西而得到快感,而不是哪儿痒就抠哪儿。所以我说情绪是不可靠的,有时候可能是低级的趣味。如果艺术变成这样,就没有意思了。最后模仿的就全是效果而非过程了,是对效果的满足,而不是内心的力量和冲动。我2003年、2004年前后开始画纸上的作品,尽管有一些技术的问题,但总的来说是非常愉快的。而当最后这些技术问题都得到解决,作品完成之后,你就觉得非常无聊和空洞。我觉得这种快感就太浅了,是肉体的快感而不是理性的快感。真正有力量有意思的东西还是一种理性,是可以持续的。

陈:但在此你所说的“理性”并不是一种概念或推演?

赵:完全不是。这里理性指的是一种控制:我要做出什么东西,让它生长出来。

陈:德勒兹也有类似的观点。他认为抽象表现主义将视觉和造型的控制力完全让位于手的快感,它可以达到一时的快感,但并不能持久。但这确实规定了绘画的一种边界。

蓝NO.4 布面油画 230cmx180cm 2010年 赵能智

赵:在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大家都在强调一种语言。作为一个艺术家,早年的时候可以创造一种容易识别的符号,但后来发现这是不够的,转而寻找自己的视觉语言,带着自己感觉的造型语言。但这种语言的发展往往最后演变为一种装饰。所以艺术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艺术家在过程中持续的控制,而不是被语言控制。如果艺术家自己不注入某些张力,那么最后画面就会成为一种空壳。

陈:那么能否将你最新作品的转化理解为一种确立新的张力的努力?

赵:基本是这个意思。其实是我又回到了我做艺术的原点,回到了最初,用一种很笨的方法,从某种无知的状态出发,去掉花哨的东西,重新出发。连贯起来看,我的绘画中有个东西还是没变的,而外部形态的差异是很大的。从2005年走来,到了2009年、2010年的时候,我觉得再继续发展就很困惑了。也许朝现在的新方向往前走,有一天又会觉得困惑。

陈:所以每一次的旅程,走了几年之后,你既不是终结,也不是改变,而是突然回到原点。而在你刚刚告别旧的系列和开始新的系列之间的过程是不可言说的。你是新发出一个树枝,而不是在之前的树枝上分岔,是重新找到一种张力的逻辑。你的作品更多是从个人内心的方面出发,其中张力性的东西还是或多或少地起着作用。这是和社会性的东西完全无关的。这就是一种只能用绘画来解决的问题。

赵:我一直也比较强调视觉本身的张力。我们面对的所有的感动来自视觉本身之间的力量传递到你的思维和内心而引起的一种震动、心跳加速或眩晕。视觉的东西必须由视觉来传达。在画面上,大部分的工作是形和形的关系,怎么扭转,怎么结合,怎么接近,怎么排斥,包括整体的形象和背景之间的关系。我觉得绘画艺术更多是致力于这方面。

陈:好的。那就祝你在这一次新的旅程中获得不一样的收获,更加切近你一直追求的那种内在的真实。

赵:谢谢,希望如此吧。

蓝NO.9 布面油画 230cmx180cm 2010年 赵能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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