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新老石油中心与价值取向

□ 文/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石油企业协会会长 胡文瑞

一个新的世界石油版图轮廓已经出现，中东不再是唯一中心，西半球正逐步取而代之。

美国能源专家丹尼尔·尤金（Danie Yergin）说：“50多年来，世界石油版图一直以中东地区为中心。这个看似不可逆转的现实不仅促成了美国的能源政策和经济政策，也促成了全球的地缘政治和整个经济。”“一个新的世界石油版图轮廓已经出现，其不再以中东为唯一中心，取而代之的是西半球。”

所谓“西半球”是指北美洲、南美洲的能源生产国，也就是加拿大、美国、墨西哥、巴西和委内瑞拉等新的能源轴线国。而促成这些转变的主要原因是美国的致密油、致密气、页岩气和墨西哥湾深海石油的开采，特别是页岩气、致密油的开采；加拿大阿尔伯达省的油砂；巴西深海“盐下”发现的巨型石油资源；另外，墨西哥、委内瑞拉传统石油大国生产虽有下降，但还保持着重量级生产大国的头衔。

新石油中心的影响

“西半球供油中心”，虽不能完全取代中东全球供油中心的地位，但是，大大弱化了其能源地位和政治价值，这将从根本上改变全球的原油生产格局和流向，相应也强化了美国应对“石油危机”的能力，使美国依赖中东石油供应肯定远远小于伊拉克战争期间预测的需求量。这一供油中心的形成，使西半球政客和寡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和自信，他们大谈“世界石油新版图”、“世界石油新秩序”和“新的能源轴线”等，这一改变无疑增加了全球石油供应变数。同时，也造就了西方控制全球供油“新秩序”的局面，而这个“新秩序”毫无疑问地打上了西方价值观的标签，因此对全球石油供应将产生深远的影响，使全球经济、政治也将随之发生重大变化，中东的乱局就是这一变化的直接结果。

创新与技术的力量

丹尼尔·尤金认为，出现这一变化，不是美国“能源政策”、“经济政策”导致的结果，“几乎是偶然的，它不是计划的结果，而是一系列创新和技术突破在西半球协同发挥作用的结果”。也正如巴西石油公司总裁乔斯·塞尔吉奥·加布雷利说的“技术的突破是纯数学的”。美国中小企业以“小公司决策的方式”和“政府扶持政策”为契机，近30年锲而不舍地进行技术攻关，先是在煤层气开采取得了突破，后在致密气、致密油开发上取得了突破，随后又在页岩气开采上取得了革命性的突破。这些突破不是国际大石油公司取得的，也不是奥巴马“能源独立”口号指引的结果，而是众多中小公司技术实践的结果。

加拿大油砂开采30多年来，一直在技术和开采成本问题上苦苦煎熬，只是近10多年来在工程技术上的重大突破，加上世界油价的高企，使得加拿大油砂规模化开采成为可能。加拿大油砂炼制成的石油绝大部分输往美国，再没有其它出路，因而其增产大受限制。加拿大几届政府都想改变这一趋势，把油砂提炼的多余的石油输往太平洋西岸，也就是说输往东方，说具体点就是输向中国，那样可以使其产量大幅度提升。但是，这一愿望因受到美国的压力未能实现。如果加拿大人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和极大的勇气解决掉这一问题，用不了多少年，加拿大很可能就是继俄罗斯、沙特阿拉伯、美国和中国之后的世界第五大产油国（尤金预言）。

加拿大阿尔伯达省的油砂开采现场。东方IC/供图

巴西开发深海石油，走在了世界前列。他们使用新技术识别隐藏在深海盐丘下的储层，找到了近10多年来最大的巨型超大油田，一举改变了巴西经济发展的基本走势，使巴西很快进入新兴国家的行列，并成为“金砖五国”成员国。巴西前三四十年西方式的民主，并没有给该国带来经济繁荣，而是新世纪石油“黑金”造就了巴西的现代繁荣。实际上，巴西深海石油勘探开发的主体技术并不是巴西人自己的技术，关键的深海钻探技术依靠的是美国技术，美国人在深海石油勘探技术方面几乎是全球独一无二的垄断者。当然深海石油钻探超一流的钻井船及相关装备则是全球化的，是以中国为主在新加坡制造的，水下千米以上的机器人并不是美国独立制造的。试想上世纪70年代，巴西由于确信没有石油资源，开始用甘蔗生产乙醇，结果现在证实，巴西拥有大量石油。

综上所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西半球基本可以解决自己的能源需求问题，再用不着大量进口中东石油了，至少用量会越来越小。那么，中东石油出路在哪里？亚洲新兴市场。这又引出一个问题，中东石油价值对美国来说，已比发动伊拉克战争初期大大降低了，没有那么重要了。石油决定了地缘政治的变化。为此美国人搞乱中东就是理所当然了。中东、西非动荡，都是石油惹的祸。对美国来说，石油对它重要，你不听话，我要打你，价值降低，搞乱你。这是冷战结束后地缘政治最重大的变化，传统大国不会承担波斯湾稳定的责任。新兴国家没有力量承担中东的稳定。

中国能源自给的希望

中国的鄂尔多斯盆地，从1907年发现石油，长期处在低效、无效开采的状态，80多年来一直苦苦挣扎。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曾认为低渗透油田开发无效，是浪费资金，因此无人投资，还是日本输入出银行借中日友好之际，以类似扶贫的方式给中国贷了一笔资金，用于鄂尔多斯盆地安塞特低渗透油田开发。1995年安塞油田攻关开发成功，探索出了解放低渗透资源的路子。当初，没有多少人能想到，如今鄂尔多斯盆地仅石油产量就达到了3000万吨以上（2011年）。实际上，2011年全盆地油气当量已经超过5000万吨。与此同时，中国人也创新、积累了开发非常规低渗透油气资源的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一流技术，使我国低渗透油气田勘探开发技术走在了世界前列。

如果南中国海在自己的主权范围内，能理直气壮地实施石油勘探开发，不受周边国家的干扰，今天，中国石油依赖度就不会是56%，而可能比现在要低得多，中国还可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深海石油生产大国。邓小平提出“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结果是事与愿违，周边小国肆无忌惮的开发，中国作为崛起的大国则毫无办法。在关乎国家核心利益的问题上，我们的表现不如一个积弱积贫的小国，中国人的政治容忍换来的是小国勾结那些从骨子里就不希望中国好的霸权国家，一起围堵中国的发展和崛起。

中国丰富的低品位油气资源和南中国海石油开发如果走向正规，中国就不可能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极小的利润空间在非洲、中东等地区“走出去”开发石油资源，而且随时受这些国家政治变脸的考量，所谓价值观取向的考量。“走出去”并没有错，“走出去”是改革开放的大思路。但是，即使“走出去”也得把风险降低到最小的程度。石油是黑金，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政治的延伸，就是西方霸权和价值观的延伸。中国必须审时度势的解决能源基本自给或者说是缩小石油供给的依赖程度，才能真正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