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淼 李玉娟
摘要: 《福》是库切的一部经典的后现代作品。以互文性视角解读《福》,认为库切的《福》和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之间存在着明显的互文性关系,主要体现在两个文本的标题、故事题材和人物三个层面上。本文通过分析文本关系,揭示文本的主题意蕴,为互文性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与视野。
关键词: 小说《福》小说《鲁宾逊漂流记》互文性
1.概述
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被授予了南非作家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以表彰他对世界文学的杰出贡献。作为一名成长在南非的白人作家,库切拥有书写后殖民话题的天然优势。凭借他对那些遭受精神压迫和社会隔离的边缘人群的人文主义关怀,对人生和人类心理细致入微的体察,库切的文字获得了世界范围的认可。
《福》(Foe)是库切的第五部小说。这部小说是一部典型的后现代作品,与英国传统经典小说《鲁宾逊漂流记》有很强的互文性。《福》是对《鲁宾逊漂流记》的大胆反拨与颠覆。本文用互文性理论对《福》进行解读,通过对作品的互文性的分析来揭示作品背后的深层含义。
2.互文性理论简介
克里斯蒂娃受巴赫金对话思想的启发,正式提出了互文性这一概念。在封闭的文本中,她给互文性下的定义是:一篇文本中交叉出现的其他文本的表述,已有和现有表述的易位,互文性是研究文本语言工作的基本要素。吉尔热奈特的隐迹稿本区分了超文与互文的概念,使互文性的概念由广义向狭义过渡。超文性指的是:通过简单转换或间接转换,把一篇文本从已有的文本中派生出来,更是一种模仿或戏拟。本文所使用的互文性概念是指两种情况:第一,甲文的片断出现在乙文中,但无明显的引用标记。第二,乙文自甲文派生出来,乙文对甲文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改编。互文性手法包括共存与派生,两种手法可同时出现[1]。
从互文性角度对文本进行阐释,可解答作者的借用的部分在新生状态下如何形成,如何产生于作者的融会贯通,它们又如何与作者自己创作的文本共存于一个空间等问题,并了解文本的记忆及其运动。《福》与英国传统经典小说《鲁滨逊漂流记》有很强的互文性,可以说《福》是对《鲁滨逊漂流记》的一种戏拟。库切通过反拨经典的方式打破了事实与历史一对一的逻辑关系,历史的权威性与作者的权威性,体现了作者对文本与历史、作品与作者之间关系的思考。
3.《鲁滨逊漂流记》与《福》存在的互文关系
《鲁滨逊漂流记》中的鲁滨逊在荒岛上生活了近三十年,居然能单枪匹马地重建欧式政治经济制度,成为家喻户晓的经典人物。鲁滨逊式的英雄主义发展到今天已经成为一个神话,其中的寓意意味深长。库切通过仿作和戏拟的互文手法改写这一经典神话,以《福》直击殖民主义思想的中心。库切是如何做到对前文本的交流和转换,进而对殖民主义进行强有力的冲击?本文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解读。
3.1标题的互文
从标题上看,《鲁滨逊漂流记》的作家笛福(Defoe)原本是姓福(Foe)。笛福加上前缀de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字听上去更像个声名显赫的贵族。去掉de,Foe即为库切小说《福》的英文标题。去掉前缀,不仅仅还原笛福的真实姓氏,更暗含库切想剥去笛福的意识形态的外套,显露其真实意图。另外,foe在英文中的意思为仇敌,谁是谁的仇敌?是展现小说《福》中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现代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还是笛福与福的关系?这一暗示给文本阐释提供了多种可能。
3.2题材的互文
《鲁滨逊漂流记》与《福》都属于荒岛文学,都是以荒岛为背景的文学题材。荒岛文学只是一种载体,是表达主题的一种手段,作者有意识地将主人公放在一个与世隔绝的荒岛上,然后以荒岛为背景加以描写,借以表达作者所要表达的主题。然而,由于西方各国地理环境和国情各有特点,此种文学作品在西方文学中并没有形成一种固定的倾向或潮流,只是偶尔出现,或只是构成作品情节的一部分而已。荒岛文学只是一种历时现象,因为取材相同,所以它们都具备一些共同特点而聚于荒岛文学的名下。
荒岛文学中的荒岛和社会之间都是由一个相同的环形结构联系着的。一般说来,荒岛文学有这样一条叙事主线:荒岛文学中的人物或有目的地去荒岛探险,或者是由于意外情况落难荒岛,最后除少数坏人或无辜者死亡外,其余得救,终于找到一条由小社会返回大社会的途径。但荒岛文学并不是借荒岛寻求一个逃避社会的处所,它们或表现人与自然的冲突,或寻求一种改造社会的途径,或宣扬作者的社会政治观点。[2]两部作品都以荒岛为故事背景,展现故事主角与自然的关系和冲突,表达出作者的观点。从题材上看,《福》是对《鲁滨逊漂流记》的一个仿作。
3.3人物的互文
3.3.1鲁滨逊和“星期五”
两个文本在故事人物上同样出现了重叠:鲁滨逊和“星期五”,但是二者在人物塑造方面却截然不同。在笛福的小说中,笛福笔下的鲁滨逊是一个在重商主义、经济个人主义社会背景下不断进取、顽强向上的资产者形象的化身。鲁滨逊是一个新兴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一个理想化的英雄。他宣传的不是知足常乐,而是要发展,要劳动,要占有。这部小说是一个殖民者的故事,鲁滨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殖民主义者,他心目中的白种人便是世界的主人。
在《福》中,经济个人主义完全崩溃了,库切笔下的鲁宾逊·克鲁索是个沮丧、容易厌烦、没有动力的人,既不反抗,又不在道德上进行沉思。鲁宾逊·克鲁索缺乏精神的支柱,没有劳动的激情。库切笔下的鲁宾逊就如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他不仅记不清楚自己的经历,视野狭小,而且每次讲的故事都跟上一次不一样。库切笔下的鲁宾逊不敢在岛上生火或在山上挥舞帽子跳舞是因为他安于现状,顽固不化,不想被解救。鲁宾逊除了异想天开以外,并不能讲出事实的真相,没有以任何文字为依托,没有用笔记录下只言片语,他总是抱着这样的态度:“没有一件我忘记的事情是值得记忆的。”[3]
和《鲁滨逊漂流记》中的“星期五”形象不同,《福》中“星期五”的舌头被割去,是一个哑巴,不仅如此,他仅仅能够听懂几个简单的单词。“星期五”不能够掌握语言,也就不会产生自我身份。在殖民社会体制中,他是沉默的。他象征着被殖民者的无声状态,标志着语言的缺失。“‘星期五不能够掌握语言,这样就不能够抵制每天他人的欲望对于他身份的不断再造。我说他是吃人肉的野人他就是吃人肉的野人;我说他是洗衣工他就是洗衣工。‘星期五的事实是什么?你将会说,他既不是吃人肉的野人又不是洗衣店工人,这些只是名称,这些并不能触及他的实质,他是一个有形的实体,他是他自己,‘星期五是‘星期五。但这又并不是那样。不管对于他自身来说是什么(他能意识到自己吗?——他如何告诉我们?),对于这个世界,他是什么都是我所编制出来的。”[3]在殖民社会体制当中,“星期五”亦不能表达自己的身份,属于在白人男权社会话语体制之下的被压者。
3.3.2苏珊·巴顿
《鲁滨逊漂流记》中没有女性人物,叙事者是鲁滨逊自己。和《鲁滨逊漂流记》相比,库切在《福》用一个女性叙事者苏珊·巴顿讲述故事在海岛上的经历并与作者福对话。面对福对自己故事和身份的构建,苏珊说:“现在我所有的生活都成为一个故事,而我自己的东西却没有了。我想我是我自己,而这个说着你为她编造的话的女孩属于另一类。但是现在我充满怀疑。所留给我的只有怀疑。我怀疑故事自身。谁在叙述我?难道我也是一个幻影吗?我属于哪一类?对于你,谁是你呢?”[3]在这里与其说苏珊所反对的是福对她身份的建构,不如说她是对男权社会中对女性身份进行建构的男性话语的抵制。在《福》中所出现的福的形象是《鲁滨逊漂流记》中笛福的象征和代表,也象征着父权社会中的男性话语。在父权话语体系之下,女性没有表达自己声音的能力。男性话语表征之下的女性身份必然是由男性话语所建构的,她们自己无法形成自己的身份,苏珊在和福的对话中意识到自身的处境。苏珊为自主而抗争,为争夺作为女性的话语权利而抗争,她努力把自己从男人为女人设置的规范中解放出来,她决定走自认为适合的道路,不落到男人的牢笼里。因此她这样告诉福:“我选择不告诉你我在船难之前的生活经历,因为我没有欠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人一个解释,一个关于我为什么拥有故事的原因的解释。我选择去讲我、克鲁索和‘星期五在小岛上发生的故事。我是一个自由的女人,我有自由去讲我愿意讲的故事。”[3]
库切在他的《何谓经典?》一文中说:“经典通过顽强存活而给自己挣得经典之名。因此,拷问质疑经典,无论以一种多么敌对的态度,都是经典之历史的一部分,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很受欢迎的一部分。因为,只要经典娇弱到自己不能抵挡攻击,它就永远不可能证明自己是经典。”[4]库切的小说《福》一方面是《鲁滨逊漂流记》的仿作,另一方面对“鲁滨逊”的故事重新进行叙述,对《鲁滨逊漂流记》进行改写。以一个女性叙事者的眼光进行观察,这样添加了原来所没有的女性叙事者的形象。从互文性角度来说,小说《福》对《鲁滨逊漂流记》这一经典文本的置换和变形,质疑经典,具有时代精神。
4.结语
由此可以看出,互文是库切在《福》中采用的一种重要的文本策略,而通过互文性批评,则能较好地探索这一作品的主题意蕴。库切通过《福》向经典提出质疑,表达了对普遍存在的霸权提出挑战,表达了他对人类求异共存的人性关照。
参考文献:
[1]蒂费纳·萨莫瓦约著.绍炜译.互文性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
[2]魏颖超:英国荒岛文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
[3]J.M.库切.王敬慧译.福[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
[4]库切著.周秋译.何谓经典?[N].文汇报(上海),2003-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