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顿晚餐让你泪流满面

玲珑

挂了母亲的电话后，坐在那里，他想了一会儿，竟然想不起来已经多久没有回家好好陪父母吃顿饭了，好像，从读大学开始吧……

大学是在本市读的，但因为离家远，他住校。当然，起初，一到周末他就急急往家跑，学校食堂的饭菜实在太差，母亲做的菜勾着他回家。

但很快，他就不再急着回家吃饭了。都是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熟悉以后便开始扎堆，逢周末，几个人凑钱去饭馆小聚，尝试着喝点酒抽支烟——对他来说，这种生活新鲜而惬意，以至于他周末也不想回家了。再后来，有了女朋友，热恋时，一天三顿饭，他都和女友一起吃，不管吃什么都像是无上的美味。而女友家在外地，为了陪女友，他周末索性也不回家了。恋爱还需要花钱，于是假期所有时间，他都去快餐店打工，除了早餐，其他两顿饭都在店里吃——对他来说，吃饭已不是什么大事，他的生活重心早已经转移，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东西吸引他。比如大学时的爱情，更比如毕业后的事业。

大四那年，他就找到了工作，被一家知名企业的销售部聘用。他有着一个男人对事业的本能热爱和迷恋，工作后，他吃住都在公司，经常会主动要求加班、出差……两年后，他做了主管，生活得更加忙碌。几乎每天都有应酬，很快吃遍了这个城市各种美味。逢年过节更是忙碌，同事聚会、同学聚会，请客户……对于饭菜，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只是为了应酬而吃，甚至年纪轻轻，因为太多的应酬没有时间锻炼，他已经开始发胖了……

这样想来，真的很久没有回家好好陪父母吃顿像样的晚饭了，母亲打电话说，周末父亲的六十大寿，让他一定回家。

他买了蛋糕赶回家，然后给了父亲一个红包。这两年，他很少有时间给父母买礼物，逢年过节，就给父母个大红包。

父亲把红包递给母亲，母亲笑说，我和你爸的钱够用了，以后别再给我们了。

别不舍得花，现在你们年纪大了，更要吃好的穿好的。他说着，坐下来，满桌的花红柳绿，虽然只有一家三口，母亲还是准备了丰盛的饭菜。

他给父亲倒上酒，说了祝福的话。

年届六旬的父亲越发少言，和他小酌，偶尔叮嘱他两句工作的事情。而母亲却不断地给他夹菜，他的碗里很快就堆得满起来。

妈，太多了，吃不下的。他阻止母亲继续夹菜的手。

都是你爱吃的。母亲还是倔强地把一块红烧肉放到他碗里，你小时候，一顿饭能吃那么一碗呢，还不够。

他愣了一下，母亲说的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多大，正是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吧？顿顿吃肉都不够，尤其母亲做的红烧肉，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平时想一想，都会流口水。

看着母亲热切的眼神，他赶紧低头把母亲刚夹的那块肉送到口中，却差点没有咽下去，肥肉多，实在太腻了。

好吃吗？母亲问。

他点头，好吃。用力把那块肉咽下去，装作很香的样子。却不承想，母亲接着又夹过来一块，好吃就多吃。

父亲也跟着说，你妈今天做的都是你最爱吃的。糖醋鱼、小酥肉，还有绿豆丸子、麻辣排骨……

他爱吃的？没错，曾经，这些都是他爱吃的，其中任何一样，他都能吃得盘底朝天。可是这么多年后，父母却不知道，他的胃早已经被那些有名的饭菜宠坏了也塞满了，母亲做的这些菜，他早已经不爱吃了。尤其什么麻辣排骨、糖醋鱼这些口味重的，他现在碰都不碰，在外面吃饭，只去挑那些清淡的，他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馋小子了。

他早已经不是了。

可是，父母却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跟他们一起吃过饭了，太久了。

母亲还在看着他，眼神一如多年前看他贪婪吃饭时般热切，口里絮叨着他曾经嘴巴馋的趣事。他在母亲那样的目光中，夹起排骨、夹起鱼、夹起红烧肉，大口大口地咽下。

因为塞得太快太急，后来他一下被噎住了。

母亲赶紧站起来慌乱地捶他的背，责备他，慢着点儿，又没人跟你抢，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

他笑着点头，却还是被噎出了满脸的泪。

编辑 / 张秀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