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与成康的咫尺天涯

云夕月

A

高二要分科了，朵朵开始忧虑，心里就像突然被塞进了一块大石头，堵得慌。本来，朵朵偏重的是文科，数理化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书。只不过，朵朵却更想要选择理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成康，那个被朵朵埋藏在心底最深层的秘密。

朵朵记得，那是高一下学期的一次体育课。那一天朵朵来了例假，可是变态的体育“女魔头”却不给假，所以朵朵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去上课。虽然是五月，但阳光却是铺天盖地炙烤着大地。800米跑完后，朵朵就吐了。地上、衣服上、鞋上的呕吐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平时要好的人，此刻都皱着眉躲得远远的，甚至还有几个人轻扬着嘴角，像在嘲笑，又像在看一场好戏。

狼狈的朵朵难过得想哭，然而更悲哀的是，朵朵发现自己竟然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脚下一软，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倒，成康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成康一把抱住了快要跌倒的朵朵。他的身上还散发着刚刚运动完的汗味，口中不断地喘着粗气，胸口一沉一浮。“应该是跑完1 000m吧！”朵朵心里暗想，突然有小小的感动。

“我先送你去医务室吧！”

“可是老师那边……”

“老师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待会去说一声就行了。”

就这样，成康像个从天而降的天使，拯救了落难的朵朵，半抱着虚弱的她，在大家的眼中渐行渐远……

B

其实，以前的朵朵并不怎么喜欢成康。作为学习委员的他认真得近乎苛刻，晚到1秒也会算你迟到。然而，似乎就是从那一刻起，朵朵就迷上了成康，只要是有成康的地方，就一定能够在不远处找到朵朵的身影。有时候就连朵朵自己也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迷恋成康。成康并不帅，只是成绩很好而已。一副无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文弱书生，就连微笑也是很温柔的，可是却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或许自己就是贪恋这种感觉，才会喜欢上他的吧！”朵朵想。

喜欢这个词，对于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而言，就像是刚被采摘下来的青苹果，水灵诱人，酸涩中带着回味的甜。朵朵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对成康的那种微妙感觉，朵朵觉得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告诉了其他人，似乎就会亵渎了喜欢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朵朵把这种感觉埋在心里最深最深的角落，用自己满心的爱恋去浇灌，让它悄悄地生根发芽。

只是，快要分科了。这是个偏重理科的班级，如果自己选择了文科，就意味着自己只能离开。那么这颗还在萌芽中的种子就会被这股洪流淹没。成康肯定是选理科了，那自己呢？朵朵心里犯难，该选什么呢？选文，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会远离成康。那选理呢，不行，朵朵痛苦地摇摇头，她连阿基米德是谁都没弄清楚，更别说那一大堆的公式定理了。

想来想去，朵朵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所以想到最后，朵朵还是决定先去问问成康的意见。如果他让她选择理科，那么就算是拼掉这条命不要，朵朵也要学会那些跟鬼画符似的公式定理。

C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开口就行了。”朵朵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可是该怎么开口呢？

课间休息时间，大家都在打闹，但是始终有一个人在埋头做题、 整理笔记。那个人，就是成康。不管是对待人还是对待学习，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么认真。

朵朵看着成康的背影，心跳得越发的快。

如果拐弯抹角，成康可能会听不懂吧？那么就只能直接说了。

朵朵深吸一口气，算是为自己打气。

“成康，别老想着做题了，有件事我想要和你商量商量。”朵朵坐到了成康面前的空位上，语气里夹杂着些许的紧张成分，目光灼灼。

成康终于把眼睛从题海中抽离出来，抬起头看着朵朵。眉目温顺，云淡风轻，面上的微笑温和熟悉。

可是朵朵的心却突地一紧，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大朵棉花，发不出声来。

“想和我商量什么事？”温润的声音仿佛是在告诉人们，这个声音主人有着很好的修养。

这或许就是所有少女的心思，一旦喜欢上了，就会美化他的所有。在朵朵的眼中，成康就是最完美的存在。

“我……我……”朵朵的双手不安地交握着，说什么，该说什么呢？为什么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刚刚想说的话呢？

“傻丫头，这么快就忘啦，还真是不长记性！”朵朵的额头被成康恶作剧似的敲了一记。

然而，面对成康的揶揄，朵朵的心里却是甜甜的。对成康而言，她应该是特别的吧，至少，在面对其他女生的时候，成康不会出现这样调皮的表情。

朵朵的脸颊泛起了微微的潮红，就像刚刚采撷下来还闪烁着露珠的蔷薇花，刚才忘记的话又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成康，你觉得我选理科行吗？其实我还是挺喜欢理科的。”朵朵的语气里满是希望，直觉告诉她，成康会把她留下来，成康也许还会想和她在一起呢。

所以，即使说了那么一点点的违心话，朵朵也并不是那么的在意，只想快点得到成康的回答。

可是，她却忘了，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就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不管你是否能够承受，而且直觉是永远都不靠谱的东西。

听了朵朵的话，成康呆怔了一会儿，然后大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成康的手轻轻拍了拍朵朵的头，说道：“朵朵，我看还是算了吧！”

“就你那点数学底子混混文科还行，要想到理科来，那我想所有的理科生应该都会庆幸自己永远都不会落车尾了吧！”说完后，成康接着笑，一旁打闹的同学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少女的心事，男孩子永远都不会明白。

朵朵是何等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暗恋。别人的眼光，别人的嘲弄，她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成康，只有成康不行。自己是那么地喜欢他，他随意的一句话都会在她的心里翻江倒海，而他的嘲笑就更像是奔流而来的潮水，淹没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幼苗。

眼泪轰然而下。

“成康，全校第一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漠视别人，就可以随便践踏别人的自尊是不是？成康，我好讨厌你，讨厌你！”话音落下，朵朵逃似的跑出了教室。

似乎是被朵朵的眼泪吓着了，成康没有追上去道歉，怔怔地坐在那里，眼中闪过点点无奈。

上课铃声响起来了，怔在原地的同学们都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专心听起课来，刚刚的小插曲似乎也随着上课铃声而烟消云散，并没有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所以，没有人发现，朵朵一直都没有回过教室……

D

朵朵没有想到，自己对成康的在乎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即使在成康那样的嘲笑自己过后，朵朵还是听从了他的意见，选择了文科。又或者，在文科生和理科生被分别安排在两栋大楼里，可以最大限度地远离成康，才是自己选择文科的最大原因。

朵朵似乎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成康了。

有多久没见成康了呢？

似乎已经很久了，久到自己都已经模糊了时间。

好像是从那次的吵架之后（如果那也能算作吵架的话），自己就开始躲避着成康。有他的地方，自己就一定不去；下了课，就趴在桌上装睡；有时候实在躲不过去，朵朵就僵硬地冲他挥挥手，然后埋头跑掉。

原以为，到了文科班以后，只要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就不会知道和成康有关的任何消息。然而朵朵却没有想到，这些消息却像是细密的沙尘，总是会无孔不入地渗入她的生活。

高三开学的时候，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致词。

周一升旗的时候，他作为奖学金的获得者发表感言。

节日、生日的时候，总会有人到校园广播电台为他点歌。

就连朵朵她们班的那个中年秃顶的班主任，也会时不时地提到他，作为鞭策她们这群已经失去学习动力的姑娘们的马鞭。

看来，没有了她，他的生活似乎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旧是五光十色，而她呢？用一大堆的课本、习题、复习资料为自己修建了一个厚厚的大龟壳，躲在里面独自舔着伤口。用冷漠来武装自己，不关心别人，也不让别人关心自己，只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周围的人开始渐渐地远离她，大家都说她是个怪姑娘，朵朵也只能无奈地牵动几下嘴角，苦涩地笑。

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好像都是因为成康而乱作一团。

但是朵朵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对成康的那份感情还没来得及变成对他无止境的咒骂，学校里就已经开始为成康要出国的事情沸腾起来了。

听说，他是第一个考取公费出国的高中生。

听说，那是所非常好的学校，世界排名前10。

听说，已经有一家大公司准备跟他签约，一毕业就可以去那家公司任职。

朵朵安静地在角落听着别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成康的事，有崇拜的、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猛然间朵朵才发现，原来自己和他有着那么远的距离，可笑的是自己曾经竟然还妄想着，有一天能够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来俯瞰大地。不是不难过，不是无所谓，只是，已经无能为力。

成康走的那天，以前的班长给朵朵发了一条短信，让她一块儿去机场送行。但是朵朵回绝了。这突然产生的距离感，让朵朵更加害怕面对成康，怕在他的面前，自己只能够卑微进泥土。

朵朵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孤独地穿梭，失魂落魄。偶尔有人撞上她的肩和手，朵朵也毫无知觉地继续行走，漫无目的。突然，手机响了，呆滞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焦点。

“喂。”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似乎有很多的人。

“对不起。”温润的声音就和记忆中的一样。

朵朵想要说话，可是张开嘴后，喉头里尽是哽咽苦涩，发不出声来。

“朵朵，那些歌都很好听，谢谢你。”他都知道！那些广播站为他放的歌都是她点的。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朵朵艰难地发出声来，伴着滚滚而下的泪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朵朵，我只是觉得，除了爱情，我们还有其他很多东西要追求。所以，我们不能为了爱情就放弃了其他的所有。原谅我，当时我只有用那种方式让你从盲目的爱情里清醒过来，虽然很痛，但那是最有效的方法。我真的不希望你因为我而作出错误的决定。我更不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后悔，后悔因为我的一句话你就选择了理科，到最后就全都变成了对我的埋怨。朵朵，你明白吗？”

朵朵死死地捂住嘴巴，让自己不哭出声来，可是大颗大颗的眼泪还是顺着指缝窜进了嘴里，是苦涩的甜。成康，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就应该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哪怕有一天，我不再喜欢你，我也不会后悔，因为这个选择里有我最初的爱恋，那是在这青涩的岁月里最纯粹的感情，你又明白吗？

沉默的话筒里不知何时传来了“嘟嘟”声，他应该是去登机了吧。

朵朵抬起头，一架飞机刚好飞过头顶。

朵朵举起双手放在嘴边，冲着飞机大喊：“成康，保重！”不为别的，只为断了那份思念，挥手那段咫尺而又天涯的时光。

朵朵满是泪痕的脸上终于又绽开了明媚的笑，像极了迎着初升朝阳的那一朵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