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昌
父亲那粗糙丑陋的大手,从口袋中缓缓掏出用灰格子布包裹的五十元钱,语重心长地说:“明,家里实在是难啊。今年逢大旱,庄稼都枯死了……这五十元钱你别嫌少,想买啥便买啥吧,千万别苦着自己。”
从父亲手中接过钱,我顿时觉得心头的压力又增重了好几倍。看到父亲那双“沟壑”纵横的老手在颤动,我的心像是受到了沉重铁锤的敲打。
那疼痛,无比真切……
父亲没什么能耐,只是整日和那一亩三分地打着交道。他似乎是从泥土里钻出来的——浑身黑黝黝的皮肤,在日光下竟能反射出黑亮的光来。唯有当他“嘿嘿”笑上两声时,才能看见他那发黄的牙齿间露出半分白。可是,平日里,却很少看到父亲笑。
依稀记得我小的时候,父亲时不时会用山里的方言唱上一曲“咱们的日子苦又甜,生活乐无边啊……”但是,随着我一天天长大,父亲背上的包袱变得越来越沉重了,他再也没有原来的那种风趣,也不再会随时哼上几句不知名也听不出调儿的小曲了。
为了让我出人头地,不再像父亲一样只能呆在这穷乡僻壤耕耘祖辈留下的贫瘠土地,父亲一狠心,把我送到省城去读书。母亲识不了几个字,在家也帮不上父亲的忙。于是,我一个人在省城的高额费用全都压在了父亲一个人的肩上。从那时起,父亲开始拼命地种田。父亲的脊背更弯了,表情更严肃了,也更加沉默了。除了种田,一个烟袋、一壶凉水和一块湿毛巾,似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从炽热的夏天到寒风刺骨的冬天,父亲始终守在家乡的田地里。如果父亲真的笑了,我想,也只能是因为看到翻滚的麦浪而感到无比的骄傲与慰藉吧。
父亲经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抽旱烟,在烟雾缭绕中,我清晰地看到父亲脸上写满愁绪与艰难。那不是他一个人的艰辛,而是全家人的生活和希望。我曾几次听到父亲一个人在深夜里轻轻地哭泣,殷切的期望使他在等待中变得衰老,却在精神上变得强大。
岁月静好,时光寂流,父亲的苍老并未掠去他内心的刚强。男人是不怕老的,他们是酒,历久弥香。
我静静地驻足良久,望着父亲那模糊而又壮实的身影渐行渐远,嘴角微微抖动着……
父亲啊,父亲,是您用自己有力的臂膀托起整个家庭的希望,用最质朴的爱铸就了我的坚强,给予我人生路上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