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湘允
亲爱的你:
当你阅读到这些平凡的文字时,也许是在未来的某一个半透明的下午,阳光明媚,你倚靠在种满向日葵的阳台前,轻轻地噙一口下午茶。你低下头,额前的刘海儿微微低垂,是不是能够记得我——回想起多年前这个稚气的女孩儿,喜欢张着嘴哈哈大笑,留着一头干涩的长发,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时还会偷偷掉眼泪。
我在一个秋日微凉的上午,提笔给你写一封信,手边是一杯飘着淡香的玫瑰花茶。我想象你在向我走来,每一步都是一帧精致的图片。闭上眼睛,耳膜是一阵阳台外的马路上公车碾过减速带时有节奏的振颤。
我常常想象你的样子,高跟鞋、口红、假睫毛、职业装……这些荒芜的外在是可以被反复粉饰,也可以被随意更改的。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亲爱的,你一定要坚持着我们一直共有的“坏习惯”——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一样恋家,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更久更久的以后。
那时候,你会有一份工作,在一个逐渐倾斜的城市里朝九晚五地奔走;每天做一样的或枯燥或有趣的工作;吃同款样式的午餐;闻着周围女孩身上不变的香水气味;连闭着眼睛都能在心里数出到办公室有几级阶梯。
可是,你仍然无法自拔地恋着家——那座不比任何一个都市繁华和热闹的小城,那一百多平米的几间房间。
你不固定地给家里打电话,说着渐渐不太熟稔的家乡话,偶尔卡壳在一个不常用词汇的表达上,于是用普通话轻轻带过。
电话有时是爸爸接,有时是妈妈接的,他们轮流接过电话,每次问起的问题像模板一样规矩。你安安静静地听着,用“嗯”“好”“我知道了”来反复应和着——像在吃一碗他们亲自熬的白米粥,用会反光的不锈钢汤勺舀起一勺,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吹去上面的热气。
他们叮嘱的事情一定和现在一模一样:
要按时吃饭;天冷了多穿衣服;出太阳了就把被子拿出去晒一晒。
还有,孩子,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想你是可以肯定地回答的,不管你的手上有多少用来搪塞和拒绝的理由——请你把它们暂时放下,在满满的日程表里排上最重要的一项——回家看看。
大概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城市的上空有几个迅速移动的小点,很■的风景。你记得妈妈提起的“家里的粽子冷冻起来了,等你回家吃”的话,于是简单地收拾了背包,像任性的小孩一样,到熙攘的车站去,坐上回家的车。
几个小时的颠簸后,你进了家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妈妈一边随口说“锅里有汤,自己热一热喝了”,一边在擦洗蒙了一层灰尘的落地窗。
后来,你陪爸爸妈妈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三言两语地讨论着一则那天发生的国际新闻,然后静静地看接下去的天气预报。你在白炽灯光下偶然的一瞥,竟看见他们两鬓上像雪花一样缓缓绽开的白发。
爱美的妈妈已经不像过去,会去染巧克力色的头发,悄悄地掩住不断蔓延开的花白。而爸爸也不会再要我站在他的身后,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紧紧捏住一根又一根的白发,猛地一抽,拔掉它。然后,用他那双满是粗茧的手把细细的白发打个结,轻轻地丢进垃圾桶里。
老人们总是说,这样子就不会再长白头发了。
可是,你——你会发现,你看到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乎了头上的白发。他们比谁都安然地接受,岁月那弥足珍贵的馈赠。
我要你做这样的一个女孩,不管在什么时候,记得用百分之百的心去珍惜那两个正在悄悄老去的人儿。我相信,我们的生命先后顺序,注定要接受的是不一样的命运情节。但是,我希望,直到哪一天他们突然停止了说话,停止了用清亮的瞳孔看这纷繁的世界,停止了对你的所有呢喃和牵挂,你流着眼泪对他们说再见,心里只有缱绻的留恋,不会有悔恨。
有人说:不管你走多远,走不出的永远是父母的心。
现在的我
于林娜摘自《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