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被象的吼声惊醒,爬起来一看,整个寨子都乱了套。男人们都提着猎枪,握着长刀,背着竹弩,往剽牛场跑。我也赶紧提了把长刀,跟上人群。
剽牛场是寨子的制高点,燃起几十支火把。村长帕珐脸色异常严峻,坡下的树林里,传来大象闷雷似的吼声;火光映红的草丛中,有小山似的黑影在移动。
我头皮发麻。老猎人说过,过去这一带有一个叫亚皮的寨子,五十年前曾遭到过象群的袭击,全寨子夷为平地。难道今天,悲剧要在我们曼广弄寨重演?
芭蕉林里传来一声粗野的象吼,一头瓦灰色的大象出现在离寨子六七十米的空地上。这是一头老公象,左牙断了半根。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头老公象,还给它起了个名字——一根半。一根半是戛洛象群的头象,我想,全寨子的人肯定都在困惑。戛洛象群和我们曼广弄寨子一直以来是和睦相处,怎么突然翻脸了呢?
火光中,一根半扬起鼻子,粉红色的大嘴里发出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吼叫,两只象眼里淌着两股泪水,显得异常悲愤。“一定是有人伤害了大象!”村长帕珐环视人群,“是谁干了缺德事?是谁?”
男人们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老猎人波农丁低声说:“今天下午,我看见岩温扁从箐沟里爬出来,浑身是血,还鬼鬼祟祟的……”
“岩温扁呢?”村长帕珐厉声喝道。躲在人群背后的岩温扁立刻被两个小伙子架住,拖到土台子前。岩温扁是寨子里出了名的酒鬼。“我没招惹过这些大象!”
说也奇怪,一根半和其他象一见到岩温扁,都停了下来。“岩温扁,究竟是怎么回事?”
酒鬼岩温扁老实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他下午上山,看见箐沟里有一头年轻的公象,就起了歹心,瞄准象的脑袋开了一枪,然后锯了象牙,挖个坑把象埋了。
愤怒的象群是要索讨杀象的凶手!村长帕珐沉默了,拿着武器的男子们沉默了。一根半撅起象牙又发出一声如雷的怒吼,立刻,其他象也跟着吼叫起来。象群发出了最后通牒。
“岩温扁,我不说你也明白,假如我们跟这些眼睛已经烧红的象来硬的,会是什么结果。”村长帕珐一字一顿地说,“你也有两个孩子,你也不愿意让他们小小年纪就死在象蹄下。”
酒鬼岩温扁垂着头,半晌才说:“我……我要喝酒。”
“拿酒来!”村长帕珐大声说。岩温扁一碗一碗地往嘴里倒酒。我看见他脸上湿漉漉的,已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酒水还是泪水。终于,他摔了酒碗,摇摇晃晃地走下坡去。几头大公象押送着岩温扁,隐没在黑黢黢的山林里。第二天,有人发现岩温扁躺在箐沟那头死象的身旁,一动不动。
婉晴摘自《沈石溪动物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