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屋子
那一年刚刚进入夏季,面对总不见进步的成绩,我突然起了退学的念头。在离暑假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卷铺盖回家了,连招呼也没跟老师和同学打。
知道我要退学,父亲当晚在饭桌上就把手里的锡酒杯摔了出去:“你小子不想活了是吧!”抬手就给我一巴掌,然后是左右手开弓…… 姐姐拉住父亲的手,母亲已经开始抹眼泪了。父亲往地上狠狠跺了一脚,背着双手出了院子门。
第二天,母亲红肿着眼睛,吩咐我去四爷家送几个烙馍。我一走进四爷家院子里,就看到还是满脸怒容的父亲。
四爷是养牲口的好把式,有架毛驴车,整天帮着窑厂运砖,最近他又买了一头新毛驴。
“正好,你们爷俩都在,一起来驯驯这新来的毛驴。”四爷说着,取出一条鞭子。他把鞭子递给父亲:“你来吧,当年你可比驴犟多了。”父亲接过鞭子,慢慢地走到栓毛驴的树下,冷不防对着毛驴身上使劲抽了一下。毛驴惊跳起来,飞起后腿,试图给父亲来一脚。
毛驴和人就这样较量开了。折腾半天,毛驴还是不肯听父亲的号令,它眼光很纯粹,全是恼怒。四爷劈手夺过鞭子,他让我去折根细柳条来,我不明白,难道柳条比鞭子有用?
四爷笑着,边用柳条轻轻地触碰毛驴,边用那种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和它商量:“嗨,伙计,你还真有点犟呢。”我想这时的毛驴对于皮鞭仍有戒心,小半天没有反应。父亲建议说:“四叔,这犟驴我看还是得揍。”四爷瞪了父亲一眼:“揍,你就知道揍!鞭子只是吓唬牲口……”他转过身去,继续温柔地抚摸毛驴,毛驴安静下来,最后温顺地靠在四爷身边……
转天,父母什么也不说,我不愿待在家里,跟着父亲去了窑厂干活。天热得不行,只摆了一排砖的花架,我就累得喘粗气脸发白。
负责晾晒砖坯的头儿说,现在老板要统计数据,谁能有办法把这些砖坯计算出来,今天不用搬砖了,工钱照付。父亲最先把目光投向我,很热切,接着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我走到一块空地,用小树枝在地上划着算着,但所有的公式和图形都不在我的脑海里。这是一场开卷考试,我却考砸了,那些人的眼光中多了怀疑和嘲讽。我抬头寻找父亲的目光,他只是冲我笑了一下,那是比哭还难看的想安慰我的笑。这一笑,我的羞愧就再也坚持不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次日,我背起学习用品和铺盖,又回到学校。这两天发生的事,我对谁也没提起过。那一年的六月,我的成绩从全年级最低到前十名,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