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政
忙碌一天回到家,洗去满面的尘土后坐定,打开影碟机预备做一晚上的沙发土豆——左手边放着凯文?斯派西主演的经典犯罪片《非常嫌疑犯》,右手边则是最新上映的火辣惊悚片《食人鱼》,选哪个?虽然前者在豆瓣上的评分高达8.5,而后者只有可怜的区区4分,然而“不幸”的是,不少人最后的选择,是后者。
如果说“高智商电影”能使得大脑高强度健身,那么“低智商电影”就是让大脑软着陆的沙发——高速运转一天下来,大脑和人体一样,需要的恐怕不是健身器,而是一个舒适的歇脚地,假如还带有按摩头皮、取悦神经的功能,则效果更佳。
心理学家指出,能让人获得轻松感的审美对象可以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一类是可笑、发噱的——这很好理解,乐而忘忧,笑一笑十年少;另一类则刚刚相反,是惊悚、紧张的——面对虚拟的文艺作品,因为隔了安全的距离去看,反而可以在全心投入的同时达到置身物外、消除疲劳的效果。
流水线上的造梦手
用“低智商”来形容一部电影,很多时候并不是取其贬义,只是为了说明它的平易近人。制作上乘的“低智商电影”甚至还能总结出它独有的“七不规范”,要通通做足绝非易事——不装,不设门槛,不挑观赏时段,不苛求观影心情,不拒绝任何观众,不脱离主流价值观,以及,绝不无聊。因为同样有心理学研究证实,无聊会令人倍增度日如年的疲劳感,是大忌。
有职业操守的“低智商电影”会严格遵守创作规律,小心讨好主流观众的大众审美情绪,务求以“百年老店”的规范操作来笑迎八方来客,童叟无欺。“类型化”对“低智商电影”而言,优势大过劣势。就像工业流水线上的快消品,每次推出新产品只需在既定模式上改变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有位生物学博士朋友对我说,她每年都要翻两部“Romantic Rubbish”出来温习,不然总觉得缺了什么。她口中的“Romantic Rubbish”,直译“浪漫的垃圾”,就是一种相当典型的“低智商电影”——1990年代的代表作首推《风月俏佳人》、《西雅图夜未眠》,进入新世纪以来仍然如缕不绝的还有《缘分天注定》、《曼哈顿灰姑娘》、《恋爱假期》、《缘满情人节》……看片名就知道通通是浪漫爱情喜剧,喜剧往往还有一个悲剧色彩的开头,要么物是人非,要么天涯两别,但到了最后总会是麻雀变凤凰、人月两圆满的美好收梢。
电影就是造梦,YY的对象,离生活越远越好。这一点,好莱坞的制作人们再清楚不过。浪漫爱情的梦叫人如沐春风,明知是假,梦醒时分仍然保有惆怅的甜蜜。而惊悚恐怖片,更像是噩梦,梦里再苦再累再受伤,醒来一看是假,立刻原地满血复活。
所以《惊声尖叫》拍了4部,《死神来了》接连5部,《电锯惊魂》惊足7部,最后一部还赶上了3D的春风,永远有人捧场。有趣的是,《电锯1》常被归类为“高智商电影”,因其开创了全新的杀人模式;而自打《电锯3》之后的该系列则踏踏实实吃起了1的老本,同类游戏玩得乐此不疲,观众也将其作为类型化的“低智商电影”二度笑纳。血浆乍迸,引发的喝彩多于恐惧,阴暗看惯,竟成明媚。
在“低智商”里彰显高度诚意
一部“低智商电影”开幕伊始,座下观众其实非常清楚自己正在迎接的是什么——既然自己不需要沐浴更衣、凝神静气,自然也不会要求审美对象能够精彩到出类拔萃、醍醐灌顶。
一般而言,故事讲得通顺有趣就“值回票价”了。如果是喜剧片,几乎可以用笑声的频次来衡量优劣:几分钟就能笑一次的,优;十几分钟一次的,良;半小时才笑一次的……
喜剧片虽然一直有“拿不上台面”的自卑感。不过,自卑归自卑,喜剧始终是民心所向。能把人逗笑,要下的功夫一点都不小。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发笑?优秀的喜剧大师像当年悉心琢磨文体的沈从文一样,把幽默的种类不厌其烦地总结了又总结。周星驰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后现代、什么是解构,但他很清楚用什么样的动作和表情能把人逗笑。其创作过程,就像当年《喜剧之王》里他板床底下压着的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一样,严肃到发噱。
周星驰对电影拍摄的严苛在片场是出了名的,和他一样,很多喜剧大师私底下大都是一丝不苟的严肃派——卓别林、憨豆先生、陈佩斯……呈现在银幕和荧屏上的形象或幽默或滑稽,可能低俗可能恶趣味,但创作的过程无一例外都是认真而严谨。所以我们直到现在再看1936年的《摩登时代》、1990年的《憨豆先生》或是1993年的《唐伯虎点秋香》,仍然会笑到打跌。
写浪漫爱情剧的也许老到世故根本不相信爱情;写低俗喜剧的可能骨子里是个文艺青年;写青春闹剧的或许私下里爱读个把波德里亚……但他们也很愿意“屈尊降贵”去迎合一下大众,稍稍放低一点身段,就能博个喜闻乐见。黄百鸣、王晶、刘镇伟、彭浩翔、谷德昭,这几位是公认最能放得下身段的港产导演,他们的影片取悦观众的态度是真心实意的。
真正让观众忍不住要吐槽的是“简直把观众当白痴打发”的漏洞百出、逻辑混乱、硬胳肢人。需知观众可以被迎合,但身为创作人,永远不要低估了受众的智力,否则一定会遭到逆袭。
最典型的,《河东狮吼》系列就是一例。前作可算常态类型喜剧,续作就……不逗笑不说,还成功地惹恼了观众:“感觉智商被轮奸了”、“人家拍喜剧片是不二的装二,你们是真二”。更悲剧的是,从前与古天乐很相衬的张柏芝,如今和小沈阳站到一队,居然毫无违和感。难怪有观众发出哀鸣:“请还我一个童年。”
说到侮辱智商,最近特别反感的还有一类“续集电影”,如《四大名捕》,第一部的故事讲得颠来倒去漏洞百出,主创又眼高手低试图铺开新摊子拍续集。这是“卖拐”吗?忽悠完一季还有下一季?许多经典影片的续作如今看来都不脱狗尾续貂嫌疑,但再怎么烂尾,至少还有前面那只貂在,要是换成狗尾巴上接着一条狗尾巴,那算是怎么回事?
类型化电影的“变格派”
今年暑期档末尾的“双侠”之战,其实也可看作是“高智商电影”与“低智商电影”的抗衡。蜘蛛侠和蝙蝠侠分属两家公司,没有在银幕上正面交过手,本无高下之分。而“超人电影”属于高度类型化的影片,一直也处在“低智商”消遣范畴。
不过,2005年,当大名鼎鼎的克里斯多夫?诺兰执掌蝙蝠侠之后,这位没有特异功能的“超人”就开始全面进军“高智商”领域。以至于8月底,双侠齐开生面之后,选择进哪个影厅,也成了分判观众欣赏水平高下的依据。自认有点深度的,都会弃蜘蛛择蝙蝠。
尽管如此,也有心态开放的影迷为蜘蛛侠鸣不平,只因《超凡蜘蛛侠》的导演亦非俗物,乃是以处女作《和莎莫的500天》一鸣惊人的文艺片妙手马克?韦伯。新片在不错的3D视效之外加入了导演擅长的文艺手笔。这个融入青春片元素的新蜘蛛侠系列会不会大卖?看看《暮光之城》就知道,青春异想片,一定会红。
类型化痕迹浓重的“低智商电影”一直以来都是安分守己的“本格派”,老老实实讲故事、泼血浆、炫特效,从来不奢望触及沉重的人性反思,或是挑战主流价值观。但这些年来,也有越来越多的类型化影片开始向本格宣战。
最近口碑很高的恐怖片《林中小屋》就是很典型的“变格”之作。电影的开篇像极了传统“低智商”恐怖片:一群荷尔蒙过剩的美国高中生去荒郊野外度假,在密林深处的荒村小屋玩“真心话大冒险”,无意中发现地下室里有许多诡异的复古摆设……随后,僵尸家族破土而出,将5个年轻人一一赶尽杀绝,还严格遵守杀人的次序:淫荡女、好学生、运动健将、傻瓜,最后是贞洁的处女。但最后的结局却仿佛当面扇了所有观众一巴掌,也让此片一举成为影迷心中最新的恐怖片经典。
像《林中小屋》这样在类型片中解构类型的做法并非首创。1996年《惊声尖叫》系列的第一部出炉,4年后就有戏仿它的《惊声尖笑》问世。前者迄今为止拍了4部,后者也亦步亦趋地拍足4部,通过对恐怖片常见桥段的戏仿来制造笑点。
“低智商电影”变格派的好处在于,它常常可以两面讨好。在《惊声尖笑》里,观众既能享受传统恐怖片的惊吓,又能在吓过之后对用烂的桥段进行二度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