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风水暗战

2012-05-30 10:48肖善子
新民周刊 2012年13期
关键词:风水师风水

肖善子

说起建筑的风水战,人们马上会想到1980年代香港中银大厦的故事。贝聿铭在中银大厦设计中使用他一贯的三角形元素,大厦的四个锐角像是四把刀,其中一把指向竞争对手——英资的汇丰银行,一把则刺向当时的港英总督府(礼宾府);作为回应,汇丰银行在其大厦顶楼架起大炮来对抗,港督府种了六棵杨柳以柔克刚,力宝中心则把自己打扮得如同一个钢铁侠。

按照“风水理论”,有很多对风水有负面影响的事物,会破坏气场,给在建筑物中的人带来各种损害甚至灾难,被称为“煞气”。煞气种类很多,大类包括形煞(形状)、味煞(气味)、光煞(光线)、声煞(噪音)、理煞(理气)、色煞(颜色)等;其中形煞又分枪煞、箭煞、剪刀煞、镰刀煞、冲天煞、天斩煞、割脚煞、虎口煞、擎拳煞等数十种。而为补救风水缺憾、化解煞气的方法被称为“符镇法”。在香港中银大厦的例子中,汇丰正是因为受了中银的箭煞,才用更厉害的大炮来破解刀剑这种冷兵器。

一条路直冲建筑物,在风水师看来是不妥的,因为风水喜回旋忌直冲,直路就像一把枪,犯枪煞,对人的健康不利、犯血光之灾。所以路冲要避免,如果出现必须化解,有的风水师建议居家设置屏风或麒麟等吉祥之物。但是,这些办法都不是最厉害的。前年网上爆出所谓史上最牛丁字路口,在北方某县有一条南北向、双向六车道的新城大街,规划本来直冲县政府门前,理论上直路越長、车速越快,煞气也越重;一位县领导也恰巧生病,经风水师指点,把靠近政府的一段街道完全堵上,不再通行汽车,并在路上设置了圆形的花坛和月牙形的喷泉(象征阴阳),而点睛之笔则是在一个纪念碑式的底座上放置了一架报废的歼击机,似乎是用从天上请来的战斗机火力把地上的枪煞完全镇住。

在北京北四环上开车,如果留意,你会发现在惠新东桥西北角有一个写着“中国民航机场建设集团公司”的五层建筑物,一个龙头从平坦的房顶上跃出,龙须直指南方;再仔细一看,原来南面有两栋住宅楼,顶部都明显凸起,可能这是传说中的“擎拳煞”,住宅楼挥过来的两个大拳头被龙头轻松顶回。此外,建筑物的南大门正对惠新东桥的高架桥,桥的水平面高于建筑物的地面而且从高向低跌落,对建筑物形成“割脚煞”(风水理论认为会让楼主运气反复、财帛难聚),于是他们在南门口放置了一对铜狮子来应对,在西侧的小门边则设置了一对石狮子,作用可能是化解来自西侧过街天桥的“天桥煞”。

在北京金融街,有一座建筑堪称化解煞气的经典之作——中国建设银行总行大厦。从风水位理学角度看,该地块前有天桥斜去,是泄财之象,为“天桥煞”;西北面对十字路口,为“路冲煞”,西二环高架桥更是对建筑形成割脚拦腰之煞——“割脚煞”。煞气太重,怎么办?据说当时颇费一番思量,最终,此楼仿照商周时期青铜礼器中最为尊贵的四足方鼎而建,鼎居古代禮器之首,标志着权力、社稷,有催官之效;侧面的楼体在东西南北四正方各开了一个凹槽,大吸财气;外立面采用黑色石材,黑色属水,水也是财;大门前立三根旗杆,就像三枝香供着宝鼎;在大厦西北角面对十字路口和天桥的地方,设置两只6米多的神兽——獧狮(有唐代狮子的头和汉代貔貅的体,传说它性正直刚烈、善守财镇煞)。

虎口煞又称开口煞,就是指建筑物的大门,正好对着类似于“口”的物体,对于住宅来说,直接面对一开一合的电梯就是典型的虎口煞。据说,建筑物上的洞口就如同猛虎之口,似乎要吞噬食物,受虎口煞的影响,会造成运气不济、钱财外流。在北京东三环,CCTV新台址的B座之所以发生火灾,有人也认为与它正对大裤衩的大虎口有关。

对于一些新建筑,人们也愿意津津乐道地从风水的角度去说事。北京历史上有天、地、日、月、社稷五坛,其中圆形的天坛在南,方形的地坛在北,中华世纪坛是属于新世纪的,它的结构是南方、北圆,正好跟一般风水要求相反,这是怎么回事?风水师的解释是,世纪坛东边是军博,算是武职机构,西边是中央电视台,算是文职机构,按照阴阳理论,东、文为阳,西、武为阴,但现状阴阳倒置,需要进行调整,所以将世纪坛南部建成方形,北部建成圆形,因此扭转乾坤。

对于鸟巢和水立方,从阴阳两仪来分析,一圆一方,一东一西,一阳一阴,相对中轴线对称;从五行来解读,鸟巢是钢结构建筑,为金,金生水,而水立方正是水分子结构,二者相生;另一种五行解读则是:水立方是水,水生木,而鸟巢是木,二者同样相生。这两个建筑相互对应,又分别与長安街南的国家大剧院(西、文、圆形)和公安部(东、武、方形)相对,形成天地相对、阴阳交会的格局。

这些新建筑的规划设计,也许本无此深意,而只是风水从业者、爱好者的附会解读。比如国家大剧院的法国设计师安德鲁恐怕并无深厚的风水造诣,鸟巢水立方的两个单体设计也是分别招标定标的结果,相生相克的关系应属偶然,而西环广场三栋塔楼的形状,据我所知,并非来源于水,而是模仿了已拆除的西直门城楼门洞的形状。

风水理论还讲究衙前庙后不宜居住,据这种理论,衙门口煞气太重,而寺庙、道观后面的阴气太重,都不适合阳宅。当然,也有一种说法,认为“衙前庙后不宜”指的是古代,那时民居很矮小,相对衙门很弱势,所以易受煞气;而现在,人们居住的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有足够能力抵御煞气,故不受“衙前庙后”的限制。此外,医院也被认为是阴气较重的。在北京广渠路和西大望路交口的西南角,有一个五洲女子医院,而紧邻医院的西墙外就是几年前开发一个住宅楼盘,可能当时开发商考虑到紧邻医院,阴气本来就重,女子医院阴气加重,而在医院的西侧就更麻烦,于是这个楼盘的规划设计吸收了风水理论,并以风水作为包装和卖点,甚至把案名也定为“大旸楼”。“旸”就是太阳,而“大旸”则是大阳,跟旁边较盛的阴气正好形成中和,阴阳从此平衡。

在香港,迪士尼乐园虽标榜美国文化,但在进入香港时也不得不入乡随俗,设计布局均经大师指点充满玄机;在澳门,葡京、新葡京与金沙、永利的风水局大战早已不是新闻;在北京,东单北大街与金鱼胡同交口东南角,澳门赌资背景的励骏酒店,面向路口的大门被一排圆弧形的构筑物包围,确保煞气不入、财气不露;在新加坡,新达城五栋高楼的造型如一只朝天张开的手,而掌心则握着一个命名为“财富之泉”的喷泉,紧紧抓住财气;在广州,东风宾馆在对面的中国大酒店建成后生意日衰,认定为后者的大门“冲”了自己,于是在宾馆门口修建牌坊,促使生意好转。

风水暗战的故事在各地发生着,甚至跨越了国界和宗教,跟着华人的足迹在全世界生根。一个海外的中文风水网站如此描述迁入新居的程序要求:“为了安全起见,在择日搬入之前,可按自己的方法和程序清场,如念大悲咒、往生咒等,也可以请风水师、法师、牧师等来清场,具体情况视新屋主的宗教信仰和感受而定。”

难道牧师也略懂风水?

在国内,近几年来风水已重新成为一门显学。除了商人,政府官员也推波助澜。《人民论坛》的一篇报道说,在公共建筑工程兴建中,“長官意志”几乎决定了每一个细节,不断出现的“风水楼”很多来自主政官员的“构思”。这篇报道剖析官员迷信风水,有为求升迁求财运、为消弭灾祸、为寻找精神寄托等多种心理,并认为“对一些官员而言,风水最大的功能就是保佑自己升官发财,于是公共建筑就成为他们寄托对官运、财运无限憧憬的最好载体”,“一些无谓、无聊甚至无稽的风水理念大量融入地方公共建筑,既给公共财政造成损失,也严重影响了城市建设的质量与格局。”

风水是科学时代之前的古人,将在择址的長期实践中形成的经验上升为理论的结果,是对不确定环境的神秘化理解,也是一种心理慰藉的方式。正因为来源于長期实践,所以“风水”中存在着一些合理因素,当然也有很多不科学的成分。更何况在风水学中,各门派之间也存在着差异和分歧,如前面提到的风水,多数只代表了风水宗派之一的理气宗,即注重阴阳、五行、干支、八卦、九宫等相生相克理论,而风水中更古老的另一派是形势宗,它注重的是寻龙、观砂、察水、点穴、取向的选址方法论。据说陈水扁也颇信风水,但风水没帮他避免成为阶下囚,不过,另一拨风水师会出来说,他的御用风水师水平不行,找我嘛!

按道理,对坚持无神论和唯物主义的执政党来说,建筑风水中除了可以用科学来证明和解释的部分之外,都应属于封建迷信,党员尤其是官员是断然不可相信的。《人民论坛》的那篇文章说:“对官员而言,‘民众的诉求与福祉才应是官员心中最大的风水,也应当是官员一切的精神寄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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