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义
当下中国社会,共识度稀缺,对于这一点恐怕多数人都不会有异议。缺乏共識,已经成为改革陷入停顿等重要问题的最明显的表征。在全国“两会”召开前夕,有必要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对于缺乏共识的一般解释是“帕累托改进”空间的萎缩和排他性、独占性利益的形成。缺乏共识的后果就是既定利益结构的固化,而后者的实现又反过来强化了前者,从而使得整个社会面临陷入特定困境、无以自拔的危险。
不过,任何在社会问题上形成的概念、观念,一旦产生,在人们的头脑中扎根,自身就有了生命力,就像预言的自我实现现象一样,会自我强化。这个时候,反思就很重要,并且是毫无例外,无论你属于哪个阶层,权力和财富的差别有多大。一旦丧失反思的能力,没有政治共识的社会可能就真的会彻底扎根了。只要保持反思的能力,凝聚共识的前景就仍会有一丝曙光。
汉语的反思常常被理解为内省的意思,在英文翻译上,很多翻译的著作将英文deliberation一词翻译成“反省”。从这个词语的源头上说,是权衡的意思,权衡自然意味着不止一个选项,所以又引申为自由的意思—自由(liberty),就是有得选择。显然,这种理解更有启发。失去反思能力,意味着不再权衡,从本质上说也是陷入了彻底的不自由的状态。
这种反思或者权衡是民主政治的源头活水。正如人们看到的,民主社会里,充满着各种政治性的争执,这不是民主没有效率的表现,而正是民主的本质,即以公开的政治程序对于不同价值进行艰难选择,或用流行词汇说,就是“左”还是“右”的选择。
在共识变得稀薄的过程中,中国社会的反思能力并没有彻底丧失。在政治事务层面,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有一些新的共识的形成,比如说追求稳定,可以说多数人自觉不自觉内心是有一个权衡的过程的,最后就是多数人并不倾向于激进的改变政治秩序的做法,而倾向于持续的改进。
而改革开放本身,也是执政者权衡的过程,特别是在僵化的意识形态教条和多数人的物质福利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从而告别了短缺经济基础上的平均主义。今天人们所怀念的就是当年打破僵化的意识形态教条的勇气和责任伦理。用执政党的话语说就是“实事求是”。1977年处理“逃港潮”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当年邓小平复出第一次视察到广东,就听到了当地的反映,他留下了两句著名的话:“这是我们的政策有问题”、“此事不是部队能够管得了的”。
考察当下的缺乏共识,那么就应该进一步考察其背后面临的权衡,作出正确的、“实事求是”的决断。今天最大的改革的“实事”是什么?应该说就是公权力难以受到有效约束。邓小平在1980年用“权力过分集中”的话语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
造成共识难以形成的重要原因就在于,人们尤其是掌握公权力的人在进行权衡时,忽略对于公权力的约束。不管是发展经济,还是解决某种社会问题,为了“短平快”,往往是以公权力进一步集中,以一切手段维护公权力“畅通无阻”,破坏制衡和约束的方式来进行。反思、权衡出现了盲区,其后果无不是进一步撕裂了社会的共识。不然,人们为什么会怀念改革开放之初的改革者,而对近些年出现的一些所谓“铁腕改革强人”却充满疑虑和不安呢?
这种疑虑和不安本身就是凝聚共识的希望,因为疑虑和不安代表了一种反思、权衡的能力。越是如此,人们将越会发现,对于公权力的约束应当具有更优先的价值序列上的地位。也只有如此,使用源于西方的“左”还是“右”的概念才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