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
在连续忙了一个月后终于可以闲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合得睡觉了,早上8点就觉得这一辈子的觉都睡完了。上一个这样的清晨大概要追溯到三年前。我一个人住的时候总是早起,有时候6点就起来,给自己煎两个鸡蛋,然后坐在玫红色的沙发上看书。清晨是那么适合好利来的肉松蛋糕或者菠萝油面包加上几首诗。然后我就出门上班了,那个在清晨读茨维塔耶娃、里尔克或者弗罗斯特的阿花姑娘被反锁在有落地窗和小熊窗帘的家里。
走出门的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时政女记者,她在拥挤的地铁里设计好新闻发布会上的问题,又为即将发出的某封采访申请函焦虑。每年一到三月,她就出没在人民大会堂、友谊宾馆或者遥远的北京国际会议中心附近,嘴唇边长满了泡,皮肤隐隐地过敏,发际线那一圈一直发红,得每天吃开瑞坦才能阻止它的蔓延。她知道复杂的油价调整公式,熟悉这一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和上一年的微妙差异,会从各种字里行间揣测背后那双巨大的手。她甚至上过一次视频,内容是聊CPI的上涨原因,那个网站给了她500块的车马费,这笔钱最后变成了一双很漂亮的凉鞋,她穿上和男朋友在北大散步,走在一排排的树荫之下。一起和她上视频的那个律师,持续骚扰了她一段时间,但是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就像工作中会遇到的其他种种不快。
虽然有时候不敢相信自己做这份工作已经8年,但是我并没有那样不喜欢它,当然我也没有那样喜欢它。工作让我有稳定的收入,足以支撑我买各种各样的廉价耳环然后戴上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游荡发呆。我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社交圈,MSN上时不时会有人跳出来和我没头没尾地说话。单身时每周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和朋友们吃一顿AA的饭,在这个冷清的城市里,饭局的邀约似乎是一种你未被抛弃的可笑证明,更可笑的是,有时候你真的会需要这样的证明。最重要的大概是,工作让我显得正常,它是我人生的合法性依据。我和同事们一起抱怨工资和领导,一张名片就可以简要说明我的一切信息:名字、电话、邮箱、位置。后来我和某人刚刚相识的时候,他问我电话,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递过去名片,他没有收,而是直接把号码存在手机里,当时心里有一种温柔的暖意。
在基斯洛夫斯基的电影《双生花》里,两个同名的维罗妮卡住在两个身体里,却唱着同一首《迈向天堂之歌》。在我这里,两个名字下的同一个姑娘却疲于从一个岛奔波到另一个岛。我只希望有一天她能定居下来,因为她更喜欢有诗歌的岛屿。
文/阿花
亲爱的,我们去拍张黑白照片吧
写真集流行了那么多年,从华丽风走到田园派,有实力的都去马尔代夫潜水拍,想象力纵横的索性彩绘裸拍。但我最爱看的,还是偶尔会遇见的黑白照片,在老房子的墙壁上,长辈厚厚的影集里,报刊上不旧版的浮光掠影里:往往是结婚照,两个羞涩的年轻人,坐得不远不近——仿佛能听见50年前的摄影师,大着嗓门热心地说:“头靠近一些,手…-·”勇敢的他,终于一把握住了她。明明是小照相馆,背后却是浩瀚大江或者山水园林,旁边粗楷写着“某某同志与某某同志新婚留念”。
那时天空特别蓝,污染还不是话题,烟囱被当作社会主义建设的标杆,炊烟是乡村生活的田园诗。蓝莹莹的天之前是清凌凌的水,之后是刘巧儿在唱:“我爱他,能劳动,会生产……”这爱说得好嘹亮好高調,我们终于从千年的媒灼之言父母之命里解放。有山楂树,在秋天会结好多殷红的果。
清明时分,去公墓看望我的父亲,他的旁边是一对夫妻的合葬墓,碑上的照片,就是这样一张黑白结婚照。我用力阅读他们曾经年轻的脸,心算他们生活的年代:当他们遇见,还这么年轻,才是“我们俩”,渐渐地变成“我们仨…‘我们四”,渐渐有了第三代,有了一大家子人……他先走,那时她也已经很老了,想来内心平静。是的,没几年,他们又在天国遇见了。
我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有没有大起大落,他们是知识分子还是普通工人农民,他们听没听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他们已亲身实践。
我自己的父母一毕业就结婚,随即双双去远方的小城安家落户。没钱,没时间,天下大乱,他们没来得及拍一张结婚照。到补拍结婚照流行,父亲已经离开了我们。
我只记得他们单纯的幸福,用我妈说来就是:一间房是过,两间房也是过,要不然,搭棚子也能过。
没有照片佐证,我的记忆淡淡地泛着黄:母亲在阳台上种的水晶莲、地雷花、吊兰……都是些易活不爱死的花草;父亲总在修自行车,满地零件,一盆油污的水,他补个胎也补得全神贯注;隔一段日子,要借三轮车买蜂窝煤,上坡的时候,他们一个推一个拉,我们三姐妹是三个小萝卜头,在车旁友情相助。
有那么多在时间里来回穿越的女孩子,有没有哪一个能帮我,为他们,为我们全家,拍一张黑白照片?
科技飞奔,人心比科技还奔得一往无涯。那样明净的日子还会出现吗?我不知道。只是,我爱的人,你可愿意,与我去拍一张,黑白照片?
文/叶倾城
毒蛇减肥派
小S开创了毒舌减肥派,即通过对自己放狠话来抵御美食的诱惑。她说:“要么瘦,要么死。”她还说:“体重三位数的女人没有未来。”她另有一句警世恒言:“女人不对自己狠心,男人就会对女人狠心。”她一生再生,却身材曼妙,毫无生过的痕迹。她代言过一个孕妇服装品牌,好多人跑到店里指着小s的广告海报:“就要这款。”然而店员说:“这款只拍片不出样。”同是怀孕补营养,我们是海口吃下一锅带肉鸡汤,小S是让小火将一锅鸡汤慢慢熬成小半碗的精华……她姐姐大S可以一连三周每天只吃一只香蕉。我跟一个当娱记的朋友在茶餐厅饕餮鱼头煲和两盆咸鱼炒饭,她边吃边跟我说,99%的女明星入行之后没吃过一顿饱饭……不要想为什么别人能嫁高帅富,就凭我们,见到白马王子,也会因为超重而爬不上马。
有人不相信,说油画里的很多女神都肥嘟嘟的,腹部有赘肉,双臂圆润。那又怎样?油画里的路易十五还爱穿高跟鞋呢!此一时彼一时也。虽然如今的时尚矫枉过正,很多有识之士呼吁服装品牌不要请过于骨感的模特,但是我表弟照样为找了个体重40公斤的女朋友而得意,带出门时,优越感喜形于色。他还数落女朋友呢:“你看人家王心凌只有30多公斤!”
那天看电视上采访吴君如,说起当年和杜德伟的事,她说自己那时很能吃,无止境地胖下去,胖得周星驰要拿她的屁股当桌子打麻将,然后就和杜德伟分手了。我有一次还听到一个词儿,叫love handle(爱的把手),指腰左右两块赘肉——真不敢想象大小S们会怎样毒舌这词。不是说胖子没有资格爱和被爱,只是,如果一个胖女人和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在一起,一定要顶住很多压力的吧。毒舌派有言:“你胖了,他依然爱你,但分配到你身上每一块肉上的爱,就会少掉。”
大小S这些毒舌派们减肥减得义无反顾,而身边女友包括我自己都是骑墙派。
见到美食就想“减肥之路从这顿之后开始”,懒了不想动了就想做“睡美人”,还总惦记路易王朝…一有毒舌派信徒减肥不给力,在论坛求羞辱。羞辱这事的功效,因人而异。网上有号称躺下就减肥的瘦身中心的团购,68块钱尊贵体验10次,女友说她就不会去。“一定是从开始到结束不停叫你办卡。得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全身而退?若真有那么强大的内心,我就胖着,我不减肥我怕谁?”
文/上上签
老七与亚瑟
刚喝完酒,老七在热气里慢慢地走。街角,一只水淋淋的西施狗,正在躲母老虎似的花猫。它在老七面前一个急刹车,抬起脸,一双乌黑的眼仁好像哭着说“我害怕”。老七瞬间柔肠百转,抱起了它。
西施狗膏药似的贴在处理台上,抽血的时候也不吭一声。兽医说它身体虚弱但是没病,一岁上下,估计流浪有一个月了。老七为它拍了几张照,回到家,发了这样一条微博:“若是物,捡到必定寻主。可是小动物,自有灵,流浪已久,如此殊缘,或可收留。但仍须广而告之:在后海公馆流浪的这位西施,7日内若能找到失散的亲人,医药护理费用我出,就算是结缘了。七日后找不到,俺就拜他为家人了。”
第二天,老七一早来到宠物医院,带着它去街上散步,回来看着兽医给它洗澡,补足了各项费用,又问了二十多个问题,拖着行李箱去机场了。起飞前,他发了一条微博:“它像个落难王子,洗个澡就无比尊贵了。”
老七在山西老家过了一个安逸的春节。爹的身板、娘的对联、大红的被套和沾着肉汤的黄米糕像麦子一样晒在老七的微博上。破五那天,吃饱喝足的老七发了一条微博:“此刻你在深圳的宠物医院里还好吗?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小亚瑟?”亚瑟是《猩球崛起》里的一个大气角色,这电影老七看了6遍。
“2012年2月1日,开始了和狗在一起的日子。今晚第一次带它出游一小时,配合几乎完美。”在污水和泥土里翻滚、啃路边的半个包子、被野蛮的家伙欺负——亚瑟和这样的命运说再见了。“亚瑟的抵抗力很强,兽医说没见過得狗瘟的狗状态这么好的。我喂他病毒口服液,他喜欢得不行,喝个没完。”老七像家人似地照顾生病的亚瑟,让助理在淘宝上买处方狗粮和海绵狗窝。
我和老七多年不联系,有关亚瑟的微博我看得津津有味。有一天,他在微博上说:“和动物相处,是培养出离心的好方式。”我问他什么叫“出离心”,他说:“不放弃,但是放下。喜爱,但不留恋。”我让他说具体点,他说:“狗狗不应该属于谁,只是看谁有福气呵护它一下。”
有缘皆悲,无缘皆慈。好几天微博上都不再有亚瑟的消息。然后,突然一段话像螺丝钉一样拧进心里:“如果没能力负责,就别轻易发心为好。半善是害。狗狗昨晚出了车祸。”那天晚上,老七带着亚瑟去散步,他先过马路,亚瑟追过去,一辆车开得比火箭还快。老七对我说:“别提了,当时就不行了。”
老七的微博很快被各种国家大事、文艺清新填满了,我数了下,在他的七百多粉丝中,至多不超过5位关心过亚瑟的命运。
一次,我在和老七聊了很多别的话题之后,忍不住问他:想念它吗?他回答:非常。
文/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