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祥
隆庆六年(1572年)五月二十六日,皇帝眼看要挂了。于是急令高拱、张居正,以及刚刚入阁不久的高仪入宫觐见。见面后隆庆皇帝拉着高拱的手对他说:“以天下累先生。”他当然意在托孤,要他担负起辅佐自己十岁儿子的历史使命,开创一番事业。这高拱跟隆庆帝感情很深,皇帝要离去了,又这么信任自己,加上太子才十岁,感到肩上担子很重,所以就忍不住在张居正面前忧心如焚地议论了一句新领导:“十岁的太子,如何治天下啊!”这话也不算什么坏话,顶多表明高拱觉得自己辅佐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小孩子去治理那么一个千疮百孔的社稷,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可是,这话被正在觊觎他首辅位置的同事张居正听了,就成了一颗射向高拱的子弹。
张居正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高拱政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冯保如获至宝,六月十五日跑到小皇帝、李贵妃面前告高拱的黑状,说高拱为臣不忠,图谋不轨,证据就是张居正转述的那句话——不过,他也做了一点小小的加工,加工成了“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这字面好像改动不大,可意思却谬以千里:高拱原话的意思只是担心太子治理天下不易,可冯保这一改就成了:十岁的孩子怎么能做天子呢?还不如俺来做呢。这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为了更打动小皇帝,冯公公又补充:“当然,也许他还不至于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可据说他是想立年纪更大一些,跟他更铁一些的周王为帝,这倒的確有可能。”
第二天,宫里就传来了消息,“有旨,召内阁、五府、六部从皆至!”高拱、张居正以及文武百官一行来到会极门,太监王蓁捧着圣旨出来,文武百官下跪接旨。一片肃静,大家都在忐忑不安的静候皇上的裁决。一会儿,在“张先生接旨”的吆喝后,就听得王蓁高声宣读圣旨:“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皇帝圣旨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阁三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嘱。说:‘东宫年小,要你们辅佐。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着回籍闲住,不许停留。我大臣每受国家厚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只阿附权臣,蔑视幼主!姑且不究。今后都要洗心涤虑,用心办事。如再有这等的,处以典刑。钦此。”
高拱在听到“张先生接旨”时,就觉大事不妙,自己是首辅,怎么不叫自己接旨?待听完圣旨后,“面色如死灰,汗陡下如雨,伏地不能起”,在一旁的张居正“掖之起”,“使两吏扶携出”。政坛老油条高拱当然知道问题出在自己在张居正这个同事面前议论了领导,所以,在他后来所写的回忆录《病榻遗言》中,他很清楚地将张居正参与阴谋的来龙去脉写了出来,标题就叫“毒害深谋”!
【原载2012年4月29日《羊城晚报·文史》本刊有删节,标题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