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
2012年4月,日本东京一名高官在报纸上发表言论称:“日本一直是美国的妾。”此话引起一片哗然。其实,这名高官所言并非“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是触及二战后的日本一段难以启齿的历史。原来,日本在二战中战败后,不仅为美国驻军配备了数万名“慰安妇”,同样,也为美军女兵配备了相当数量的“慰安夫”。
7月,日本历史学家百濑孝监教授通过多方调查、采访了数十名“慰安夫”当事人,写成的一本名叫《惨痛的战后》的书,揭露了日本“慰安夫”这段鲜为人知的内幕。
女友失踪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时,24岁的石川秀明正在马来西亚服役。石川秀明是日本横须贺人,他所在的部队隶属于齐源大队,主要负责部队的后勤补给。在战俘营呆了三个月后,美军安排他们从马来西亚槟城乘船回国。战争结束了,可以回国跟亲人团聚了,石川秀明的心情少有地好,他特别想念自己的女友小泉质子。
石川秀明跟小泉质子既是邻居又是同学,两人早就暗生情愫,只是一直没有表白。九年级毕业时,石川秀明应征入伍,在送他前往海外的码头上,小泉质子把她亲手用桃核做的一只护身符戴在石川秀明的脖子上,然后大着胆子伏在他的肩上小声说:“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因为我爱你!”石川秀明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激动得流下了热泪:“我也爱你,你在家也要注意安全,等我回来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家门……”
石川秀明在战争中,几经生死,虽然活了下来,却一直无法跟小泉质子取得联系。半年前,他曾托一名受伤回国的战友一定要找到小泉质子,结果还真的找到了。当时小泉质子在横须贺一家兵工厂工作,她带给石川秀明的还是那句话:“平安回来,我在家等你。”
可是,当石川秀明回到横须贺时,却发现那家兵工厂早就被美军飞机用凝固汽油弹炸毁了,据说当时还炸死很多工人,自己的家也全都毁于战火,亲人一个也找不到了。石川秀明不相信小泉质子就这么死了,就算死了也要见到尸体啊!他发疯似的四处寻找,但半个多月过去,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在石川秀明快要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中学女同学大赖慧,大赖慧叹了一口气说:“不要找了,因为找到你会大失所望的,不如不找。”石川秀明再三恳求,大赖慧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大赖慧跟小泉质子都在兵工厂工作,两人走得很近,小泉质子跟石川秀明的关系她都知道。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小泉质子和大赖慧都觉得这下总算可以回家了,不料警事厅的人却把大家召集在一块,从中选择了130多名年龄在30岁以下、长相姣好的女工,说是要安排她们到“战后特殊慰安施设协会”去工作,并说那里的工作条件和各方面待遇都非常好。考虑到自己的家都被美国人炸没了,大赖慧也想去挣大钱,却因为脸上有块被美国燃烧弹烧伤的疤痕没有过面试关。
“战争结束了,小泉质子这么快就有了个赚钱的工作,这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她?”石川秀明疑惑地问。大赖慧告诉石川秀明,所谓“战后特殊慰安施设协会”,简称RAA,老百姓都说这是个“国家卖春机关”,是日本专门为美国占领军提供性服务的!
石川秀明顿时傻了眼。
也入虎穴
石川秀明后来才搞清楚,原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麦克阿瑟以联合国军的名义,率领大批美国大兵进驻日本,接管了当时日本所有的重要设施。
这件事给日本带来了极大的恐慌,因为日本的历史上也发生过多次战争,每次战争结束后,所有的战胜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凌辱战败方的妇女,包括战败方首领家的女眷,这已成了日本人的传统。他们觉得美国人一定也会这么做,日本人要大难临头了。为此,日本天皇多次召开御前会议商量对策。
当时的首相、大魔头近卫文麿提出,美国人已经来了,为保全日本皇族、贵族、公卿、上层社会妇女的贞操和日本民族纯正血统的延续,日本有必要牺牲一部分女人,建立一道“性的防波堤”——组织部分民间女子为美军提供性服务,只有这样才能保障大多数女人不受美军的侵害。也许这关系到皇族和贵族的利益,天皇居然同意了。于是近卫文麿把这事交给警事厅去办,他们按照大约6名美国大兵配备一名女子的比例,很快就在日本各地建立起了600多所RAA,“从业女性”多达上万人。小泉质子只是其中之一。
尽管这事让石川秀明吃惊,但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小泉质子:她是个受害者啊!自己是个男人,有责任帮助她脱离苦海,如果她愿意,就带着她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去。想到这,石川秀明决定到RAA去寻找小泉质子。
由于横须贺是一个重要的海港城市,驻的美军也较多,共有十几所RAA,其中少的有慰安妇几十人,多的有几百人。可是,这些RAA大部分都设在美军的兵营里,至少是设在兵营的附近,由于不少女性忍受不了折磨想逃跑,警事厅甚至还派警察在附近看守,根本就不许人靠近,石川秀明只好围着一个RAA拼命地喊小泉质子的名字,希望她能回应,但他把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石川秀明发现,由于慰安妇们过着封闭的生活,RAA必须到外面买粮买菜买生活用品,他把牙一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卖菜的,想办法跟RAA里面的采买搞好关系后,终于借送菜混进了一家名叫“海棠花”的RAA。但是,通过观察和了解,小泉质子并不在这所RAA。
就这样,石川秀明先后混进了好几所RAA,当他打算混进第6家RAA时,警察却把他带进了RAA办公室,他们要求石川秀明留下来。其中一名负责人直言不讳地告诉石川秀明:美国人讲究“在一切方面男女平等”,他们认为,战地慰安行为的确对于稳定军心和管理军队有帮助,而“那些为了国家在战场上拼命的女性,同样拥有享受胜利果实的权利。”所以有慰安妇还不够,还得有“慰安夫”为美国女兵提供服务。本来日本青壮年男人就不多,加上石川秀明不仅壮实还长得很俊朗,所以负责人要求他“为国献身”:“我保证你的境遇比慰安妇们强得多,待遇也不错,说不定你很快就会爱上这一行的。”
石川秀明当然不愿意,但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了,几名管理人员很快就将他控制了起来。
当天下午,RAA就对石川秀明进行了严格的体检。然后,将他带进一间屋子开始了“工作”。
这是一间不足10个平米的木板房,房子没有窗子,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沙发椅、一只坐便器,还有一只水笼头,水笼头下是一只大盆子,可供洗澡。石川想到了逃跑,但门从外面被反锁了,只有从外面才能打开。他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心烦意乱地在屋子里呆了大半天,一直没有人来。
傍晚,屋门开了,进来的人石川秀明认识,是美军负责后勤的一名名叫刘易斯的女少校,从相貌上看,她的身上应该有部分黑人血统。石川秀明知道自己跑不了,索性认真为刘易斯“服务”,心想说不定以后还会得到她的帮助。后来,石川秀明回忆刘易斯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说:“她的两只乳房像两只饭盒(日本饭盒是圆筒形的),腰身让人想起水牛,但对我还算不错,因为事后她就让人给我送来了很多牛肉、黄油、奶酪等恢复体力的东西,还问我够不够。美国人真牛,这个时候奶酪竟然要多少有多少,要知道当时的日本人每天只能吃山芋,而且根本吃不饱,只能用野菜补充。”
1988年,仙台大学历史学家百濑孝监采访石川秀明时,他还回忆说,由于“慰安夫”无法连续工作,所以就按照2名美国女兵配备1个“慰安夫”的标准召集“慰安夫”,当时全日本大约有3500名“慰安夫”。RAA对“慰安夫”的规定是,每隔一天“工作”一次,每“工作”一次的报酬是3美元,一个月下来就是45美元,这在当时的确是高收入,况且那些恢复体力的食物都是免费的。
石川秀明当然不想沦为女人的玩物,更重要的是他还要找小泉质子,但他几次想逃跑,却一直没有机会。刘易斯对石川秀明的服务很满意,她只要来RAA都是找他,也表现得越来越温柔,基本上等于把他“包养”了。石川秀明知道自己跟刘易斯的关系再好,那也只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她不可能帮助自己逃跑,于是在一天为她“服务”完,她疲劳地睡去时,石川秀明悄悄地爬起来溜了。
可是,他并没跑多远,就被警事厅的人发现并抓了回来。警察为了给他一点教训,轮起皮鞭往他身上抽打,甚至有人提出要将他扒光衣服扔进美国女兵宿舍。幸亏刘易斯及时站了出来,说石川秀明这是第一次逃跑,要求警事厅的人放他一马,并让石川秀明保证不再跑了,他这才过了关。
苦衷难言
在RAA“工作”,石川秀明觉得日子并不难过,收入也不错,主要是精神上有些受不了,体力上也吃不消,而且没了自由。没想到哪怕是性事,一旦变成了你的“职业”,也会那么寡然无味。他对历史学家百濑孝监说,最让他难堪和害怕的是,作为一个“慰安夫”,他不得不接待那些同性恋者。自己的性心理正常,却必须配合那些性变态者在床上折腾,事后想想自己简直就是个玩物。
第一次接待同性恋者时,两个人明明都是大男人,那家伙却要求石川秀明像女人似的配合他。石川秀明觉得别扭,不料那家伙挥起拳头就向石川秀明打了过来,一下子就把他打得鼻孔出血。石川秀明跳起来就想跟他玩命,那家伙却顺手掏出手枪,指着石川秀明说:“你现在就是我的玩偶,一切必须听我的,如果你敢不配合,老子一枪就把你毙了!”
想想自己的国家战败了,家人和女友都不见了,干的又是这一行,那家伙如果打死自己,就像踩死只蚂蚁一般,于是他强忍着屈辱,任人蹂躏。
在RAA,石川秀明整整工作了两年半,先后为400多名美国女兵提供过“服务”。让他有些想不通的是,1948年初,刘易斯退伍回美国时,最后一次来见石川秀明,居然有些恋恋不舍,临走时还止不住流下了热泪,并把她亲手用黄铜弹片做的黄色玫瑰花送给了石川秀明。
1948年9月,部分美国大兵撤出日本,不再需要那么多RAA了,石川秀明这才脱离了苦海。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女友小泉质子,而小泉质子居然就在离石川秀明一路之隔的另一所RAA,她也终于脱离了苦海。
小泉质子先是死活不愿意见石川秀明,后来又闹起了自杀。石川秀明把她救下来后,她一边撕打石川秀明,一边向他哭诉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打仗?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啊……”
原来,小泉质子进了RAA才知道这一行是干什么的,但后悔已经迟了。在RAA,她想逃逃不掉,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最多时一天居然要接待20多名美国大兵。更为悲惨的是,为了防止她怀孕,警事厅的人居然在给她们检查身体时,悄悄地给她们做了绝育手术。“我早就不是个好女人了,连生孩子的能力都没有了,你走吧,这辈子我不会嫁给任何人的!”无论石川秀明怎么劝,她就是不听。除此之外,因为她们有“不光彩的历史”,连工作都找不到。
石川秀明又悲伤又心痛:自己也是受害者,而这一切都是政府造成的,他们应该给一个说法!想到这,1952年初,石川秀明一纸诉状将日本警事厅告上了法庭,要求政府公开向自己和小泉质子道歉,并赔偿每人精神和身体损失1.2亿日元。
然而,政府却对此毫无歉意,一副满不在乎的腔调,甚至说石川秀明是“小题大做”,根本不接受立案。石川秀明火了,为了扩大影响,他干脆找来了记者诉说。但他的新闻发布会刚开了一半,就被警事厅的人驱散了。接下来,政府以石川秀明和小泉质子精神上有问题为由,把他们投入到一个劳动教养农场。从此,他们连申诉的能力都没有了,直到197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他们才重获自由。
此时的石川秀明和小泉质子都已经年过半百,小泉质子就更不愿意嫁给石川秀明了。但石川秀明舍不得离开心爱的人,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他们一直没有结婚,直到1999年石川秀明因阴囊癌去世。四个月后,小泉质子也因病去世。
在离世前,石川秀明并没有忘记揭穿日本“慰安夫”这段隐藏了多年的历史内幕,他约见了日本著名的历史学家百濑孝监,将他掌握的资料一吐为快,并且,他还提供了其他数十名“慰安夫”的地址。
百濑孝监在采访了数十位“慰安夫”当事人,揭开了日本这段屈辱的历史,并写成了调查报告——《惨痛的战后》。
百濑孝监在书中披露:1988年他曾采访过RAA计划执行人、原日本警事厅警视总监坂信弥。坂信弥说:“都现在了,你为什么还要提那件事情?当时近卫文麿首相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挽救大和抚子(日本女性的总称),这又不是一个左右国家命运的问题,不过是个比芝麻还小的问题罢了。再说,日本政府当时有别的办法吗?要知道正因为我们这样做,才使得大多数日本女人躲过了贞操危机,她们应该感谢我才对。”他还警告百濑孝监,至少在未来半个世纪内少谈论这事。
在抵制住种种压力后,百濑孝监有关日本“慰安夫”的书籍《惨痛的战后》终于得以面世,直到这时,隐藏了半个世纪的日本“慰安夫”内幕,其真相才得以披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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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季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