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吉州
文来凤和洪大兴结婚不到一年,不知什么原因,文来凤的双眼就模糊不清,不久就双目失明了。洪大兴为了赚钱给妻子文来凤治病,就打起行装外出打工,文来凤由古稀之年的母亲照应。
文来凤在家焦急地等丈夫寄钱回来给她治眼病,可是这一等三年过去了,也没等到丈夫一分钱。她认为丈夫没钱寄给她是没有找到好工作,没赚到钱,也就不好意思写信催丈夫要钱。文来凤很牵挂丈夫,也想去广州找丈夫,了解他在广州混得怎么样了,要是实在不行,就劝他回来。因为自己双目失明,母亲年迈体弱,怎么去得了,只好干等着。正在万分焦急时,洪大兴突然回来了。母亲见儿子西装革履的老板派头,知道儿子赚了好多钱,忙上前说:“儿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都三年了呢,文来凤眼巴巴等你的钱治眼病呢。”
文来凤忙迎上去,拉着丈夫的手说:“回来就好,没忘记我们就好。”
母亲抹了一把泪水说:“儿呀,你走时已经向我们承诺:等你赚了钱,接我们到广州住在一起的。听人说,你在广州开了一家制衣厂,发了,实现自己诺言的时候到了呢!”
洪大兴看了母亲一眼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朝难呢!我南下广东,辗转珠海、深圳、东莞也没找到如意的工作,三个月后,好不容易在一家制衣厂做勤杂工。因为我机灵、勤快,很得老板赏识,不久就当上了车间小组长。一年后,提拔为小总管,两年后,赚了些钱,就自立门户开办了一家制衣厂。”
文来凤听了很高兴,可是为什么不寄钱给她治眼病呢?难道他……?就问:“大兴,现在你是大老板,发了,这次回来是不是接我和母亲去广州住呀?”
洪大兴不高兴地说:“办厂容易吗?在市场竞争中,制衣厂要扩大规模,小家子气会被大厂家吃掉的。为了生存,我四处借贷,扩大厂房,添置机车等设备,赚的钱全部投进去了,仍短缺上百万元。上百万元不是个小数目,到哪里去筹集,真想不干。可是厂子一倒闭,什么也没了,真是骑虎难下呀!我东奔西跑四处借贷还差40万元,才回来向故乡的亲朋好友求助的呀!”
文来凤一听懵了,原来是回来筹钱的。母亲怔怔地呆在一边,她想:还指望儿子赚了钱回来接她和来凤去广州,没想到把赚到的钱全投进去了。没有钱扩大工厂规模,就会破产倒闭,于是她就说:“儿呀,我们家穷,没办法呀!我手腕上还有一对银镯子,拿去吧,我知道值不了几个钱,表示我一点心意吧。”
文来凤见母亲下了银镯子,忙把一枚金戒指、一对金耳环下了,说:“这些是我们结婚时,我母亲送我的陪嫁礼品,也拿去吧。”
洪大兴收下后说:“谢谢,你俩能理解我就高兴。可是光有经济上的帮助还不够,还得有精神上的支助。”文来凤说:“给你金银首饰也是精神上的支持呀!”洪大兴说:“这仅是一个方面,还有……”“还有什么?”文来凤问。
洪大兴看了文来凤一眼,说:“你、你和我离婚就是对我最大的支助。”
文来凤一听笑了笑说:“离婚,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洪大兴说。
文来凤见丈夫是认真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泥塑木雕般呆着。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说:“你要和我离婚,要另娶……?”“不是真离,是假离。”洪大兴说。“为什么?”文来凤不解地问。
洪大兴叹了口气说:“工厂规模扩大了,我的技术上不去也是枉然。我在制衣企业中是个新手,技术做不过人家,厂子倒得更快。要使制衣厂立于不败之地,我必须到制衣专科学校深造去。”
“那你就去呀,还等什么?”文来凤着急地说。
洪大兴说:“去制衣专科学校深造有四个条件:一、年龄在28岁以下;二、有三年以上操作实践;三、具有高中以上文化程度;四、未婚。这四条规定,前三条合格,就是第四条未婚不符合规定,所以要求你和我离婚,请你支持我。”
文来凤一听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大吼一声:“离婚,我不答应。”
洪大兴说:“刚才你还说竭尽全力支持我,怎么就反悔了?”
文来凤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唯有离婚不行。”
洪大兴见文来凤死活不答应,匆匆出门,走了。
一天,文来凤接到丈夫洪大兴的电话,再次恳求她拉他一把,办下离婚手续,不然他的制衣厂就办不下去了。文来凤什么也没说,重重地放下了话筒。
几天后,文来凤的小叔兴冲冲走进文来凤家,说:“来凤,你丈夫寄来了1万元钱,还有一封信呢!”文来凤听说丈夫寄来1万元钱来,不解地想,丈夫为扩大工厂规模正在筹钱,怎么寄1万元给我治眼病?治眼病过些时日也行呀,就要把钱寄回给他。这下母亲说话了:“来凤呀,你就别为他担心,大兴一定筹足了钱,才寄钱给你治眼病,治眼病也是大事呢。这么看来,大兴对你不错呢!证明和你离婚是假的。”文来凤听了心里甜甜的,就要小叔读信给她听。
小叔拆开信封一看,眼睛就湿了,半天也没出声。文来凤没听到小叔读信就催促:“小叔,你快读信呀,你怎么不说话?”这时母亲也上前说:“他小叔,你怎么落泪了?我儿子大兴信上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
“哈哈哈……”小叔一阵大笑说:“写得太好了,太好了,我激动得都热泪盈眶了。”他抹了一把泪水读起来:
“文凤,真的苦了你。我扩建工厂的钱终于筹集够了,现在寄上1万元人民币给你去治眼病。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就回来接你和母亲到广州来住,和我一同创业。文来凤,我爱你。”小叔又抹了把泪水继续读:“工厂正在扩建中,可是我的技术跟不上,制衣厂是办不好的。我求你和我离婚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过些日子我回来办理离婚手续。”文来凤大叫一声:“离婚,妄想!”这时母亲说:“来凤呀,既然是假离何尝不可?等大兴深造回来就复婚嘛?”
第二天,母亲拿着大兴寄来的1万元钱,带着文来凤到医院治眼病。医师看了她的眼睛就埋怨说:“为什么不早点来治?其实眼睛毛病不大,是‘白内障,割去眼球上的那层膜就行,用不了多少钱。”文来凤立即接受了治疗。
在医治过程中,母亲一直在医院照顾她,乐呵呵地忙里忙外,等儿媳的眼病治好了,她们就可以到广州和儿子一起生活了。
手术后不多久,医生为她揭下眼睛上的纱布,她矇矇眬眬看见了这个久违的世界。看到了病房里雪白的被子,红色的热水瓶;看到漂亮的护士小姐,长得很帅气的医生小伙;看到了窗外的阳光,油绿的桉树……这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又那么的熟悉。她对着墙上的大镜一照,“哇”地一声惊喜,自己长得好漂亮唷,和墙上挂出的美女像一样美,她陶醉了。就想立即去找洪大兴,丈夫见她眼睛复明了,又这般美,看他还离婚不?
不几天,文来凤又接到丈夫的来信,她激动得双手颤抖起来。拆开一看,写着:“五一节,我会回来。”寥寥七个草书字。怎么只写了七个字?一定是忙,忙得写信的时间都被挤掉了。这封信没有提离婚的事,一定是知道我双眼复明了,不和我离婚了,是回来带我和母亲去广州生活。虽然只有七个字,她还是很高兴,像是七枚橄榄含在嘴里,满口生津开胃。明天就是“五一”黄金假日,丈夫自己駕车回来接她和母亲,她就忙着打点行装。
文来凤和母亲激动得彻夜未眠。天一亮,却噩耗传来,说洪大兴因酒后驾车,在回家的路上,小车坠下山崖身亡。文来凤和母亲一听,哭得死去活来,一切都破灭了。文来凤和母亲赶到丈夫的出事地点,把尸体运回老家安葬了。
她家失去了顶梁柱,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小叔说,洪大兴在广州办了一家制衣厂,可以去广州继承产业,钱一辈子也用不完。于是文来凤和母亲上了去广州的火车。到了广州,找到她丈夫开办的“华丰”制衣厂。一位女总管听说她们是从洪大兴老家来的,就热情地接待了婆媳俩。
女总管名叫方永荣,手抱个孩子出来,问她们有什么事。文来凤说,她是洪大兴的妻子,这位老妇是洪大兴的母亲。方永荣一听,一阵慌乱,心想这下来事了。洪大兴死了还没几天婆婆就上门来夺厂里的财产了。方永荣曾听洪大兴说过,他在农村有个妻子,是个瞎子,离了。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却不是瞎子,而是一个双眼明亮的漂亮女子,难道是冒名的骗子?就忙把她们带进了房间里,关上门对文来凤说:“你说是洪大兴的妻子,有证据吗?”文来凤说有。立即拿出了她和洪大兴的结婚证。方永荣看到结婚证上她和洪大兴的照片,当地政府的大红印章,信了,就说:“我也是洪大兴的妻子。”说着也拿出了她和洪大兴的结婚证。文来凤接过她的结婚证一看,傻了眼,因为她和洪大兴的结婚证也是真的。她一阵昏眩,喃喃自语道:“他怎么在广州瞒着自己娶了老婆?难怪急着要和我离婚,可是我和洪大兴还没离婚呀,这不是一夫二妻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如失了魂似的,怔怔地呆着。
方永荣见文来凤伤心地流着泪就宽慰她说:“大姐,我是被洪大兴骗了。三年前,洪大兴追我时,说他还没有结婚,我就嫁给了他。一年后我生下了孩子,就要回老家拜见婆婆,可是洪大兴一推再推,就是不让我带孩子回去。在我执意要回家时他才说他在农村老家有个老婆。我接受不了被他愚弄欺骗的事实,就要和他离婚,他不肯离,说他会和家中的老婆离婚,说家中的妻子也同意了离婚。他已寄出1万元作为对你离婚的补偿,说‘五一节回家和你办理离婚手续。可在‘五一那天,他驾车回家和你办离婚时,就出了车祸。”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文来凤急促地说:“洪大兴不会和我离婚的,他寄给我的1万元也不是对我的什么离婚补偿,而是寄给我治眼病的,我的眼病就是丈夫寄1万元钱回来治好的!信中还说要接我和他母亲到广州居住。”
方永荣说:“是吗?是说寄给你治眼病吗?他寄给你的信,给我看看好吗?”
文来凤听方永荣说要看信,就在身上搜索一阵,没有,她慌了,因为信是唯一的证据,就说:“信在我小叔那里,回去我会寄给你看的。”
母亲走了上来,说信在她身上,是临走时小叔给她的。就从口袋里拿出信,方永荣接下信看了几眼说:“大姐,我读给你听吧。”说着就读了起来:
文来凤,苦了你了。现在我不是过去的洪大兴了,而是一个制衣厂的老总。为了我的事业,我不能和你这个农村妇女,而且是个双目失明的女人保持夫妻关系,我应该有一个漂亮的、有文化的女人支持我的事业。人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站着一个能干的女人。你是这种能干的女人吗?于是我决定和你离婚,我多次提出和你离婚你都不答应,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次由不得你了。看在夫妻一场,寄给你1万元作为我对你的补偿,也算是我对你的宽容,你也应该知足了,‘五一假期,我就回来和你办理离婚手续。
“你胡说!不是这样的。”文来凤迫不及待地说。
方永荣把信递给文来凤说:“你自己看去。”
文来凤不相信是这样写的,接下信一看,差点昏倒,怎么会这样?这信和小叔读的完全不一样呀!难道小叔他……?她如一头睡醒了的猛狮,歇斯底里地怒吼:“小叔,你为什么要骗我?”泪水就滂沱而下。她拨打小叔的手机,问他为什么将洪大兴和她离婚的信读得情意绵绵?小叔说,当时他怕她受不了才这么读的。母亲一个趄趔倒在地上,方永荣见状忙拨打“120”急救中心电话送往医院。方永荣很同情这婆媳俩,因为婆媳俩没错,错就错在洪大兴。现在她和文来凤都是洪大兴合法夫妻,这可怎么办?她转身对文来凤说:“你和婆婆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就走出了医院。文来凤不知她要干什么,难道把我们丢在医院就不管了?还是为抢夺厂里财产做什么手脚?就问母亲怎么办?母亲摇着头叹了口气说:“看来非打官司不可了,我们回家去和叔伯们商量好,把那个方永荣告上法庭。”于是婆媳俩不辞而别回了家。
第二天,方永荣来到医院才知道她俩出院回老家了。就驱车来到文来凤老家。文来凤见她跟来了心中一怔,这个方永荣为了夺得厂里的财产,还不辞劳苦,驱车千余里追来,就问:“你来干什么?”方永荣用责怪的口气说:“你们出院也不说一声。”就拿着一张写着什么的字条,要文来凤在字条上签字。文来凤一怔,真的来事了,这字条上写的无非是要独吞厂里的全部财产,一签字就生效了,我才没那么傻,就说:“有话你就说,不要来这套。”她一把夺下字条就撕。这下方永荣急了,说:“不要撕,不要撕!”可是已经迟了,字条被她撕成了两半。方永荣夺下字条说:“你怎么不看一眼就撕了呢!”“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就是为了夺下全部财产写的条文吗?”“不是的,不是的。”说着把撕成两半的字条拼起来要文来凤看。文来凤把头转过一边说:“没什么好看。”
方永荣见文来凤不看,就说:“这上面写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厂里的财产连一枚针我都不要,全部归你文来凤所有。”
文来凤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她。世上哪有这等好事?把上亿元的家产拱手让给别人?不知她要耍什么花招,就“这,这……”文来凤想说什么,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永荣上前用安慰的口气开导她说:“洪大兴现在有两个老婆,而我国的婚姻法是一夫一妻制,他犯了重婚罪,他虽然死了,也要通过法律手续解除一个,我愿意和他离婚,等会我就到法院和洪大兴办理离婚手续。这产业由你继承。”
文来凤一听呆了,方永荣会作出如此大的让步?她接下纸条一看,还真是这么写的。她抹了一把泪水,那不是高兴的热泪,而是羞涩愧疚的泪水。这样对方永荣太不公平了,既然她这般大方,自己也要以礼相待,就说:“要去和洪大兴办理离婚手续的是我,因为洪大兴是要和我离婚,这信上他写得很清楚,信就是他要和我离婚的证据,应该我去和他办理离婚手续,这产业应该由你继承。”
“不行,你和洪大兴是结发夫妻,我是后者,是个受骗的后者,和洪大兴办理离婚手续的应该是我,产业归你是名正言顺的事。”说着,方永荣交出了华丰制衣厂的一切财产证件。
文来凤没有接,她说:“制衣厂是你和洪大兴一手操办起来的,是你和洪大兴共同创造的财产,而我没有丁点付出。再说你已经生了小孩,这孩子是洪大兴唯一的继承人,家业应该全部归你和孩子。”
两人你推她让,谁也不肯接这笔数目可观的产业,相持不下就请法院裁决。“洪大兴犯的是重婚罪,本应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他人已死了,就不作追究,而你们俩又有政府部門发给的结婚证,虽然已经发生了法律效力,但属于重婚,犯法的是洪大兴,你们是无辜的。”在法院的调解下,方永荣和洪大兴办理了离婚手续。文来凤和方永荣都是受害者,经她们双方同意,文来凤和方永荣以姐妹相认,文来凤大方永荣4岁为姐,方永荣为妹,以和为贵,构建和谐家庭。她们生活在一起,共同经营“华丰”制衣厂,这对没血缘的姐妹相处得非常和谐美满。
(责编:林洋?摇图:陈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