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白
泗州繁华,乞丐也多。
香花门有一乞丐很是特别。此丐左袖空荡,独臂。说其特别,不是因为他断了胳膊。独臂丐穿着冰蓝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头发以竹簪束起,衣服虽旧,但干净,利落,手持象牙折扇,那神情打扮,不像乞丐,倒似公子哥。
独臂丐乞讨,只收银钱,不要衣物。更不要别人家的剩饭剩菜。
泗州人都猜,此丐以前有可能也贵为公子,不知为何沦成乞丐。
独臂丐乞讨也很特别,从不伸手向别人要银钱,而是张口问,要佛吧?
泗州人都知道独臂丐会写字,特别是佛字,笔法老道,一气呵成,好字。
泗州信佛人多,独臂丐送佛,大家也乐意要。
写佛,独臂丐不用笔,握扇,不磨墨,墨是壶里的酒。
扇当笔,酒为墨,石作纸。只见独臂丐,右手握扇,无名指勾壶,酒出壶嘴,顺着扇尖,淋在青石板上,佛字,立现。
许愿吧,很灵的。独臂丐说。
泗州人都会虔诚地闭上眼睛,面对佛字,许愿,传说很灵。许完愿,大家都乐意拿出银钱,给独臂丐。一文不嫌少,三两也不多。给钱多少,不计较。不给,独臂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种情况极少,谁愿在佛字面前,和一个乞丐较真呢?
可有人却和独臂丐认真起来。这个人叫石来宝,做盐生意。有钱。这天在街上见独臂丐乞讨,上前,丢几块碎银,求佛。
独臂丐右手握扇,无名指拎壶,刚要写。
且慢。石来宝喊,不要青石板上的佛。说着话,示意随从,拿来纸和墨宝,让独臂丐在纸上写。
独臂丐说只能石上写,不能纸上书。
石来宝以为他嫌钱少,又丢下二两白银。
独臂丐摇头。
再给五两。
独臂丐还摇头。
石来宝心里有气,可二话没说,又摸出十两银子,抛到独臂丐面前。
独臂丐看都没看一眼,说,东家给钱再多,还是青石板上的佛。
石来宝不懂,旁边的人更是不懂。写一个佛字,白捡二十两银子,独臂丐不要,真是愣人一个。
望着抛在地上的白银,石来宝捡也不好,走也不是。正在他为难间,独臂丐把酒当墨,扇游青石,一个灵气生动的佛出现。
独臂丐也不捡钱,仰头,美美喝口酒,说了句,南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石来宝一肚子气,面对佛字,只能无语。说来怪事,石来宝回去后,莫名病倒。全泗州城的大夫,把脉后,都摇头不知病因。看着日渐消瘦的东家,石府上下,愁啊。
这天,门外有人求见。开门,是独臂丐。他说能治东家的病。
石家人不信,可又无计可施,只好让独臂丐一试。
走到石来宝的床前,独臂丐不把脉,更不问病,只谈佛,佛字旁边一个人,一撇是因,一竖是果,因此“弗”中之“丿”为邪,“丨”为正,“丿”、“丨”穿“弗”而过,不论是正人邪人、善人恶人,只要能弃邪归正,弃恶从善,摒除“贪”、“嗔”、“痴”,向往“真”、“善”、“美”,均可成佛。东家信佛,何必在意佛在哪里?
再为俺写个佛字吧。话说完,石来宝感觉胸前一口气,瞬间顺着嘴巴喷出,人立马精神了许多。
来到院中,独臂丐还是右手握扇,无名指拎壶,转眼,佛现青石板。
拿银子来。东家说,这是自己看到最好的一个佛。
独臂丐也不推辞,接过钱,谢过东家离去。
独臂丐送佛到石家后,石来宝的病,竟出奇地好了。
這事在泗州城一传开,找独臂丐求佛的人更多了。
独臂丐把众人给的钱,全送给城中穷人,也换来酒肉给别的乞丐。
泗州城外,虫岗山上斜眼龙母亲也信佛,斜眼龙为人虽凶,却是个孝子。听说面对酒水佛字,许愿灵,斜眼龙便找独臂丐,求佛。
独臂丐也不推辞,上山。
进山,斜眼龙让独臂丐写个佛,挂在山寨,母亲好能天天拜佛。
独臂丐说,不可,佛,在寺里、庙里、心里,怎能在这里?
斜眼龙大刀扛在肩头,怒喊,砍你,信不?
母亲不同意,佛也不会答应。独臂丐微笑,摇头。
推出去,砍。
胡闹。声到,人到。见是母亲,斜眼龙忙放下刀,轻声说,您回屋,俺一定能求来佛。
就依他吧。母亲一脸慈善。
独臂丐举起壶,示意斜眼龙倒酒来。
拎着满壶酒,独臂丐走出屋,来到石崖前,仰头喝口酒,噌,跳起来。
扇如银蛇,眨眼间,青石上,一个一人高的佛字,现出来。
又美美喝口酒,独臂丐才转身说,许愿吧,很灵的。
母亲虔诚闭上眼睛。
送走独臂丐,斜眼龙再一看那佛,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原来酒迹干,青石上的佛字,还在。
扶来母亲,老人细看,果真有佛。
可喽哕们,有人能看见佛,有人摇头说,看不见。
泗州城好长时间没有发生偷盗之事,原来斜眼龙解散众人后,不知去向。
后来,虫岗山上不知何时飘起香烟,山上建座寺,叫祈福寺。寺里的主持整日闭眼,念佛,偶尔睁眼,也是斜望着寺外的崖壁,从不正眼瞧烧香的人。
泗州人传,主持看的那石崖上面有佛,心诚就能看到。还说,那佛,和独臂丐写在青石板上的酒字佛,神似。
有人就问独臂丐,你写的佛?
独臂丐举壶,美美喝口酒,啪,打开象牙折扇,摇着笑问,像公子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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